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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谎言与真相 ...

  •   在豪华的舞台上,我踏着古典乐曲的韵律旋转着,将手中的托盘轻盈地递给客人。不会有比我更气派的服务生了,就连老爷和客人们在我面前也要自惭形秽。我在酒馆里游走,悄悄偷走一截本该作为配菜装饰的迷迭香枝戴在耳边。恣肆地享受闪烁的镁光灯和整齐的掌声,在波浪的欢笑声中舞蹈。
      突然环境暗了下来,音乐声也消失了。追光灯打在一名长着鱼头的客人。我走上前,但它紧紧拉住我的袖袢。

      “……叽叽卟卟、叽叽卟卟、叽叽卟卟!!卟叽……”鱼头甩啊甩,甩下一滩粘液。我明白它想要急切表达什么的心愿,但对它扰乱我舞台表演的行为很不耐烦。

      “什么?”优秀的演员善于应对突发事件,比如这位给自己加戏的群演。
      “叽卟!!!!!”鱼嘴突然变大,充斥我整个视野……

      我热爱的喧闹消失了,被裹挟进鱼嘴的狭长腥臭肠道不是好受的体验。我居然被鱼头人吃了。
      这个梦在预示着什么吗?

      ————————————————————————————————

      我在床上惊醒。
      “白,你终于醒了。你的呼吸频率太微弱了。”夜莺抿了抿嘴,看得出有些担忧。窗外仍布满星子。夜月高悬着。
      夜莺想要说些什么。无非又是些嗜睡不好啊、不要把被子盖住脸啊之类的话,我打断了她:“给我念段童话,我接着睡。”
      “‘不要剥夺老人最后一点快乐。’”我引用先人的名言故作老成地对她吵醒我的行为表示不满。在凉爽宜人的夜晚就该好好睡觉,不是么?
      我接过她的手帕来擦冷汗。刚刚应该做了一个美梦,可惜被有着夜莺声音的鱼头人毁了。

      仔细想来,我们的相处一直挺随意,平时的日常就像是认识数年的老友一般,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两个人感到随心所欲的惬意。不过类似于像刚刚这样打断她的话的行为最近出现了不少次,因为这些天我已经听烦了她对我的生活习惯的说教。
      我不喜欢她对我身体状况的过度紧张。

      而说起爱丽丝,除了来到她家中的第一天,我再也没见到过她,如今已过去一个半月。
      平时是夜莺陪我聊天。夜莺既是我的朋友,也是爱丽丝派来监视我的人。

      暂时我还没能拥有迈出这幢房子的权力。虽然无法外出,但是我在这间房子里探查到一些隐藏的秘密:
      以南客房的门的两边作为xy轴建立三维坐标系的话,(7,3,21)瓷砖声音与其他瓷砖不同,下面大概藏了一间地下室。其实声音类似(7,3,21)的还有十二块瓷砖,但最终确定那下面有东西是因为这一块砖用锉刀测试时硬度明显的偏小,这使其区别于另外十一块瓷砖。

      南客房的地下室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发现,另外还有一些细节性的秘密。不过对南客房地下室的探查只能到这一步为止,于我而言,对于信息的处理只有两个选择:记住,和销毁。由于眼睛的视力是个问题,我记下信息的速度足以影响成败,所以不能操之过急。不过最近右眼的视力恢复了一些,能勉强识别模糊的字形和图像。凑的足够近就可以看清细节。左眼依然只能看见模糊的色块。马马虎虎也能用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好。我敛眸让头发的阴影掩盖自己的神色,准备专心听夜莺的童话故事。
      ……

      “红白格子鞋站在天花板上,惊讶的嘴巴吃掉了隔夜的茶叶蛋,电流治好了打嗝……”

      夜莺念书的声音自成一种奇异的腔调。大概人如其名,想必唱起歌来也很不赖。

      最近身体确实有些病态的嗜睡,不加以控制,睡意会就像涨潮的海水,把昏昏然的人裹进深海。

      正当我快睡着的时候,变故发生了,故事戛然而止。

      只见夜莺面色凝重地紧盯窗外。随后她立马起身,开始麻利地收拾起医疗箱:
      “白,是爱丽丝小姐的信号。快!立马和我离开这里!”

