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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卡列宁娜转身离去01 ...


  •   方与泽抱着胡云南坐上救护车,生平第一次明白了手脚麻木是什么感觉。医生拿剪刀剪开了校服,发出一声惊呼。胡云南校服里面套着衬衫,这时白衬衫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大块,左边胸口还留着一把断了的美工刀残片。

      认真说起来狐狸脸根本没有胡云南伤得重,他不过是被胡云南不要命的打法吓蒙了,倒地的时候磕到了头,失去了意识。胡云南这边明显惨烈得多:他右臂脱臼、桡骨骨裂,胸口还刺伤。若不是美工刀本身硬度和强度都不高,后果不堪设想。
      胡湘之赶到医院的时候,方与泽浑身抖得只能扶着墙站立。胡湘之安慰了他,又问了主治医生大体情况,才对方与泽说:“这事你打算怎么了结?”方与泽强迫自己镇定了心神说,“胡二姐,云南会不会有事?”胡湘之叹了口气,“他死不了,我现在是来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赵靖。”赵靖就是那狐狸脸。方与泽依旧蒙着,“我不知道,等云南醒了再说行吗?”胡湘之看着方与泽,缓慢却清晰地说道,“与泽,老三这个状态根本就不能让他拿主意,你该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

      方与泽心里“咯噔”一下,回过神来。彼时他不过十六七岁,被胡云南的二姐直截了当地提醒了胡云南的精神状态,手足无措之下只能依靠身为成人的胡家二姐。方与泽从此同胡家绑在了一条船上。
      高中的胡云南不是正常人,现在的林柏柏又何尝是个正常人呢?胡湘之平静的双眸似乎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胡湘之说:“与泽,你要做那个能支撑老三的人。”
      现在的方与泽已经不需要靠“支撑”什么人来证明自己,但是他还是想在林柏柏身上做一些努力。师生一场,于公于私他都不太想看见林柏柏过得不好。
      方与泽把林柏柏叫进了办公室,“下学期你妈妈会为你转学,你会得到母亲的关注,所以我希望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能留下美好的回忆。”
      林柏柏垂眸不语,过了一会方与泽才听见她尖细的声音,“方老师,您想让我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方与泽说,“享受高中生活,和班上的同学正常交际。”一时间,林柏柏的声音甚至显得有些尖利:“我最享受的就是看着她们躲着我的样子。”忽略了同办公室老师异样的目光,方与泽继续耐着性子道,“你现在的想法太偏激了,你要学着去适应这个社会。”林柏柏突然抬起头来,黑黢黢的眼直盯着方与泽问道:“我为什么要去适应这个社会?”方与泽看着她,说道,“人是不可能脱离社会生存的。”林柏柏冷笑,“我可以。”方与泽摇了摇头,“你还小,我这样同你说也是为了你好,我也年轻过、烦恼过,我是在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
      林柏柏的声音陡然拔高起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设身处地,托尔斯泰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方·老·师。”少女的黑眸亮得怕人,那一瞬间,方与泽仿佛被林柏柏刺伤了。
      同屋的老师们安慰方与泽:“这个学生不值得你生气啊,别气坏了身体。”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我班里那个混世魔王也是这样,不管就不管了,管来管去管成仇,你自己看开点。”

      胡湘之打电话的时候,方与泽正在整理书柜。他备课用的各类教辅堆满了书桌,乱得不成样子。
      “胡二姐。”方与泽依旧是按照过去的习惯称呼胡湘之,胡湘之也如过去一般叫他“与泽”。
      “老大和陈炎联手瞒了我和老三七年,也算是有本事,如果不是这次我在飞光中学遇见你,只怕老三还要疯下去。我倒真没想到,你忍得了七年对老三不闻不问。”
      方与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歉。胡湘之也不纠缠,直接问,“你放得下老三吗?”方与泽眉头一紧,果真来了,“放不下也得放下,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胡湘之那边传来交谈的声音,她跟那边道了句歉,要求了一分钟的说话时间,“老三状态不好,在你面前都是装的。”方与泽沉默了几秒钟,问,“他怎么了?”
      胡湘之迅速浏览着眼前送上来的文件,扔下一句“你让他每天多睡两个小时的觉”就挂断了电话。

