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缇传》安钱钱

25、第三章 南溪（3）

　　第三话
　　半月后，崔缇收到了从芷藏来的信，并非出自歇珩，而是詹荼。朝堂之事信中只字未提，只询问了崔缇在南溪的情况。詹荼的关心崔缇还是很受用的，好歹年少时的伙伴没有全部将她遗忘，但奈何在鹜暝撞上王炙的疙瘩还梗在心里，想起与他有关的人和事就直冒火气，是以崔缇只在心中默默的谢了，并未回信。
　　没过几日，崔缇又接到了姐姐从磬国捎来的信，让她到磬国去。在鹜暝时姐姐也曾多次发来邀请，但都被崔缇婉拒了。姐夫鞠郎身居磬国高官，家里又是大族，往来繁琐，关系复杂，崔缇不愿去受那份尊贵罪。特别此番，她只想清清静静的在南溪把孩子生下来，和和乐乐的将他们抚养成人。
　　入夏后，各地达官贵人陆陆续续的来到南溪避暑，南溪城逐渐热闹起来。街上车来车往，家家门庭大开，处处莺歌舞，夜夜灯火辉。南溪边景色稍佳的地方，日日挤满了人，山道上来往的人流丝毫不亚于繁华的街市。崔缇日日窝在家中，大门一关，把吵吵闹闹是是非非都挡在了外面——没雅兴做闲人们避暑期间的牙慧。
　　崔缇的腹部开始慢慢隆起，媣蕉照顾得很是细心。小虚离不时把耳朵贴在崔缇的肚皮上听里面的动静。崔缇问他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小虚离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像要妹妹，崔缇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妹妹好看。崔缇手指一点他的鼻梁笑骂道：“小色鬼。”其实崔缇自己也想要个女儿呢，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再有个女儿就完满了，女儿更贴心嘛，和她玩玩娃娃，帮她梳梳头多温馨。
　　一日，莞蒿喜滋滋的回来报说严家三少夫人到南溪了。次日，崔缇便携了媣蕉去串门。
　　严家三少夫人闺名鹿姝，出生高贵，开朗大气，是父亲在鹜暝的老友严崇岱三子严梁的结发正妻，崔缇在鹜暝时常和她走动。严崇岱是鹜暝司空，掌管百工执事及土木营建，是以家里常能得些珍奇巧物。严梁是严崇岱最器重的儿子，严梁小两口感情又是极好的，鹿姝最喜精巧玩物，是以有新东西都让她先挑。每每得了好东西，鹿姝便会请关系好的贵妇们来赏玩一番，她也不小气，只要不是她爱极了的，别人喜欢便大大方方的给了。
　　鹿姝不但豪爽，还是个很仗义的人。鹜暝曾有一望族贵妇对崔缇颇有微词，有一次在布庄里撞见了，鹿姝当众指着鼻子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此以后，慑于严家威望的妇人们都不敢再叠崔缇的二话，崔缇对她很是感激。
　　几月未见，鹿姝执了崔缇的手咯咯的说个没完。一个半月前，她刚给严梁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在严家的地位越发的稳固了，是以面泛红光，神采飞扬。聊过近况，鹿姝突然想起来南溪前刚得的钥国发饰，忙叫人呈上来。发饰均为银底，上面镶了各色的玛瑙琉璃，造型与闸国的大为不同。
　　鹿姝笑道：“我跟严梁说，这些东西好是好看，可不知要怎样戴才好。他便说‘样子长得这般奇怪，看看就好，若戴上头去岂不成妖婆了。’我说发饰就是要戴了才有意思呢，只拿来看多眼馋呐。所以我特特将它们带了来，你点子最多，来和我一起创个适合这些发饰的梳法，等回去梳了给他看看，到底是美人呢还是妖婆。”
　　“我看你就是特地跑来南溪撒野的。”崔缇也笑得开心，心里对她说不出的羡慕。
　　接下来的日子，崔缇带了小虚离和媣蕉住到了鹿姝府上，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折腾了近一个月，大家创出了好几款适合钥国发饰的发型，这其中媣蕉出力最多。鹿姝嚷着要开个宴会，来的人都要梳上这些个发型。崔缇讨饶道：“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投靠钥国了呢。”
　　鹿姝听了反倒更来了兴致：“这主意好，等孩子再大点，我们姐几个结伴到钥国看黄沙大漠去。”崔缇彻底的服了她。
