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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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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五十七年三月初七,春寒尚未彻底消失,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院里盛开的海棠花上,鲜红的颜色愈发的娇艳欲滴。
窗边摇椅上,躺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娇小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明眸干净剔透,樱唇微微勾起,隐约可见唇角旁有两个小酒窝,娇软的身体仿佛没长骨头似的,摇椅晃晃悠悠,裙摆也随着一晃一晃,荡出慵懒的弧度,
苏稚捧着一册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话本的故事是个家中富裕的世子,外出游玩时遇到一农家女落难,世子出手相救,这一救便救了个没完没了,救得世子将农家女带回家做了通房,还意欲……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院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疾呼声。
苏稚最不喜看书时被人打扰,微微皱了皱眉,视线还在话本子上,唇瓣微动:“是不是白糖糕卖完了?无妨,明日天放晴了,再去买便是。”
她喜甜食,入京三年,南街集市上王大娘卖的白糖糕深得她心,几乎每隔两三天,她便要买上一份。王大娘的生意很好,每日不到晌午就卖光了,想吃得早些去。
夏婵冲进门来,急得直跳:“什么白糖糕啊,我的小姐,丞相大人回来了!”
苏稚差点从躺椅上翻下来。
勉强稳住摇椅,一双美目充满不可置信:“你说谁回来了?”
该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吧……
“丞相大人、定南侯、您的夫君,回来了!”
夏婵跑过来夺过她手里的话本子,来不及存放先塞进坐垫底下,手脚利落的收拾矮几上的东西。
“小姐,我来找您时姑爷都走到前厅了,这会只怕就快到门口了,您还是快点准备吧。”
事实证明,就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她成亲三年,也消失了三年的夫君,宋廉回来了!
可她怎么没接到一点消息?
按规矩,夫君回府,做妻子理当迎接。
苏稚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来不及多想,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裙摆,带着夏婵匆匆赶往前院。
“小姐,等等,伞。”
夏婵担心她淋湿了受风寒,赶紧去取伞,苏稚却没有等她,径直冲进院子跑了。
苏稚其实有些慌,这是和宋廉第一次见面,脑海里忽地记起三年前来京都时,阿娘交代过她要和宋廉处好关系,此番仓促见面,她又没什么准备,步子不由地有些快。
跑到院子门口,抬脚踩上石阶,却没留意雨后石阶有些滑,脚下一晃便朝前扑去。
苏稚瞳孔一缩,足下一点灵巧地转了个圈,粉白相间的裙摆滑出漂亮的弧度,眨眼之间身体已经跃至石阶之上。
“呼……”
苏稚背对着门,看着石阶拍了拍胸脯。
好险好险,要是摔一跤脏了裙子,可没时间给她回去换衣服了。
忽然察觉到背后似乎有气息,苏稚眼眸微缩,下意识转过头。
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跟随宋廉回来的都是军中的行伍之人,虽说常年驻守边关,但也不至于用‘没见过女人,是个女的都觉得美’来形容,可苏稚那张人间绝色的面容,着实令他们吃了一惊。
但苏稚没注意到这些,她只隐约瞧见有几个人,而距离最近的,是眼前一堵玄色的男人胸膛,她鼻尖都要挨上去了,从来没离男人这么近过,便下意识朝后仰去,想拉开一些距离。
好巧不巧,她站的是石阶边缘,这样一仰便要摔下去了!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伸出,及时抓住了她一只柔软的小手,将她拽了回去。
“砰!”
“嗯!”
苏稚额头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她自己也吸了口气。
苏稚抬起头:“我……”
“天呐!快扶大人进房!”
