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做不了主》黛拉

8、殇变（二）

　　上官标是个妻管严，大家都知道。
　　邻里乡亲聚众玩牌，晚上10点一到，他会像个从不误点的闹钟，摆摆手拍拍膝盖，发出声音，“走咧，回家抱老婆孩子啦。”
　　众人意犹未尽，嚷嚷，“标兄，再玩玩，才10点，是不是回家晚了嫂子要开骂，怕老婆也不能怕成这样吧。”接着齐嘘一声。
　　这时，他会义正严词地大笑一声，“这你们不懂了吧，有我老婆这个大后方，我乐得清闲，有什么不好，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回家享受老婆的暖被窝咯。”
　　上官标是个生意精，大家都明了。
　　十几岁高中毕业后，当同龄人都在面朝黄土背朝天，他却“倒买倒卖”起鸡蛋。那时屋前空地，树下草坪，围一围就是鸡窝，家家户户养鸡，鸡生蛋蛋生鸡，吃不完的蛋不是腐了就是烂了。他上门低价收购鸡蛋，再运到城里，吆喝“农家蛋哟，自家生来自己卖！”城里人图新鲜，瞬间抢购一空。买方和卖方都是他的垄断市场，几年后，他用第一桶金风风光光地娶了个生姿摇曳的能干女人。
　　当分“倒买倒卖”鸡蛋残羹的人越来越多，改革开放的春风也终于沐浴到边远小镇，正是大兴土木的季候。他和他的厉害老婆夫唱妇随，组织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城，当起包工头和包公婆。几年后，他们有了一栋小楼房。
　　后来，农村的生活渐渐富裕了，他开个小店，做起了家用电器生意，过起生儿育女的安稳生活。他有了村里第一台彩电，村里第一辆摩托车，有个小考，中考，高考，次次考第一名的女儿。
　　上官标就是我的爸爸，我最崇敬的人。
　　一进门，妈妈迎了出来，我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个憔悴的女人，竟无语凝噎。
　　“小异，高宇已经都告诉你了吧，你爸在等你。去看看吧，上个月做的手术。”她没了往常凌人的光彩，木讷讷地说，核桃状的眼睛诏示着倦远的忧愁。半年里，她大概已为她爱了二十几年的男人把眼泪流干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进里屋，头很晕，几乎辨不清方向。
　　他脸色苍白地躺着，闭着眼，昔日健壮的身躯只剩皮包骨头，盖一张薄薄的被单。右手臂插着针孔打着点滴，看着他布满针孔的双臂，我伏在他床头失声痛哭，半年来，他受了多少苦痛，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替他分担。
　　“小异，是你吗？”他大概被我吵醒了，微微地挪动嘴唇。
　　“爸，是我，是我，怎么会这样，我每次打电话回家，妈不是都说家里一切都好吗？”我呜呜咽咽，已经哭不出声音，眼泪却还涌个不停。
　　“回来就好，是我不让你妈告诉你的。”他停了一下，虚弱地说，“我的小异，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爸爸对不起你，可能不能再陪你了。”只见他胸口一颤，两行泪顺着皱纹的纹路流。
　　“爸，你别动，动手术的伤口还没愈合。”弟弟走了进来，我这个差点叫作上官大同的弟弟已和我一般高，正读初二。
　　“大姐，你可算回来了，爸每天都在念叨你。”他稚嫩的脸也有了老气的悲伤。
　　“小鹏，怎么会是这样？我是在做梦吗？”我绝望地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抽泣。
　　安然给了发来了短信，“小异，到家了吧，好好孝顺孝顺伯父伯母哦，祝暑假愉快！”我还有机会孝顺吗？这个暑假我愉快得起来吗？又一阵痛从心口蔓延开来，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