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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这一天晚上赵越照例传了我,并且床笫间似乎特别满意,事后特别温存缠绵,拥着我,摩挲着我,不停地叹息:“秋池……秋池……秋池……”我的眼泪很快涌上来,完完全全情不自禁。我攀着他的双肩,哭着对他说:“……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
      赵越说:“你不必说。我知道你不是。”
      “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那日在大殿上你请求抚琴,我就想与你说,你不用证明,我知道是你。”
      我这时不知怎么哭得更止不住了。他终究没有爱过我,他终究还是把我和黎秋池混为一谈了,他爱的是院墙后那个奏琴人,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得到,阿左却因我而死。我悲哀地说:“那时我没想证明,院墙后的人确实不是我。王爷莫不是忘了?十二岁之前的黎秋池和我,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我是说,与我相处三年的人,是你。这一点你不用证明。”我怔住,听他继续说:“你两次弹的琴曲,完全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有意在黎将军跟前旁敲侧击过,他说家中女子不过略微识得几个字,但你与金风要话本。我之前就见过你,但再见你时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曾经也以为你失了记忆性情大变,但总觉得有所不妥,你会写一种似是而非的奇怪文字,会哼唱再无第二人知晓的歌曲。”他说到这里批衣起身去拿了一张纸笺来给我看,上面是我那天晚上在等他时练字写下的几句宋词,都是我最喜欢的。有“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几许”,有“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所有字都是简体的,这就是他所说的奇怪的文字。还有他说的歌曲,我猜是我之前哼唱过《甄嬛传》里面的那两首《菩萨蛮》。
      赵越伸手替我擦眼泪,说:“我的确因一支琴曲起意,但这几年真正与我相处的人,是你。我真正心悦之人,是你,不是他人。”
      “那你是何时发现的?”
      “很早之前,但不能确定。”
      “可你,可你的确是在琴谱找到之后才对我改变态度的。”
      “开始于你无意,冷了你两年,也不见你放在心上,一时之间如何能下得来台呢?那日你找琴谱,我以为你到底是上心了一二。你若不喜我唤你作秋池,那由你来告诉我你是谁。”
      我想告诉他我本来也姓黎,只不过不叫秋池,叫施然,但不知道又还有什么意义,一个代号而已,叫什么不一样呢?我注定既是她也是我,也注定既不能完全是她也不能完全是自己。我心情好复杂,不知道说什么,不自觉间话已喃喃出口:“要是你不曾杀阿左就好了。”
      赵越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仿佛拿我没办法似的,说:“若是我真不曾杀他呢?又如何?你会好过些吗?待我不同些吗?”
      我牵扯着嘴角,笑得凄苦:“生者可以死,死不可以生。”
      赵越又叹了一口气,良久才决定说:“那日给你看的雕花吊坠,已经空了,里面没有丸药。”
      我看着他,难以置信,没有说话。
      “你不信?其实出城之时,你若没有哭过去,估计还能再见他一面。”
      我说我不信:“若果真如此,你早该告诉我了。何必现在才来唬我。口说无凭,你休想骗我。”
      “那要如何你才能信呢?”
      我又说不上来。
      赵越说:“临行前他让人送来了一只玉埙,估计是想给你留个念想,我说你不要,让金风还回去了。”
      “你……”真是幼稚至极,算了算了,阿左还活着就好。我转悲为喜,又怪赵越为何不早告诉我。
      “为何要早告诉你?那时我以为你心悦于他,就想让你断了念想。即使是后来,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你,但是他对你存的那点心思,我绝对没有会错意,假以时日,可不得了。我就让他以为你知道他还活着,但不再牵挂他了。再者,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不止是他,连我也性命有虞。”
      “那金风……”
      “你放心,金风是死士,若他不能信,我便再无可用之人了。”
      “那阿左现今何在呢?伤势如何?”
      “他有两个亲妹妹,就不劳你操心了吧?”
