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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石悦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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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在城门送别二师兄,已经过了半月多,此间温和一直泡在药庐,惹得温裴很是烦,三日一见只觉儿子可爱,这每日都在眼前晃弄的温裴累得不行,温和学东西快,又极会折腾,触类旁通在医学上简直比温裴还有那么些天赋,最近还跟嗑了药一般精神百倍,不到月上柳梢绝不回去,饭也不好好吃,若不是温裴自己是大夫,还以为温和是要临死多学点知识好到下面对得起师祖。
“你最近怎么了?醒醒。”温裴拍了拍温和的脸蛋,“怎么困成这样,失眠了?”
“唔,嗯嗯,什么时辰了。”温和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两眼下青黑一片。
温裴扒开小孩眼睛,又看了看舌头,就是睡的少,“怪了,你晚上回去不睡吗?都在做什么?有什么心事吗?”
“唔,嗯嗯,睡觉,不舍得。”温和语无伦次地应着。
“什么?”温裴担忧地看着儿子,“你现在回去睡觉,算了,我送你回去。”
语毕,温裴拉起温和,不知不觉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方生下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温和未周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只是风寒,温裴不知治了多少,可落到自己儿子身上就有些无措,小孩嫌药苦根本喝不下去,身子柔嫩又无法交流,高烧不退整夜啼哭,急的温裴直掉眼泪,后来还是原逍寻了青城山的大夫来,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俩人走在路上,温和突然问道,“若修习够快,是不是能提前下山历练?”
“你想出城了?”
“嗯。”
“你是不是想和辞儿一同下山?”
闻言,温和脸红了,要说原由也说不清,“嗯!”
“十七岁,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年纪才让你们下山吗?”
“不知道。”温和乖乖地摇头。
“近百年前......泉州有一剑术大成者,晚年收了三个徒弟想择最优的那个传他绝学,第一个徒弟天赋异禀且极其刻苦,剑者所言所诉他皆能一字不落,谨记于心,第二个徒弟性子跳脱有些小聪明,学了一身剑术就急匆匆要去闯荡江湖,第三个徒弟反倒是最沉稳的那个,不急不缓脚踏实地,样样招式运转灵活,你猜猜这剑者最后选了哪一个徒弟?”
“第三个?”
“不,是第二个。”
“啊?!”温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为什么,他不是早早下山,学的一知半解吗?”
“别急,”温裴摸了摸温和的脑袋,“这第二个徒弟下山后发现世事艰难,自己这一身武艺根本应付不了,且武学无穷变式及多,在摸爬滚打中竟然渐渐行出一套独特的剑招,剑锋凌厉却不取人性命,或曰仁,剑意疏散却绵密入针,或曰奇,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剑者传了他剑法便乘鹤儿去,可惜第二个徒弟剑术已自成一套,强行修习绝学到让他不进反退,伤了经脉。”
“哎~”温和可惜地叹道,突然他想到什么,“所以这第二个徒弟是十七岁离开师门的对吗?”
“对,而且这第三个徒弟就是青城山的上一任城主蔺远山,他剑术大成归来后稳守青城,师兄的经历让他觉得弟子不该一生追随师尊的脚步,或者说应当多给他们一些选择,但蔺前辈又不希望弟子命丧半途,断了根本,便有了这个规定,所以不必纠结什么年纪,你若觉时机已到,就去寻自己的路,这才是让你们出城历练的根本。”
暖阳融融,霞光落在温裴的侧脸,极柔极美,他好像看透了温和的心思,却也晓得温和不明白这微妙的情愫。
“我问你,你是想追随辞儿下山,还是同他一起下山?”
