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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赵越骂道:“放肆!什么滚的烫的就敢端上来。”紫玉早已经跪下了,战战兢兢的。我知道他说的“放肆”不是在骂紫玉,他是在骂我。我说赵越你有什么你就冲我来,别再拿我身边的人下手。赵越问我:“我在你心中就有如此不堪吗?”
      我没有回答他。冷静下来我其实也没有多怪他,我知道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真正下令的人还在上头,我甚至都不能怪上头下令的人,他说得对,要怨只能怨百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阿左不想挑战上原,但是他不得不战;赵越也不见得想杀人,但是他不得不杀。我只是极端愤怒,又无可发泄,像困兽,能打到什么就是什么,何况打他赵越我也不理亏,毕竟他就算不是那只黑手,他也是那把刀。
      赵越又问我:“他就那么好么?”
      “当然了,他是全天底下最好的。”我说。
      赵越没好气:“再好他也已经死了!扔在乱坟岗!”说着把碗重重地一放,拂袖而去。
      我不知道他刚才那句是不是气话,如果不是那就是他过分了。我冲着他的背影哭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想起床,可是我一头栽了下来。紫玉也在哭,赶紧来扶我。赵越站住了,但终究没有回头,只余怒未消地冷冷下令:“看好她!否则唯你是问。”这不仅是说给紫玉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若我不想连累她,我就要让她看好我。
      这一栽之后我就成天在床上卧着,倒不是摔的,赵越估计怕我再闹,嫌对付我麻烦,干脆让西厢房里的安神香一直烧到了上原大军班师回朝那天,我脸上那道箭伤也在我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让他给找人治好了,对此我其实懒得跟他计较了。金风告诉我,阿左的后事赵越已妥善处理,并没有扔到乱坟岗,王爷说的是气话。
      北涘成为上原的属地了,由上原封王统治、派兵驻守。为安抚民心,上原挑出来扶持的新王是北涘本地的名门望族,姓耶律,地位尊贵堪比李斯家族,小男孩十三岁,傀儡罢了,兵权在上原将军手上。这人既不是黎家的,也不是赵越的,由皇帝直派。赵越带的兵却大半留在了北涘,他回朝复命。我觉得赵越危险了,功高盖主,赵成开始忌惮他、削弱他的力量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需要好几天,然后才回上原。我出城的方式和进城时的一样,只不过马背上的怀抱由阿左的换成了赵越的,甚至八月的天里连斗篷都还在,不再是为能挡风御寒,为的是不能抛头露面。马蹄哒哒踏过王城的街道,一出了城门上了行人稀少的大道就加速飞驰。想到昨日盛景,今日不再,过往种种,有关阿左,从此都留在这里了,我的心底一片悲凉,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最后揪着赵越的斗篷掩面哭出声来,越哭越大声。
      赵越一手抓缰绳控马,握马鞭的手横过来搂我更紧,他在我耳边说:“别哭了,会好的。”怎么可能还会好呢?我的阿左哥哥没了。我根本不想控制自己,就放纵自己痛痛快快哭这么一回吧。
      来北涘王城时我们走了半个多月,纵马回到上原京城才不出十天。赵越要进宫复命,先送我回王府,过门不入。管家嬷嬷领着小厮丫鬟候在门前,我看到了流岚,她又哭又笑的。进了东苑的门我就问她:“流岚,你为何还在此处?我不是说了让赵越打发你出去的吗?”
      “小姐,可不能直呼王爷名讳。王爷说了,流岚是小姐的人,要等小姐回来再亲自处置。”
      “他如何就知道我还会回来?”
      “小姐,王爷说了,就是荡平北涘,王爷也要带小姐回来。”
      “他要荡平是他的事,可别拿我来做说辞。”
      流岚急了似的,拖长了音嗔怪地喊了我一声小姐,又说:“王爷对小姐可是一片深情。小姐走后,王爷听说小姐遇险,回来都病了。后来太皇太后曾令王爷续弦咱家五小姐,王爷推辞了,得知小姐您平安抵达北涘,即刻请兵镇守边关呢。”
      “他娶不娶秋晴我不知道,那时候可能连国丧期都还没过呢,何况就他这样糟践人的,黎家不见得还肯将女儿嫁过来。这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何小芸呢嘛?”