不等她说完,忽然响起一道惊呼声,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拉住她的男人,飞快离开了。
苏稚看着远去的人群,茫然的站在原地,视线里只有一道高出别人一截的玄色背影,那背影与别人的气势都不同,一眼就看到。
苏稚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清楚,刚才扶她的、她只看到背影,没看清长相的男人便是宋廉,宋廉此番在边关受了伤,伤口未痊愈,被她刚才那么一撞,原本已经快要长好的伤,又再次流血了。
苏稚站在廊下看雨,听着不远处老军医叮嘱夏婵,什么丞相大人乃国之重臣,务必好生照看,什么千万不可莽撞……
她觉得每句话都是冲她来的。
可她也不是故意撞他的呀,就算宋廉不拉她,她也不会让自己摔着……
“夫人,属下已经替大人换了药,以后早晚,属下会再过来一次。”
老军医和夏婵说完,又来同她告别。
早就听闻丞相大人在三年前娶了位江湖女子为妻,朝廷中人一向看不起江湖草莽,多少对苏稚有些轻视,不过到底她位置摆在这,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的。
苏稚笑意吟吟:“先生辛苦了,夏婵,送先生回去。”
老军医打量了她几眼,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人都走了,苏稚还在门口站着,看着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盛第三次看向她,见她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抬脚走到她面前,恭敬地施礼:“夫人。”
“嗯?呃,将军有事吗?”
苏稚回过神,将他身着军中盔甲,叫将军应该没错。
贺盛道:“夫人,我乃丞相大人近身护卫,未在军中任职,您称呼我贺盛即可,以往是我近身照顾大人,如今大人既已回府,有劳夫人细心照料。”
换句话说,军医已经走了,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进去伺候!
“唔,应该的。”
苏稚有些尴尬地囫囵应了一声,她不是不知道应该进去看看,只是……
只是住了三年的房间忽然变得有些不敢进了,仿佛里面有只蛰伏的猛兽,只要她一进去,就吞了她似的。
躲是躲不过的……
苏稚深吸了口气,抬脚朝里面走去。
走进房间里,苏稚才知道自己刚才的纠结都是多余的,因为宋廉睡着了。
许是舟车劳顿太累,雕花大床上,宋廉闭着眼静静的躺着,脱了外袍,仅穿着白色中衣,湖蓝色锦被衬托着他肤色愈发白皙。
苏稚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男人。
他真的在边关驻守了三年吗?
怎么一点都不像久经风沙的样子,反而像是长久生活在江南水乡的人。
而且,他也生得太好看了吧,刀削斧刻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有种高不可攀令人仰望的距离感,眉宇间又有种隐约的淡漠从容。
原来宋廉,是长这样的啊……
三年前,朝廷一道圣旨降到落霞山庄,命庄主之女苏稚嫁与丞相宋廉为妻。
这道圣旨当时令人极为震惊。
宋廉是谁?
其父是被追封柱国的已故定南侯,其母是前丞相嫡长女,出身显赫,自幼跟随定南侯在军中历练,可惜十五岁时定南侯遭北周暗害,惨死边关,当时北周认定定南军群龙无首,不足为惧,便大军压境意欲吞并大庆,却不想宋廉在此时站了出来,年仅十五岁,指挥三十万定南军,将北周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连下北周九座城池。
后来,宋廉承袭父亲定南侯爵位,进入朝堂,进言献策,年仅十九岁便官拜丞相,作为史上最年轻丞相,当时多少名门秀女都铆足了劲想嫁进定南侯府。
却不想,这一桩婚事落在了千里之外的一个江湖门派头上,一夜间京都碎了无数的少女心,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可同样的,千里之外也不平静。
当年苏稚刚刚及笄,接到圣旨整个山庄都炸了锅,暴躁的阿爹嚷着宁可抗旨也不许她嫁去那么远,阿娘则每日愁容不展,一想起圣旨就掉泪珠子,阿爹一看阿娘这样更暴躁了,直言要派人去抹了宋廉的脖子一了百了!
暗杀朝廷命官,且还是当朝丞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护着她的师兄们都觉得这计着实太蠢了,但十分有用,纷纷跃跃欲试……
在所有的鸡飞狗跳声中,苏稚站出来,柔柔地说了一句:“阿爹阿娘,我愿意嫁。”
圣旨已下,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爹娘疼爱、师兄们维护,苏稚又岂能让落霞山庄上下因她遭罪。
就这样苏稚上了花轿,从平江到京都走了大半个月,只是她没想到,在京都迎接她的只有管家和几个相府佣人,管家告诉苏稚边关不稳,宋廉奉旨去了边关,只能委屈她等一等。
人都来了,就算她不想等能怎么样,还能坐着花轿打道回平江么?
这一等,便是三年。
三年里,人未归,信未来。
要不是住在这偌大的相府,苏稚都快忘了自己是丞相夫人了。如今,宋廉又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