      说是这么说,但他为了让我打消疑虑,还是让金风去了一趟,取回来了那只用北涘文刻着阿左姓名的玉埙。事情做得很隐秘,但赵成似乎还是发现了阿左还活着的秘密,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府上有他安插的人,不过他做得比我们更加隐秘。赵越只推说不知道,确实是毒杀了的,当时副将并大队人马都亲眼见证了的。赵成虽怀疑,但抓不到人也找不到证据,就坐实不了赵越的罪名。
      雪下下来的时候,我的咳疾又照常犯了,只是今年比以往来得要凶猛一些。
      宗室贵族男子也照例要冬狩。
      这天我送赵越出门,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在廊檐下借着斗篷的遮掩偷偷执了手,他说我天冷不必拘礼出来,我说他千万要小心。
      赵成还是想收拾他,虽然有关这点他什么都不和我说,但是我能隐约察觉到几分。这种感觉我很久之前就开始有了,最近更是如此。其实从何小芸和收兵权这两点就不难看出来,何况近来这些天金风的脸色也凝重不似平常。赵越不争,但他若要争,恐怕是比赵成更适合那个君王的位置。他有勇有谋、战功赫赫,是先帝最优秀的儿子,实权虽然已经被北涘一事削减了不少,但仍然存留有以前打下的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基础,手握兵权的黎宏大将军是他交情不浅的岳父……他这样的存在,即使他高举空白的双手,赵成也不可能不猜疑不忌惮,更别提他非但不安分守己做他高枕无忧的靖王爷,还执意要跑到北疆去,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地一鼓作气一举拿下北涘,现在还闹出了阿左还活着那样的事……
      我其实问过他要不干脆就争一争,反了吧。赵越说可不能乱说,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即使有胜算,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看似一呼百应,实则处处掣肘。我知道他最不喜欢受制于人。最后这个话题以他的一句玩笑话宣告终结,他说:“皇帝三宫六院,到时还不醋死你?”
      这样惨淡的天气似曾相识,去年冬天他这样送走我,今冬我送他。我总有些心神不宁,心情沉重而复杂地看着他。赵越对我笑,请我宽心,说不必担忧,早些进去吧,别在风里站着。他说着给我拉上斗篷的帽子,顺势捧了我的脸,借角度在我额头上偷偷亲了一下。我勉强对他笑笑。
      赵越的马远去,我回到东苑,廊檐下的墙头上新放了一颗火红的柿子,用一串柿子核做的手链环着,还没有被雪覆上,肯定有人来过——我出去之前它分明还不在这里,刚刚全府上下都在外面送王爷。或许关于我是否很喜欢赵越的那个问题,他已在自己心中找到了答案。
      果然出了事。赵越竖着出去的,横着回来,被人抬进来的时候他的胸腔里还贯穿着那支翎箭,血染得半个身子都红了,唇上却没有一丝血色,我见着他他见不着我。
      太医来看,我坐在外间等,只知道自己在抖,不知道自己在哭,直到紫玉悄没声地上前来替我擦眼泪。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他,还拖累了他,还错怪他,还跟他闹,要不是我他也不会这样,至少他还有那个可以保住性命的神奇药丸,不,他甚至都不会引起赵成的杀心……
      太医说,性命无虞,只是,怕是伤了肺腑,后患无穷。我一开始祈祷他活着就好,到了这种时候却贪心想要更多,他一向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怎么可以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呢?
      守他守到下半夜,他终于醒了,让金风遣退了众人在外守着,他要与我说话。
      “对不起……”我说,心疼得要死,愧疚得要命。
      他还努力对我笑,安慰我说好了好了不哭了,脸都哭肿了。我一时哪里停得下来?又不是说不哭就能不哭的。
      他说是自己设的局,下手有轻重,绝不会伤及性命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问怎么就有轻重了,都这样了。
      赵越说皇上又不傻,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说他有要守护的人,承诺绝不会抛下我一个。
      赵越落下了咳嗽的顽疾,病假一请就再也没重返朝堂,但他遵守了他的诺言,在家中做他的富贵闲王,陪我“儿女团圆夜煮茶”地度过了这一生。
      我只比他多活了一个年头,两人都算寿终正寝。耳边后人们的哭声淡去,我刚才还很沉重的眼皮此时又能睁开了。年轻时的赵越就站在我的病床前,身着白大褂,拿着医院深绿色的文件夹板,写着什么。我有点恍惚,瞟了一眼他的胸牌:赵凛。
      将要出院那天,我偶然撞见赵医生在办公室里间换衣服,一眼看见他后背脊梁偏左一点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和赵越身上的箭伤疤痕如出一辙!我非但没有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反而更莽撞地冲过去扳正他的身体,果然看到前胸也有相应的痕迹!赵医生吓坏了,我却喜出望外——那到底不是一场梦。
      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那么热切,直到后来他被我成功勾搭到手,他都不知道。
      说好了生生世世,只要还在一起,前情忘了也没有关系。
      2020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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