      “小姐不知道,何氏早打发出去了。”
      “罢了,与我无关,你安排下去,我要沐浴。对了,这是从北涘带回来的紫玉,你先领她见了李嬷嬷。”
      赵越回来的时候东苑正闹得不可开交。我洗完了澡,躺在贵妃榻上把半干的头发垂下来,让金芒拿了扇子在扇。刚才流岚给我梳头时照例用了赵越送我的那把梳子,被我拿过来掼在地上正好断成了两半。我从前好脾气惯了,流岚没学会察言观色,问我好端端的摔它做什么,又继续替赵越说好话,因此挨了我的无明业火,此时又委屈又惊惧,正大气不敢出地在房中各处依据我的吩咐把那些发簪面具九连环旧衣服并瑶琴鸾筝收起来不要让我看见。紫玉站在廊檐下交代其他下人,以后我住的东苑不许出现羊汤烧炙柿子炊饼韭花酱……
      我正闭目养神,听见众人纷纷喊王爷,知道是赵越进来了,也只当是不知道,无动于衷。金芒搬了一张凳子请他坐。
      “怎么了?”赵越问。流岚跪倒在我们面前,说自己不好惹我生气了。赵越就来看我。
      我并不看他一眼,晾着他有好一会,然后才说:“流岚主意大了,妾管不住了,王爷打发出去吧。”
      流岚反应比赵越快,说流岚知错了流岚不敢了。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待她,但我也知道我的身边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安身之处了,于是只不理她,继续对赵越说:“妾看她倒心疼王爷,正好王爷身边也缺一个体己人,不如就把她收了做个姨娘。”
      流岚正想说话,赵越让她先出去了,又对我说:“我知道你怨我没有把她打发出去,但你要打发人也不是这么打发的。此事宜从长计议。”
      罢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就继续晾着他,赵越讨了个没趣,径自沐浴去了。
      本来是该我去见太皇太后的,但是她病重,很多事情有心无力,就让掌事宫女孙嬷嬷跟着赵越一起来了王府。此时孙嬷嬷趁着他洗澡的这个空档给我讲注意事项。太皇太后要保持皇家颜面和血统纯正,本来是直接下令赐死我的,但是谁都没想到还有回环的余地。我和赵越从没圆房,被他说出来求情,太皇太后终于知道是什么让她一直抱不上这一房的重孙子,勃然大怒。于是今夜有件事情必须要发生,既证明我的清白之身,也落实我和他的夫妻之实。孙嬷嬷原话:“王爷费了好大力气才求回来的。”
      入了夜,孙嬷嬷领我去赵越房里,行礼道:“王爷,王妃来了。”赵越坐在书桌后头也不抬,脸上表情极不自然,只故作从容地说:“嗯,知道了,下去吧。”
      我站了有一阵子,见他自顾自在那里别扭纠结,看来一时半会走不出那一步,还要不好意思很久。我就走到地上的书几前,盘腿坐下来开始磨墨练字。我的字一直写得不好,用毛笔就更不好了。写着写着我都有点困了,本来长途跋涉就累人,现在还不速战速决让人睡觉。
      直到我困得撑着头就要睡着的时候,赵越才走过来,在我身边也盘腿坐下来,我顿时清醒过来,抬眼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伸手抚上了我的后颈,犹豫着,凑过来,全无技巧和熟练可言地吮了吮我的唇,然后执了我的手说:“去睡吧。”若不是我还生着他的气,他这个笨拙样子应该可以说是很可爱了。
      携手一一推开又合上三道隔断门,之后才是内室卧房。房中点了暖情香,闻之情动。长长的床幔几乎垂到了地上,四角用小小的几个锦袋装了豆子珠子一类的重物坠在下摆流苏上作固定用。一方洁白的喜帕就铺在床中央。我站在床前替他宽衣解带,理不出自己的表情和思绪,一颗心乱如红烛——摇曳、忽闪,面上只声色不动。脱到最后,我还是红透了脸,他全身上下只剩了薄薄的一层丝质亵裤,里面内容物的雄伟形状其实隐约可见……我把自己的嘴唇给咬了,双手在他腰头顿住。这一件……我实在不想替他脱。赵越很体谅地把我抱进他怀里。我听见他轻声温柔地哄慰我:“你放心,我会尽量轻些。”同时听见的还有他那如雷般的心跳——他紧张得一颗心在胸腔里乱捶乱擂。我不觉好笑,到底是谁在不放心呢?
      守宫砂的事情是假的,它不存在。能够证明自身清白的那一抹红色不是一粒朱砂痣,而是出现在喜帕上的落红。这一夜过后,明日一早,孙嬷嬷要拿落红的喜帕去面见太皇太后。除此之外,我就是死。我总觉得我对这具身体的生死没有完全的处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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