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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迟疑 ...

  •   赵修衍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耳畔万籁俱寂,放眼卧房内也只点着三两站烛台照明,四下空无一人。
      今晨守在他床畔的人也不见踪影。

      半坐起身,他嗓音略显沙哑地唤了陈安一声。
      几乎是话音刚落,陈安就叩门而入,手中还端着漆盘。

      “侧妃呢?”
      双脚踩在脚床上,赵修衍掀开被褥,接过瓷碗后又握着汤匙不断翻搅着热气尚存的长生粥,“本王记得她早上还在前院。”

      “回王爷,侧妃娘娘临近亥时才回了玉芙苑。”
      “娘娘临走前特意吩咐过,若是王爷醒了就让属下去趟玉芙苑。”

      陈安点亮内室所有的烛盏,立在床前将阮瑟离开前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甚至还交代了她在卧房的全部举止,“王爷您看……”

      粥上热气稍消,赵修衍浅尝一口,入口红豆混着枣香和药香,绵密又入口即化,最是适宜病中人食用。他忽的想起今晨阮瑟在院内吩咐陈安的话,心下一软,“不用去了,就当本王还没醒。”

      “消息送到行宫了吗?”

      只寥寥吩咐过一句,赵修衍就转问到其他事上。
      瓷碗中的热粥逐渐变得温凉合宜,他舀着稠粥入口,目光时不时越过半敞的窗棂望向窗外。

      月上中天,恰是刚入子时不久。
      他原以为阮瑟今夜会趁势留在前院,不曾想她竟然会在他床前守到亥时再回玉芙苑。

      到玉芙苑陪她用晚膳、再揽着她入睡的这近十日时间,他深知阮瑟是有些冬困在身上的,通常戌时过半就已经回了床榻,亥时已然熟睡。

      能在前院守到二更,想来她已是困倦至极。
      况且听陈安的转述,她甚至还有若他夜半醒来、再来前院的打算。

      本就睡不安稳,更没必要吵醒她。

      思虑得明白后,他瓷碗里的粥也已见底,赵修衍随手将碗搁置在一旁,阖眼专心听着陈安的汇报。

      “王爷昏迷后属下就差人将消息散了出去;太后娘娘的暗卫随后也去了行宫,昨日临近亥时才回宫复命,确定皇上会在明日午时前回京。”

      “高大人已经接裕王和敬王进京,裕王回了王府,敬王……”陈安欲言又止,悄悄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男人,低头大着胆子继续添道,“敬王去了燕欢楼,点了挽莺姑娘唱曲儿。”

      挽莺……敬王倒是会享受。
      赵修衍揉按着穴位的动作未停,“挽莺托人告诉你的?”

      “是。”

      “她还说什么了。”

      “挽莺姑娘还说,她近日新学了丹青,笔墨不太熟练,还望王爷再去时能指点一二。”陈安习以为常地转述着挽莺的话,“姑娘还说您有段时日没去燕欢楼,今日恰巧遇见敬王,便差人给您送个信儿。”

      燕欢楼是上京最大的秦楼楚馆,往来恩客多为达官贵人。
      自一两年前赵修衍频频出入燕欢楼时,挽莺便随在他身侧。

      她原是瘦马,后又被人带入上京送至燕欢楼,琴技和花腔在燕欢楼内都属上乘,初时便得了他青睐,惹了燕欢楼不少姑娘的艳羡。

      只是今晚经挽莺的丫鬟一提醒,陈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家王爷已十余日未曾去过燕欢楼。
      也无怪挽莺会着人特意走一遭,而不是向往常那般送信。

      赵修衍缓缓掀起眼帘,目光寡薄地扫了陈安一眼。见陈安匆匆低头、不敢多言,他忽的没了兴致地摆摆手,“舍本逐末,燕欢楼那么多教习姑姑,还缺一个善丹青的吗?”

      “她既喜欢丹青,就替名册上的姑娘都另画一幅。”

      还省去燕欢楼重请画师的银两。

      陈安一怔,明白过来挽莺这次算盘未有响、反将她自己算了进去,徒惹王爷不喜。他清楚赵修衍的脾性,当即应声,“属下这就差人去燕欢楼。”

      “等等。”

      不等陈安收好粥碗漆盘离开卧房,赵修衍倏然出声喊停他,停顿片刻后问道:“信人来府时,没有让瑟瑟瞧见?”