“什......”温和懵了。
“走吧,路上慢慢想就是了。”温裴拢了拢温和软和的围脖,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温和自小就聪明,该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到了流云居,院里空落落的,原辞住左厢房,温和住右厢房,当中一株梧桐,夏日枝叶茂密能够将整个院子都罩于树荫之下,有两三大缸上浮莲下游鱼。
温裴嘱咐了两句,早些休息,前脚出院,后脚就听到温和小心起身的声音,无奈摇头。
临近年末,徐家小公子托人传信邀请原辞温和去徐府上玩,快马半日就能到。
徐家老爷原是混迹京城的“花花公子”,后来当家的惹了皇帝不悦,便被贬到石悦镇做个知府小县令,那时石悦镇还是每年要靠借粮才能勉强支撑的小镇,前途灰暗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天子脚下,徐老爷妻妾众多,真心爱戴他的却没几个,诏令传下的那一天,徐老爷和二十八房妾室抱头痛哭,不错,徐老爷虽有二十八房妾却还没正妻,他本着怜爱之情对小妾们说,是去是留随你们,若去那里不知会不会死在路上,也没顶好的胭脂珠宝给你们了,此后恐怕都是苦日子。小妾们信誓旦旦地说着生是徐老爷的人,死是徐老爷的鬼,把徐老爷感动得觉得贬谪都没那么痛苦了。
当天夜里,徐府被洗劫一空,小妾们能拿则拿,首饰珠宝不用说,便是一人高的古董花瓶也悄悄抗出了府,如此不够竟然还放了把火,简直杀人诛心!徐老爷先是经历家道中落,无权尽遭冷眼,此后仅有的家财也被小妾们洗劫一空,如此横难让徐老爷直接晕倒,几日后再醒来已经是在去石悦的马车上了,在此途中唯有一女一直陪伴着徐老爷,名唤小怀,小怀是徐老爷在酒宴上无意看中的琴女。
徐老爷命犯桃花却意料之外的不是轻薄之人,对内更是极其宠爱,常被两女夹在中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哄了这个哄那个,二十八房妻妾一大半都是被“碰瓷”什么不小心摸了手,碰到肩,徐老爷唯唯答应,一一抬进府,怕影响闺房声誉。
小怀性子淡雅,只觉徐老爷蠢地好笑,却渐儿担忧,今日不知又要被哪家小姐碰瓷了,她身为妾无法多说,徐老爷却总顾着她,例如抬了新夫人进门,立马小厮就跑来说缘由,如此偏爱小怀怎能辜负。
徐老爷遭逢剧变的那一天,小怀方诊出身孕,也正是这个孩子让徐老爷重新振作,为了小怀和儿子咬牙坚持,寻访石悦,刻苦治理,开源勘地。
小怀身子弱,孕期又长途颠簸,寝食难安,在石悦修养两月不到十月竟是要早产,可石悦的稳婆大夫有几个靠谱的,也是巧,那日温裴来石悦义诊,方进小镇就被抓去县府,迎面一人扑上来,就要他救自家夫人。
温裴定了定神,按理说拖了七个时辰还没生下来,孩子估计是没用了,可温裴是谁,当着阎王面撕生死簿的男人。
三针入体扎地小怀痛如身焚,半刻不到稳婆惊呼。
“生了!”老婆子细瞧,孩子面色青紫,身子微凉僵硬,拍了屁股也不闻哭声,心下焦急。
“给我。”温裴揪住孩子,小怀也知孩子不好,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唯有徐老爷在外大喊,“小怀怎么样,小怀还好吗!”
“老爷,孩子,孩子......”婆子不敢说。
“孩子没事!”温裴抱住孩子清了口鼻,平放在喜布上,提针直刺十四经、奇、阿是、反复按压胸口,复提针入静络交汇,外头徐老爷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正是此时,温裴手下的婴儿身形微乎其微地抖了一抖。
温裴见此,一针扎督脉,带了些狠戾。
“哇——”快被扎成刺猬的徐小公子终于哭了出来,起伏的胸膛带动着银针,人世间种种铺就在他面前,被死亡扼住的脖子努力地喘息,一时屋内屋外皆是哭声,大悲大喜后的庆幸。
小公子取名徐杜仲,徐杜仲好似为了弥补出生时没死成的遗憾,从小就极其调皮,擅长作死,三天两日地受伤,吃蜡烛吃虫子,小怀没办法,和老爷一合计干脆送到青城山去,学什么不重要,只要把身子打熬瓷实点就行。
徐杜仲比原辞小一岁,嫌弃原辞每天吃药病恹恹的,看他挨温裴扎,总有种莫名的恐惧,自己是不是也被扎过,不然怎么感觉这么疼!
徐杜仲到底不是青城山正经弟子,十岁就回石悦,开开心心地回去,几日后哭着要回青城,原辞听说是徐夫人在家天天让他背书,练字,这几年被小怀拘着性子,也有些翩翩公子的样子了。
这次徐杜仲传信来,该是想留原辞温和一同过元宵,毕竟石悦的上元节还是很好玩的,会请名伶唱戏,放莲灯,沿禄水排开一溜全是小摊,卖什么的都有。
温和翻了翻信,“这家伙的字还是这么难看。”
“有吗?”原辞忍俊不禁,凑到温和耳边扫了一眼信,“还可以啊,比小时候长进多了。”
温和哼了一声,将信重新叠好装入封袋,随后打开桌上的一个木盒,里面已经满当当装了不下百,全是徐杜仲寄来的。
“哎,早知道当初就做大一点了。”温和费力地找到一点缝隙将信塞进去,“徐杜仲也真是的,废话太多,晚上吃啥也要写了寄过来。”
嘴硬,原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