　　发型捣腾完了，鹿姝嚷着要寻点新乐子，大家出了一堆点子，最后鹿姝提议轮着地方住，到每人家里都闹上几天，贵妇们都道这点子好。和这些精力旺盛叽叽喳喳的妇人裹搅在一道，头几天还觉得好玩，时间久了只觉头晕。崔缇道：“我那小地方可供不下你们这些大神。”众妇人都说小有小的好处。等到了悬子修的宅子，一干人都道这里不成，直接略过到下一家去了。崔缇得了释放，推脱说怀孕了易乏，就不掺和她们热闹了。没想第二日鹿姝就跑来撺掇她，说是城南有座极好的宅子，崔缇笑说自己可没有严三少奶奶的手笔，鹿姝想都没想就说那宅子自己买了送她，崔缇连忙拒绝：“那么大的礼非得涨破我的荷包不可。”鹿姝不依不饶，崔缇没法，只好说：“你若真要送我东西，便送个轻巧便携、到哪儿都能兑现的宝贝好了。”
　　说这话原本只是为了推脱，谁想鹿姝还真给她弄来了个猫眼石榴坠。坠上的16颗猫眼均是上乘货，更可贵的是16颗猫眼几乎同样大小。崔缇也不是扭捏之人，她即花心思送了，也就不再推脱，来日寻机会还礼就是了。
　　大暑，严梁了完公事也到南溪来避暑。鹿姝特地梳了自创的发型迎接他，弄得严梁哭笑不得，但无论是哭是笑，对娇妻的宠溺更增了几分。
　　这日从严府回来，崔缇就着洗漱时问媣蕉：“你觉得严大人如何？”
　　媣蕉边给崔缇宽衣边答道：“严大人文雅亲和。”
　　“那严夫人呢？”
　　媣蕉未答话先掩着嘴笑了。“严夫人实在是可爱的紧“，这是实话，却不适合从她嘴里说出来，这点分寸媣蕉有。
　　崔缇握住媣蕉正忙碌的手，认真道：“媣蕉，你跟着我不是长久之计，指望子修更是不明之举。你我相处时日虽不长，却很是投缘，我真心的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媣蕉收起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崔缇。
　　“你我既亲厚，我也就直说了。以你的出身，做大户人家的正室是不可能的，嫁了平常人家却要受苦。严家与我们家是故交，他们家是极好的。别看严夫人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最是周到大度的，你若进了严家，我也放心。”
　　媣蕉的泪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只是抽泣，也不说话。崔缇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只道：“我不逼你，但凭你愿意。”
　　媣蕉抬袖子擦了擦泪眼，哽咽道：“媣蕉愿意。只是媣蕉去了，就没人陪夫人了，等夫人生了媣蕉再走可好？”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媣蕉知道崔缇的苦。崔缇把媣蕉耳畔散落的碎发别好，欣慰的看着她，总算没有白疼一场。是啊，媣蕉若是走了，这家里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意思崔缇向鹿姝提了，鹿姝很爽快的答应了，嘴上还不忘打趣道：“你倒是想得周全，眼睛巴巴的盯着我们严家，莫不是你也想进来吧？”
　　崔缇瞪她道：“别瞎说。”
　　“你进来也好，帮那些烦人的事都分了去，我好得个清闲自在。我也不同你分大小，你只消把夫君的宠爱上供来给我些就行。”说毕瘫在床上笑得快换不过气来，气得崔缇直要打她，鹿姝叫道：“小心肚子！”崔缇这才罢了。
　　“我眼巴巴的盯着你们严家即让你看出来了，我便也就不客气的盯到底了。我有个从泗墨带出来的家仆，三十不到些，家人都被困在了泗墨，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府上若有合适的人便给了他吧，也用不着多讲究，贤惠、识大体就行了。”
　　七日后，莞蒿得了个新媳妇，二十有五。十五岁嫁了严家的账房先生，不到三年就寡了。话不多，手脚勤快。
　　莞蒿和媣蕉在感激之余，也替崔缇担心。崔缇给他们安排了好归宿，自己却依旧孤孤单单、无依无靠。不自救，人难救。可很多时候救别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要自救却是千难万难，就好比医不自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