      “没有。”陈安果断摇头,这点分寸他还是知晓的,“燕欢楼来人时,侧妃娘娘恰巧回玉芙苑用晚膳了。”
      “送人走时,属下也走的是南门。”

      前院和玉芙苑靠东,离南门甚远,也鲜少会绕道至那边。
      他当时看得紧,不敢让那丫鬟乱跑乱看,应当不会冲撞到阮侧妃。

      赵修衍彻底放下心,又多交代了两句冬至宴的事宜后便挥手让陈安退下。

      已是子时过半,月色稍显黯淡,廊下也起了北风,呼啸地撞着窗棂,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闯入屋内。

      随意一挥手关上轩窗,赵修衍重又躺回到床榻上,阖眼虽觉仍有些许头痛,却又了无睡意。

      许是假寐真眠太久,白日里的一切有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从在朝堂昏迷之际到太后半真半假的关怀、沈太医诊脉时的疑惑呢喃,一幕幕倏然划过又消散,如同在雪日密林中迷路乱撞的猎人逐渐寻到归巢的路。

      放眼长路尽头,雪影幢幢,只有阮瑟的身影愈渐清晰。
      耳畔仿佛也回荡着她或是低柔急切、或是不卑不亢的言辞。

      迷梦之中,他下意识伸手揽向枕侧,只触到一床闲置的锦衾,冰凉且空荡,全然不似这些时日的温香软玉。

      赵修衍倏尔睁眼望向床侧,逐渐反应过来他是在前院,而不是玉芙苑。
      身旁自然不会有阮瑟。

      长叹一息,他揉着眉心,对方才去寻阮瑟的举止感到无端又莫名。
      但甫一念及与阮瑟的初遇,他在转念间便又释然。

      做戏的人,总该先骗过自己,才能愈发引人入戏更深,不会轻易起疑。
      若他自己都时时游历在戏外,又怎能教旁人不看出破绽。

      **
      翌日阮瑟起得比平日还要早些。
      念及赵修衍的病势,用罢早膳后她也顾不得仔细梳妆收拾,只简单用玉簪挽好发髻,换好常服后便匆匆赶去前院。

      院门处仍有护卫把守,院内无人,便连陈安都不见人影。

      阮瑟站在石桌旁,对面的卧房仍旧门窗紧阖,烛光未熄,与她昨日走时别无二致。
      甚至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仍处在昏迷之中。

      今晨起身后她就仔细询问过周嬷嬷等人,确定前院一夜都没有人来回禀,依照这情况赵修衍也当是没有清醒的。
      但不知缘何,她却不能像昨日那样单纯怀着一腔急切和关心地踏进卧房。

      那一声声“瑟瑟”似还回响在她耳畔,辗转一个无眠夜后仍未休止。

      她无端地想要上前一步。
      步履缓慢,似是迟疑,更似怯怯。

      周嬷嬷立在一旁,见这天愈发寒冷,阮瑟也不知在想什么的出神模样,赶忙替她披上冬氅提醒道:“娘娘,屋外天冷,您还是先进屋取取暖。”

      余光瞧见陈安端着漆盘进了院,周嬷嬷不自觉地拔高声音,还不断朝陈安使着眼色,“王爷还在内室等着您。若王爷一醒来就能看见娘娘,想来也会高兴的。”

      陈安有些困惑地看向周嬷嬷,好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愣愣应和道:“是。王爷昨夜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在问娘娘。”
      “一会儿王爷要是看到娘娘,也会放心的。”

      放心?
      阮侧妃好好地待在府中,不出府也不见外人,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嬷嬷颇为无语地看向陈安,对他这些奇怪言辞不知该说什么。

      阮瑟闻言同样蹙眉,却不是因为他这些言不达意的形容,而是他话中的另一个要点。
      抿唇,她面带正色地凝视着陈安,再三确认道:“王爷夜里就已经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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