      胡云南的睡眠质量不太好,从小就是这样。正常人一睡不好脾气就大,胡云南倒是不怎么发脾气,他只是令人发指地任性。刚上大学的时候,方与泽学业繁忙。有天突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胡云南要上吊。方与泽以为胡云南病发,打了车狂奔到家,正看见胡云南脖子上系着绳子从三楼往下跳——方与泽嘶吼着不要,胡云南一脚踏落,睁开了眼睛挂在一层半笑嘻嘻地解了颈间的绳子。
      “厉害吧?五叔教我的,部队里的绑法。”胡云南解开外衣,细瘦柔韧的腰间绑着真正受力的安全绳。
      方与泽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二天方与泽问胡云南为什么要吓自己,胡云南扁了扁嘴道,“我不喜欢你看重其他事情超过我。”方与泽听见胡云南打电话跟胡湘之炫耀:只要老子愿意方与泽不管在哪里都要立刻给我滚回来。当时听见这话是有一点受伤的,不过方与泽疼爱胡云南疼习惯了,能不计较的事情他都不计较。现在想起来其实是应该计较的,再亲密的关系也不该丢了界限感和基本的尊重。
      爱容不下要挟。

      方与泽整理完了书柜,书桌上一片整洁。回忆过去难免让人情绪波动,方与泽擦着额间的汗,触手只觉得一片冰凉。他发冷汗发得挺厉害的。
      门响了几声。
      方与泽看着墙上的表,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他拉开了自家房门,见是胡云南有点不安地站在门口。
      胡云南半转身对着方与泽,似乎要走又没走成的样子。他穿着一件针织外套,外套里面是深蓝色的真丝家居服。走廊灯光下,胡云南微卷曲的头发还有些湿润,浑身散发着甜而迷人的玫瑰味道。
      “我二姐她……”胡云南似乎是鼓足勇气才开了口,“我不是监视你们,但是我二姐的话危言耸听,她更年期到了,你不要信她。”方与泽盯着胡云南好看的眼睛,平静地开口问道,“你现在一晚上能睡多久。”胡云南僵硬着回答,“我是有轻微的失眠,但那是因为最近压力有些大,你等我调整调整就好了。”
      方与泽望着胡云南躲避的视线,终是把要问的话问出了口,“你有没有配合医生好好治病?”
      胡云南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的脆弱和偏执在灯光下一览无余:“我没病!方与泽,我没病,你相信我……”他这话说得十足可怜,口气几近哀求,但方与泽心下却是一片了然,胡云南从来都不是个愿意配合的好病人。
      但是他们早已分手,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方与泽回避了胡云南眼角的泪光,低下头就要关门,却不防胡云南见他要离开便不管不顾地上手拉他,两相挣扎之下,胡云南一声痛呼,小臂被门狠狠地夹了一下。

      方与泽脸色瞬间就变了。
      胡云南见他变了脸,立即将手臂藏在了身后神经质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要挟你的意思,与泽你信我!”一边说着,胡云南转身便要离开方与泽的视线范围。
      方与泽给胡云南刺激得烦躁起来,他大步上前扣着胡云南的腰一把带回了自己怀里。
      掀开袖子一看,果然,胡云南小臂处横亘了一道宽而长的红痕,显然是受了伤。
      真是个少爷。
      方与泽仰起头看着胡云南不安的眼,抬手轻轻碰了碰他额前的碎发。这是两人在一起时亲密的小动作之一,胡云南盯着方与泽的脸,视线又滑向了方与泽的唇,最终停下了挣扎。
      走廊上的应急灯“砰砰”两声响,灭了。黑暗中,胡云南听见方与泽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揽着他走进了屋里。方与泽从冰箱里拿了些冰,用毛巾和鱼尾夹做了个简易的冰袋,回头见胡云南还愣着站在原地,不由有些好笑。他带着胡云南坐在小小的沙发上,把冰袋放在胡云南的伤处。
      “你怎么好像又长高了。”方与泽说。
      胡云南呆呆闷闷地回,“我都成年了,怎么可能再长高。”
      方与泽放好冰袋,直起腰比了比胡云南额头的某个位置,笃定地说,“长高了些,也重了一点。”
      胡云南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饶是冰敷了,胡云南白皙的小臂还是青紫了一圈。他在沙发上坐得规矩,老老实实地同方与泽说,“我的确派了人跟过你,但是二姐的电话是安保部的老鲁告诉我的,我受伤也不是为了算计你。我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方与泽上手揉着胡云南的小臂,淡淡说,“胡云南,我从来不在乎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我遇见你的时候你的情况远比疯了傻了来得糟糕。在我这里你的情绪问题从来不是病,你的病是你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我恨你不珍惜自己。”
      胡云南半张着口,终是低下了头。
      原本气氛还算和谐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直到方与泽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
      “你快来趟女生宿舍,林柏柏出事了。”丛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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