      “什么?”

      “有新区的走狗摸到这里来了。”夜莺回答。

      我顺着夜莺的眼神看向窗外,但即便我视力不好也能确定外面什么也没有。
      爱丽丝小姐的信号?
      一个震悚的想法从我脑海中穿过——

      ————————————————————————————————

      那是白夜出逃第二天的黎明时分。霍斯特中将站在旧区的明夷维剧院门口。

      苍白的晕日没有打扰到他的思考。

      他掏出怀里的泛黄但小心折叠的合照,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人像。那是一个不算太高的军官,怀里搂着一个已经接近他下巴身高的小孩。他们的背后是无垠的大海和零星的军舰。右上方有几个因岁月的洗礼由海鸥变成的模糊白点。
      霍斯特轻轻的将合照抵在额头,双眼迷离地呢喃道:“…我何时才能再见你一面呢,老师。”

      “但现在不是念旧的时候。”霍斯特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风声萧萧,老鸦竭唳。主观时间过了很久,客观时间只流逝了三十秒,霍斯特最终做下了那个艰难的决定。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张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为数不多的合影。静静地看着它在焰火中消失殆尽。灰烬被风卷袭着去了。

      “那么,该去抓老鼠了。”

      空气中一直弥漫着诡异黏腻的甜香。霍斯特拄着手杖,一步一步的走向香味的源头。
      香气无孔不入的钻进霍斯特的鼻腔,使他的大脑有些晕眩。
      浓郁的香气并不寻常,不过目前情况尚在霍斯特掌控范围之内,甚至可以说,在烧掉合照后那个名为“维克多·霍斯特”的精密系统的熵值骤减了。
      他沿着香味的引诱走去。

      香味大概是被某种条件触发的活性分子。这是旧区比较常规且灵活的手段。他开始冷静地分析。如果他是设计者,他一定会让其具备两种功能:

      一则是正面的。一定程度上制造幻觉,削减对方的精神力但又不至于使其丧失行动能力,最终达成诱引对方走向目的地的最终目标。

      二则是侧面的。惰性分子拥有活性后将会激活报警系统。此刻设计者可以在目标必经之路上设置火力,如果正面效果没能成功,那么开枪杀死目标可以是最后的保底手段。

      如此说来,他追捕的老鼠翻身一变成为了猎人。老鼠不仅发现了他,并且还会警惕起来。而他,则是老鼠眼中那个闻着香味将要深入巢窟的愚蠢猎饵。

      真的是这样吗?

      步履轻缓。

      “老师,”霍斯特勾起嘴角。天云翻滚,黎明时分的晕日被湮去几分的光明。

      “你有句很爱说的口头禅,你自己都不知道。”脚步声在这片街道回响。

      霍斯特估计自己已经深入腹地。

      “那句话是——做什么都不要太傲慢。”霍斯特像是在回忆起了什么,眼底染上了清浅笑意。

      霍斯特停下了脚步。

      他举起手中的格//洛//克17型。然后——

      对准墙角那个突然停住、不再晃动的人影。笑意尽褪,眼里带着点儿憎恶与悲悯。

      “可怜的老鼠——”

      “我抓到你了。”

      ————————————————————————————————

      夜莺拉着我在巷道里奔跑。

      她左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医疗箱的背带,右手攥着我的手腕。剧烈的奔跑使箱中的碘伏跌落在地,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昭示着原地留下了一滩浅棕色的痕迹。

