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是书生》卞豆

67、第六十七章

　　中秋这日，早早就吃了顿丰盛的晚饭。

　　王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跟魏柯说话，“你们也出门玩会去，今天街上热闹。”

　　魏柯道是还早，中秋灯会都是晚上才热闹。

　　王氏又道：“这会街上人也多，也可以去逛逛。”

　　魏柯把椅子摆好，“也没什么好逛的，晚些直接去灯会逛逛就好。”

　　王氏一时哑口，年璜提着王德昨儿个做好的花灯进了屋，“大嫂，我们先出门了。”

　　然后不由分说，牵了魏柯就给拉走了。

　　镇上年年中秋都有灯会，赏花灯，放燃灯，猜灯谜，和大多数地方的中秋差不多。

　　各家各户门口都挂着花灯，整个长街上空也布置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未入夜，花灯未点亮，已经让人目不暇接，不难猜想，天暗后，这些花灯挨着点亮，会是怎样的光景。

　　王小远提着还未点亮的鲤鱼花灯在前边蹦蹦跳跳，两人跟在后面，魏柯招呼着人，让他别跑丢了。

　　王小远边应着边就小跑到了一个糖画摊子。

　　做糖画的是个小老头，见人就是满脸堆笑，“小娃娃，要个什么样的？兔子？鲤鱼？还是大老虎？”

　　两人走近，正听见王小远要了三个小萝卜。

　　年璜凑过来看了一眼图盘，“这不是有你喜欢的鲤鱼，怎的买个小萝卜？”

　　他可记得这孩子昨儿个抱着这个鲤鱼灯玩到半宿，要不是怕弄坏了，可能还想抱着睡觉。

　　王小远掏出袋子里的铜板给他看，“大的只能买一个，小的能买三个呢！”

　　魏柯问道：“觉得三个比一个多？”

　　王小远摇头，“我又不笨！可是买小的就能同你们分着吃了。”

　　小老头一边熬着糖浆一边夸道：“这孩子真懂事。”

　　年璜笑着揉了揉王小远的脑袋，“老板，给我们弄三个最大的。”

　　王小远欢呼一声，“鲤鱼，鲤鱼，我要鲤鱼！”

　　小老头笑盈盈应着，“好勒，你们看看另两个要做个什么图案！”

　　小老头用勺子舀了糖浆在板上作画，糖浆在板上旋转勾勒，不一会就画好了一条大鲤鱼，画好后定上一根竹签在上面，再点上眼睛，一个糖画就这么出来了。

　　放在板上晾硬一会，举着竹签将这用糖画出来的鲤鱼递给王小远，“诺，大鲤鱼。”

　　王小远高高兴兴接了过来，“谢谢阿伯。”

　　小老头笑着夸了他两句，又开始画另外两个。

　　年璜觉得太甜，就只拿着玩，但他手里已经提了两个花灯，所以有些嫌弃糖画占了手，就把自己的糖画也递给了魏柯。

　　街上人本来就多，魏柯一手一个糖画，没走多远，就被路人给撞断了。

　　魏柯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小猴子一脸痛心。

　　年璜觉得好笑，揽着魏柯往前走，“别看了，看了也黏不回来了，走走走，我们买别的去。”

　　“我都还没尝过呢……”

　　“一个勺里的糖，还能做出来两种味道不成？”

　　“虽然是这么个理……”

　　“魏柯？”

　　未完的话被人打断，魏柯偏头，顺着这熟悉的声音看去，方启明一身淡蓝衣袍站在不远处，已经没了那日的颓废。

　　魏柯淡淡一笑，“启明。”

　　王小远也跟着喊了一声，“方叔叔。”

　　方启明走近了些，揉了揉王小远的头顶，然后才问魏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

　　方启明打量着年璜，上次见时，他喝得烂醉，脑子浑浑噩噩，就只记住了他护着魏柯时，厉声威胁他的语气，甚至连威胁的话语内容都记不住，视线移到了魏柯的肩膀上，年璜的手还揽在上面。

　　魏柯先开了口，“你们可还好？”

　　方启明点了点头，“那日的事，抱歉……”

　　他那时将一腔愁然跟怒火全发在了魏柯身上，可他的爱而不得同魏柯毫无关系，阿芙的爱而不得何尝不是跟他一样。

　　魏柯除了内疚之外，从未有过别的情绪，当然不会怪他。

　　方启明踌躇了一会，“要不要过去茶摊坐坐？阿芙也在……”

　　魏柯有些犹豫，他并不想避而不见，可想起薛芙那日在巷中伤心欲绝的哭声，他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如他嫂嫂所说，他以前就是不开窍，所有人都知道薛芙的心意，偏偏就他不知，也因为这样，才白白蹉跎了薛芙的豆蔻年华。

　　年璜先他开了口，“你希望他们现在见面？”

　　方启明声音有些低沉，“这几个月，她一直闷闷不乐，我花了不少心思才将人约出来散心，可她还是不开心，要是能见到魏柯……”

　　“见到又如何？”

　　方启明自嘲笑道：“想来她会开心起来吧……”

　　年璜暗暗在魏柯腰间捏了捏，“哦？”

　　魏柯握住这只做坏的手，年璜不甘示弱，反手握住了魏柯的手，在他手心描着线。

　　魏柯无奈，“那个让她开心的人不会是我，我现在见她怕是只会徒惹她伤心罢了。”

　　方启明视线移到两人还勾在一起的手上，半响才移开，“这条路，你会一直走下去吗？”

