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是书生》卞豆

1、第一章

　　沐春的京城迎来三年一度的科考，赶考的考生，陪考的家人，或是随考的书童，通通挤入京城，本就繁华的地界又热闹了不少。

　　而此时年府上下一片混乱，原因无他，那祠堂供着的马鞭不见了，也不知那贼人是如何进去的！

　　年璜跟着领路的家丁一路前行，正在后门处，一群家丁围着一个书生，而书生无知无觉的捡着地上散落的书，家丁见他过来，忙开口禀报，“少爷，我们听着动静追出来，就看见这人正往外面走，可疑得很。”

　　蹲在地上的书生，身形纤瘦，一身藏青袍子已经洗得泛白，头发规规整整的束得端正，书生捡完书，很是宝贝的拍了拍才站起来，环视一圈，一脸无害的冲着众人微笑，众家丁心道，这贼倒是长得俊俏。

　　书生朝着门口方向走去，却被围着的家丁挡了道，书生笑着点点头，“这位小兄弟，可否让让。”

　　众人眉头一抽，这是个什么情况，都纷纷看向能做主的少爷方向。年璜在众人视线下开了口，“这位公子，敢问，何故出现在府内？”

　　巍柯转身看向说话处，抱拳作了个揖，做足了书生派头，“小生看书看得入迷，误闯了贵府，实在抱歉。”

　　年璜打量了一圈，这书生目光清澈，实在不像个贼，再者上上下下一目了然，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但也不好就这么放走，只怕自己看走了眼，把盗贼就这么放跑了，等老爹回来，只怕又不得清静。

　　权衡利弊了一番，决定将人先留下来，于是迈了两步，勾起一抹无害的微笑，拱了拱手，“下人无状，可否请公子进府喝杯赔罪茶？”

　　年璜见书生眉心微皱，心里面打了个算盘，若他拒绝，他是硬拉也得拉进去的，魏柯想着自己误入了别人后院，单凭自己一句话就让人相信却有些困难，所以并没拒绝，只皱了眉心，:“可否容小生先去买个馒头垫垫肚子”刚巧说完，肚子便不争气的咕了一声。

　　魏柯微微低了头，略显窘迫，“不得闲，还未来得及用早饭，让公子见笑了。”

　　年璜低头看了看缩在脚底的影子，此时已是正午，便又开口道:“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用个午饭如何？”

　　魏柯哪知道年璜心中所想，只觉得眼前这位公子风度翩翩，恭谦有礼，但他素来不爱麻烦别人，所以年璜又废了些口舌才劝得魏柯答应下来。

　　其实年横并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他家世代经商，他自打懂事起便开始跟着他家老爹学打算盘看账本，学得差不多便把他赶去跟着大掌柜到各个店铺查账收账，大掌柜又是个不吃午饭的，长久以往，年璜也没了吃午饭的习惯。

　　叫人去通知厨房准备午饭后，才领着人往饭厅走，路上不免客套几句，方知书生边看书边走路，后院门大开，便直直的闯了进来，直到撞上人，才发现自个走错了地方。

　　此刻已到饭厅，年璜端起刚上的茶，用茶盖抚了抚尚未沉底的茶叶，形细如针，长短均匀，清香扑鼻，是今年新产的金镶玉。

　　默了半响的年璜开口问道：“魏兄可看清了撞你之人？”

　　魏柯听到问话，抬头看了年璜一眼，脸上表情似是疑惑，复垂头道：“这事本是小生的错，公子莫要错怪了那小兄弟。”

　　年璜挑眉，正巧家丁来报，说是捕快来了，年璜摆手，让家丁带捕快去祠堂查看，转头见魏柯又抱着书在看，也不打扰，只托着茶杯品着茶，等着午饭上桌。

　　年璜不知道第几次勾起嘴角，他觉得这个书生着实有趣。

　　“咕……”又一声异响，是魏柯的肚子又叫了一声，只是魏柯这会看书看得入迷，对于肚子的抗议，一点也不自知。

　　在年璜遣人去厨房催了一次，魏柯的肚子有条不紊的叫了数次之后，年府的丫鬟终于将午餐摆上了桌。

　　魏柯在一侧的梨木椅上坐得端正，年璜唤了他好久才将人从书中拉了出来。两人目光相对之时，正巧魏柯肚子“咕咕咕”连响好几声。

　　魏柯窘迫的在餐桌旁落了座，耳根烧得通红，年璜似没看见，脸上不见一丝揶揄，挂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先给他斟了一杯酒，复给自己酒杯斟满，举起酒杯道：“准备匆忙，魏兄别嫌弃才好。”

　　魏柯也举了酒杯，两人虚碰了一下，年璜便一口喝下，魏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便被冲鼻的酒气呛得不行。

　　一旁的丫鬟赶紧递上手帕，上了茶，年璜道：“不知魏兄不会饮酒，是年某唐突了！”

　　魏柯窘迫未消，这会更是窘迫，整个耳朵都似要红起来一般发热，“倒是我扫了雅兴，辜负了年兄准备的一桌美味佳肴。”