      我们在暗巷中穿梭。

      但我皱了皱眉头。
      尽管夜莺表现出了普通人遭遇突发事件的一切可能有的反应,我还是在她的行动中找出了一丝不协调。

      我凝视着她光洁的侧脸。
      她在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在走。面对每一个需要选择的路口,她没有丝毫动作上的拖泥带水。我稍稍拉近了与她行进间的距离来观察她,但她那完美无瑕的侧脸甚至没有出现任何神情上的变化。

      她在带我去某个地点。不,不止是带着我,比我更重要的可能是后面那个在追我们的人。

      终于,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夜莺停下了脚步。
      我感觉到不妙。
      “夜莺,不要在这里停下……”我的话音未落,便察觉有人在我们的身后。

      墙角处,映照出另一个人的身影。夜莺退后了几步,在黑暗中遁形。

      ————————————————————————————————

      霍斯特开了一木仓。

      啪、啪、啪。
      三声掌声。

      霍斯特眼前一阵晕眩,随后墙角、建筑、街道都消失了。
      在他面前的是巨大的如肉肠蠕动的洞穴,这洞穴或许是个生命体。正前方则是一个长满眼睛的肉瘤,眼珠在快速的转动。而最大的那个眼睛,在洞壁上投影出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男人的身形。
      “霍斯特中将,我已恭候你多时了。”在中年男人说话时,肉瘤的侧面突然露出一条缝,其中发出了有些失真的声音。

      砰。
      霍斯特抬手对着中年男人的脑壳开木仓。子弹穿过了投影,射在了洞壁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空洞。一些黑色的液体从其中缓缓流出。

      这一发子弹打断了两人交谈前曲意逢迎的前戏。

      中年男人的神情僵滞了一瞬,随即流下一滴冷汗。他露出了阴毒的神色。

      霍斯特却轻轻吐出了四个字:
      “他是坐标。”

      中年男人仿佛正中下怀,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将阴毒化作虚情假意的微笑:“我听不懂您的话,但是可以凭此指控你们新区窃取我们的科技成果。”

      霍斯特接着说:“明夷维剧院。”

      “是那个少年。他的真正用途不是作为‘刺客’刺杀我,而是作为‘坐标’刺杀我。”霍斯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他说的很慢。

      “哈哈哈!真是犀利的推理,请接着说,然后呢?”中年男人抚掌大笑。投影中有侍者为他盖上毛毯。

      “而刺杀大概率也是失败的,——能成功更好。毕竟我是你们缠斗已久的对手。而少年的第二层作用,就是刺杀失败后,我必须到这里来。”
      “所以——”

      中年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真是精彩绝伦的分析!配角终于登场,台词也已讲完,那么接下来,就是主角的表演了。”中年男人打了一个响指,侍者拿上来一个计时为三分钟的沙漏,男人将其重重地倒过来砸在了桌面上。

      “那个剧院是新区安插在旧区情报交流点。说句题外话,这条情报是从你们新区人嘴里挖出来的,而且是我亲自刑逼出来的。你猜你不知道是谁背叛了你。虽然他想要效忠我们旧区,但我还是把他给杀了,只留下几根手指在旧区做做纪念吧。”
      中年男人欣赏着霍斯特的隐怒。

      “那么,就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爆点,才能让这条情报发挥出其最大价值。”中年男人刻意的装腔作势如同向别人兜售赝品的商人。殊不知自以为的优雅从容在别人眼中如同小丑一般。

      “于是,我安排了那个和你一样出身的渣滓去刺杀你。植入攻击型‘坐标’往往需要更温和的手段,但我给他用了点儿其他的药,让他一个月就成了‘坐标’。哦,他是我最廉价也是最经济的作品。”

      沙漏流过一半。

      “你猜,他的传播介质是什么?”中年男人眼中的狠毒仿佛将要实质化。
      “是声音。”霍斯特平静的回答,仔细听可以发觉他声音下隐藏的怒火。

      “啊!是的,您答的很好,是声音。当初我未花费一兵一卒就将他这般忠心之人收入麾下,正是因为一句无心的夸赞‘你的歌曲很动听’。哈!真是个蠢货。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他的绝佳用处。于是,我们植入了声音介质的蜉蝣单元,完成这一步,他成为了我的一件新艺术品,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坐标。”