　　魏柯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轻点了下头，他从未想过隐瞒，不管别人理解与否。

　　方启明直视着魏柯的眼睛，没有看见一丝不确定。

　　他叹了口气，“我愿意花时间陪阿芙走出来，可我怎么喜欢她，她就是怎么喜欢你的，所以我总想着，若是你某一天回头，阿芙一定会毫无顾忌的奔向你……”

　　“启明……”魏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感情这事，他太过幸运，从木讷到现在，并没有体会过爱而不得，所以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应该鼓励他坚持。

　　年璜倒是听得清楚，方启明放不下阿芙，说他在倾诉，不如说他想要一个保证。

　　握住魏柯的手，往上举了举，“放心吧，我不会给他回头的机会。”

　　方启明勾了勾嘴角，“那就拜托了。”

　　方启明赶着回茶摊找阿芙，他不过是碰巧到这边买个点心，要是离开太久，他也不放心，也就没再多说。

　　等方启明走了，王小远才问出心里的疑惑，“为什么不见芙姨？”

　　魏柯回他，“你芙姨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

　　王小远举着手里的糖画，更加疑惑了，“我们回家时，还撞见芙姨坐在我们院子里呢！她肯定是在等你回来的，为什么现在又不想见你了呢？”

　　王小远说的是老屋，他们院子本就破旧不堪，搬到镇上后，老屋院子也从未锁过。

　　他们再回去看看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时，薛芙正坐在院里发呆，也不知来了几回了，才能在这次碰巧遇见。

　　王小远没看见他小叔叔皱眉，更没看见他年璜叔叔想揍他的眼神，舔了舔手中的糖画又说：“芙姨前几天还来找过娘呢……”

　　年璜终于忍无可忍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还想不想要好吃的了？”

　　王小远嘶出了声，不明白自己这脸怎的突然遭了罪？

　　魏柯问他，“你芙姨找你娘做何？”

　　王小远看了年璜一眼，踱到了魏柯另一边，怯生生的答道：“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魏柯都还来不及五味杂陈，就听年璜凑到他耳边低语，“怎么办，我这醋劲又上来了，可快把我自己酸死了。”

　　街上人来人往，年璜当真一点也不顾虑，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魏柯轻咳一声偏开了些，“这有何好吃醋的？”

　　年璜却不打算放过他，又往前凑了凑，故意对着魏柯的耳朵呼气，“你说呢？”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字字分明。

　　魏柯耳根泛起绯红，退了两步，已经没了心思去愧疚。

　　年璜点到即止，拉着人往前走，边走边对着王小远道：“今儿个的小酥饼不给买了。”

　　王小远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阿柯。

　　魏柯好笑道：“可是许久没吃了，还怪想的。”

　　“嗯……哪家好吃些？”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悬挂在上空的花灯均已被人点亮，微黄的烛光透着各色彩纸映照出来，变得五彩斑驳。

　　往来人群里有许多都提着形状各异的小花灯，王小远也迫不及待让魏柯帮他点了灯。

　　中秋晚上有好些个活动，都是由镇上的乡绅们合计着办的，猜灯谜只是其中一项。

　　各色纸条上写着谜面贴在花灯上，难度以彩纸颜色区分，颜色越深，谜题越难，猜对也有对应的物件可拿，所以颇受欢迎。

　　魏柯他们虽然来得早，但已经围了不少人。

　　王小远小孩心性，不管难易，只要和自己想法挨到一点边，都沾沾自喜的要去猜，结果大多都靠魏柯帮忙才猜对。

　　兑到的都是些小物件，可一点也没影响王小远的好心情，拉着二人继续兜兜转转，寻找着他会的漏网之鱼。

　　同王小远凑热闹的心态不同，魏柯觉得猜谜有趣，所以才喜欢猜谜。

　　人越来越多，周围全是嘈杂的讨论声。

　　一张大红底黑字的谜面吸引了魏柯注意。

　　这是他解过最难的迷题，是少年时，方启明同他说的，说是他在一本书中所见，只描写了这个谜面复杂，却连个谜底都没写，果不其然，书中所写，诚不欺人，这谜题困扰了他好几天。

　　猜谜就是这样，越是猜不到，越是想知道谜底，等绞尽脑汁，反复琢磨后，谜底在脑中浮现时，那种自豪又满足的感觉，是别的所不能比拟的。

　　年璜听完魏柯的话，叹道：“那倒是真巧，我少年时也被这个迷题困住过……”

　　魏柯惊讶问他，“用了多久？”

　　年璜伸出了一根食指。

　　“一天？”

　　年璜摇头，

　　魏柯又问，“一个时辰？”

　　年璜笑道：“确实想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但还是不得其所，所以就给抛之脑后了。”

　　年璜在这点上同魏柯完全不同，他向来不乐意在一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时间。

　　魏柯想着好笑，“我都想好满脑子的夸奖之词了，结果这一个时辰只是你耐心耗尽的时限吗？”

　　年璜无奈，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间，“所以说答案是什么？”

　　魏柯道：“你要不再试试？”

　　年璜有些不乐意，就好比你被困在孤岛上，有人泛舟来接你，你要上去时，那人却让你自己造一叶木舟。

　　魏柯对他这个比喻不能苟同。

　　年璜道：“要不这样如何？我要是猜出来，就给我给个奖励，这是一个商人最后的让步了……”

　　“你想要什么奖励？”

　　年璜一脸认真道：“还不一定猜得出来，到时再说可行？”

　　魏柯欣然同意，年璜突然笑得痞气，“魏大人可不能反悔啊！”

　　还没等到这个到时，魏柯现在就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