　　“魏兄觉得美味就好。”年璜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喝了，示意请便。

　　两人吃饭习惯完全不一样，魏柯从小就被夫子教育了孔圣人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而年璜虽然年岁尚轻，却也是个商人，饭桌上谈生意，总爱说上两句。

　　年璜问话，魏柯总将碗筷规矩放好，将口中食物咽得干净才开口回答，年璜也不嫌，只觉得这书生挺好玩。

　　年璜并不饿，只吃点小菜斟酒来喝，边喝边看着魏柯不急不缓却连吃了三大碗米饭，第三碗也空了，丫鬟过来拿碗添饭，他皱眉抿唇，似有些纠结，丫鬟也不催，站在旁边等着。

　　年璜假装低头喝酒，只拿余光瞧他，见他目光扫过来，便连那点余光也错开，魏柯见年璜专心喝着酒，纠结片刻，还是选择放下了碗筷。

　　年璜也跟着放下酒杯，丫鬟开始撤碟收拾，给两人上了新茶。

　　年璜有意打探一番，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魏柯聊着，想套套底细，哪成想魏柯一点防心也无，问什么说什么，不知该说是坦荡还是缺心眼。

　　“这么说，魏兄不是京城人来京是为了科考”魏柯点头称是，年璜又问：“可是暂居亲戚家中？”

　　魏柯道：“京都并无亲人，目前住在城西文人苑中。”

　　年璜倒是知道文人苑，是个破落的四合院，据说死过人，租金异常便宜。

　　管家老严领着身穿青色官服，挎着黑鞘大刀的捕快过来，领头的捕快抱拳作了个揖，“年少爷可有空我们有几个问题得请教一二。”

　　年璜道：“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谈？”

　　捕快躬身，客客气气道：“不了，赶着回府衙立案，哥几个问完就走。”

　　年家虽无官，却是世家大户，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快能看清的，且年老爷还是个大善人，年家每日在城西夫子庙施粥之类的都是小事，每每有哪闹灾，年老爷都是二话不说带头捐粮，上万石粮食说捐就捐，京都谁人不知？

　　捕快看了魏柯一眼才问道：“听府中下人说，他们追至后院时，正碰见有个书生在后院之中。”

　　年璜点头，看向魏柯，“不错，魏兄无意间进了后院。”

　　魏柯暗道，原来家丁扣下他并不是因他擅闯了年府后院，而是怀疑他盗了东西。

　　捕快又道：“这般巧合，不知公子可否随我们回衙门配合调查。”

　　魏柯也知道这捕快在怀疑自己，顿时点了头，正要答应却被年璜抢了话去，“我与魏兄一见如故，信他不是那般偷鸡摸狗的贼子。”

　　捕快应和着道：“是是是，年少爷眼光自然不会错。”又看了魏柯一眼，为难道：“只是时间太过凑巧……”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年璜开始留下魏柯，便是觉得时间太过凑巧，先留下调查再说，只是经过一顿饭的时间，他便信了那个凑巧，他自幼跟着他爹在各个饭局间摸爬滚打，看人向来很准。

　　魏柯不由得多看了年璜一眼，生出了一股相识恨晚的心情。

　　年璜也做出一副为难的面容，突然想起似的道：“魏兄进后院时，曾被一男子撞到，我觉得这人很可疑。”

　　捕快转了目光看向魏柯，“公子可记得那人模样”

　　魏柯点头，“可否准备笔墨纸砚？”

　　机灵的家丁一听，急急的找来了笔墨纸砚，魏柯思索片刻，在纸上描绘起来。

　　不出一会，纸上便出现一个男子画像，着家丁服饰，宽眉，小眼，鼻尖一点黑痣，男子神色间的慌张跃在纸面。

　　捕快围过来，问年璜，“这可是府中下人？”

　　年璜摇头，“不曾见过。”

　　又叫了管家老严辨认，老严亦是摇头，“府中并没有这人。”

　　捕快问道：“公子可看见这人拿着物件？”

　　魏柯又在画像旁边画了一个长方木盒道：“是个红色的雕花木盒子。”

　　老严道：“没错，是装马鞭的木盒。”

　　捕快还是觉得魏柯可疑，又碍于年璜的面子不好直接请去衙门，便问魏柯住所。

　　魏柯报了城西文人苑，捕快更觉得可疑，因文人苑那地方，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最初许多文人雅士居住，所以起了文人苑这个雅名，只是后来出了人命官司，那边便变成了三教九流的居所。

　　捕快头子提议派个小捕快跟着魏柯，免得他作为目击证人被那贼人惦记，其实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他是怕人畏罪潜逃了。

　　魏柯没有异议，自个出现得太过凑巧，确实值得怀疑。

　　年璜见他目光坦荡毫无异议，不免有些好笑，他知不知道科考前惹上官司，传出去怕是对以后的名声有碍，若是严重，取消科举资格也是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