      “而你,则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标化的人。真是恭喜你。”

      沙漏还剩下四分之一。

      “蜉蝣单元通过声音为介质附着在你的表层,它们通常情况下是无害的。所以,他们是绝佳的导火索材料。”

      中年男人愈发神气。“无论是那诱惑你过来的香味也好,还是你面前的这个肉瘤也好,他们都是只为你而触发的。”

      “过去新区人研发了专门附着蜉蝣单元的粉尘来消灭它们。那是你们能达到的技术的顶峰了。但是二代蜉蝣不一样,它们可不怕粉尘。”

      “中将,您是否信心满满的前来打算摧毁您身上被传递的坐标?太可惜了。今天您注定得死在这儿。”

      “肉瘤被触发后,您将体验什么是人间炼狱。”中年男人终于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他急切的想要看清自己仇敌死前的惨状。
      “霍斯特,跪下来求我。我可能会网开一面放你一马。”
      霍斯特没有回答。

      沙漏还剩二十秒。
      沙漏还剩十五秒。
      中年男人摇晃手里的红酒杯。
      沙漏还剩十秒。
      中年男人轻蔑地摇了摇头。“哦,这是艺术……”他十分陶醉。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也没发生。
      霍斯特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中年男人开了一木仓。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中年男人慌忙用拿着红酒杯的右手格挡,结果将红酒翻了满身。没有给其思考时间,霍斯特毫不犹豫的开木仓打碎那个投影图像的肉瘤眼睛,肉壁上的图像顿时扭曲不清。

      趁着给手木仓换弹时间,霍斯特对着肉瘤上的密密麻麻的小洞眼对话:
      “我有‘钥匙’。所以,我、没、死。”
      说完这句话,霍斯特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洞穴。伴随熊熊火光,他转身离去。

      旧区作战科指挥部里,中年男人愤怒的将桌上的一切物品扫落在地,浑身颤抖,嘴里咒骂着:
      “废物、废物、废物……!!!一群该死的废…”
      但是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勉强让红透的眼睛不要瞪出眼眶。他对着走进指挥部的女士颔首示意,并且对其汇报:
      “爱丽丝大人,”
      “诚如您所料,帝国政府在向旧区示威。他们真的找到了我们遗失的那项技术,”
      “能够解开所有‘坐标’的钥匙。”

      良久,那位“爱丽丝大人”才开口:

      “这次行动标记为情报交换。”

      ————————————————————————————————

      “不。”
      仰视太阳的霍斯特说。
      他望着天空。

      穹顶之下无自由,穹顶之上则缺少无罪者。
      这里是旧区,一个封闭的世界,一个狂想诞生的地方。“钥匙”是旧区最伟大的狂想,是新区最藏匿的疯狂。

      他这次行动,并非为帝国政府向旧区递话,也不是所谓交换目前最先进科技的信息。
      因为最关键的一点是,霍斯特中将并不完全代表新区。“钥匙”的来源,是他个人。而新区政府,将永远找不出“钥匙”本身,他们本就不曾拥有。

      他的所作所为,是在为老师的志愿铺设道路。
      他在给两个世界施压。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很想拿出那张代表着温情的照片询问一句:老师,这步棋我下对了吗?但是忽然想起那张照片已经成为了旧区泥土上不起眼的灰烬。他下定决心割舍掉心中的柔软时,该考虑到此刻内心的彷徨与巨大落差感。

      晕日颤颤巍巍的爬上苍穹之顶。地下城的太阳永远苍白,因为它只拥有珐琅质感,缺少真正的力量。

      维克多·霍斯特,在这一夜骗过了两个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谎言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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