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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至2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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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篇小说) 凤尾岭之恋
俄罗斯哥萨克民族谚语:爱情.婚姻是人生一条辛酸的河流——题记
一
凤尾岭村。
五峰乡最东边一个行政村。
男女相见,最幸福的笑脸是什么?男的腼腆,女的羞涩。刘智与春芳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神情。
“刘老师,欢迎你上到山里来!一路辛苦。”
“不辛苦,一路上风景迷人。”
刘智的回答叫春芳听来很新奇,心里头难免有些担心,只是希望好风景能把他留住哪。春芳心里想到别的,竟有些走神。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想到刘老师你回答得风趣,翻山越岭的,一趟山路,连我们走惯山路的人都累得够呛,你说得倒很轻巧。”春芳是由衷的话,她笑着从刘智手里抢过行李箱。
边走边聊,紧跟其后的拖拉机手郑广新说:“支书还是我来拿吧。”春芳像是没听见,她与刘智聊得很投机。走了一会转一道山坳,一狭长的平台上建起三间瓦房,不规则的平台用篱笆围了起来。
平台中间立一木杆,上面挂着一面红旗,红旗有些褪色,懒洋洋迎风飘荡着。
这就是凤尾岭教学点。
“刘老师,到了学校。”
“到了,好啊。”
春芳放下刘智的行李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帮她打下手是她的大姨。山里头烧的还是柴灶,大姨在灶下续柴,春芳在灶台上煮饭,做菜,不一会工夫,一桌饭菜摆在饭桌上。
“刘老师,辛苦你上山来,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将就吃罢。”
刘智十分感动,他实在饿坏了,坐上席,狼吞虎咽吃起来,感激地说:“把我当客人了,辛苦你们又接又迎,还做一桌丰盛饭菜款待我。”
“刘老师客气,你能来,我们山上的孩子有救了.......”春芳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拖拉机手郑广新接着说:“刘老师,春芳支书是村支书,又是学校的老师,两边兼顾,你来了她就解脱了。”
“真是辛苦了丫头。“春芳大姨附合道。
刘智抬头看了看春芳,眼前一头短发,圆润的鹅蛋形脸庞,柳叶眉恰到好处地弯曲在一双明媚的丹凤眼上,小巧的嘴,嘴唇微微翘起,更衬托她热情活泼的神情。她通体给人一种精干,活泼,热情,大方的感觉。
真是高山飞俊鸟,山中出美女。
吃罢饭,春芳临出校门握了握刘智的手,轻声说:“刘老师,山高路远,辛苦你。你先休息一会,再熟悉熟悉学校环境,适应一下山乡的清静,我们先走了。”
僻静的教学点只剩下刘智一人独守。
......
三十多年后,刘智早已是镇中学的校长,他一直回味那段峥嵘岁月,觉得山林子上的风吹着总是那么强劲,夜里听到树林子被风吹得沙沙地响,别提有多安静。
一个老师的学校,学生走了,一切都安静得出奇。
篱笆围起的院落,那木杆上一面旗,不过后来换过好几面新旗,风吹日晒很容易褪色。可是旗帜像一种指引,更像是一种希望,一直飘扬在刘智的心中。
他心里总像是飘扬那一面旗,岁月消磨了许多,可是人怎么老容易回记起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还没开学,教学点,大多数山区,基本上都以自然区划来设置学校。五峰乡(后改为五峰镇)地处大别山里的山区乡镇,受自然环境的制约,学校的设置完全依据生源来决定。
那个时代,小学划分为三类:教学点,片区小学,中心小学。显然凤尾岭是设立的教学点,地广人稀,村子分散,若大的一村子,村面积大,可是人口数不及平畈行政村三分之一,又不能与平畈村连片办校,独立设学校,限于生源不足,只能设置教学点。
教学点,就是一个老师的学校。
刘智报到第二天,春芳一大早带来泥瓦匠。她笑着问:“刘老师,昨晚睡得好吗?”
“简直安静极了,没喧嚣声,一觉大天光。”
春芳只是望着她盈盈地笑,她笑得真好看。那一刻刘智没晃过了神,想到别的。
“睡得好就好,我担心太安静吓到你哪,没吓着就好。”
“刘老师是男人嘛,男人不怕安静。”泥瓦匠笑着插话道。
春芳带泥瓦匠是来修屋补漏。三间瓦房每年都要添瓦补漏,山里热天里雨水大,不补漏教室一下大雨漏水厉害。刘智忙着打下手,两位泥瓦匠忙叫他歇手,“你是贵客,是先生,我俩一会工夫就弄完,不要弄脏你的手。”
“刘老师闲着也是闲着,他愿意帮手,那敢情好。我去做饭。”春芳笑着说。
“一个叫帮,一个不叫帮,我现在才是学校主人,反倒成了客人。”刘智不无幽默地说。
春芳与泥瓦匠大笑,她开玩笑道:“弄得主人生气了。”
一个上午修屋补漏很快完工,泥瓦匠走后,春芳留下来,她要交待学校的一些情况。
学生总数六十多人,最高峰时有一百多人,设三个教学年级,一至三年级。上午九点半开课,上三节课;下午一点半上课,也设三节课,下午四点半必须放学。山村分散,最远的村子得走一个多小时山路才能到家。
交待完这些,谈到吃饭问题,春芳说:“我安排我大姨来替你做饭,她在家里也没啥事。”
刘智断然拒绝,“不用,我自己做,一个人的饭容易得很。”
“你不用客气,你能来,我们山村的孩子有救了,找个人替你做做饭,也算是替你分担一下。你忙教学,自己做饭怕忙不过来。”
“我还没那么娇气,你真把我当客人,既然来了,都是为了孩子,也是我份内的事。你老是说我救了孩子,要感激我,不敢当,反倒像是你在哄着我,来这里我是主动提出来的,山区的孩子也是孩子,理应受到教育。”刘智说得有点激动。
“好吧,吃饭问题你先自己解决。”春芳妥协说。
春芳要离开时,刘智问了一句。
“支书,有菜地吗?”
春芳望了望刘智,“你一口一个支书,叫得我怪不好意思,叫名字吧。菜地嘛,有的,可是没人打理,早已荒芜。”
春芳带刘智去了菜地,翻过一道山梁,在学校的背面,一狭小的山坳,用蒺藜刺围起的一块三角地,里面长得稀稀拉拉的菜,菜叶子一片焦黄,有些地块长满野蒿。
“菜地关键是我没时间打理,村里的事务太繁琐,没顾过来。”春芳不无歉疚地说。
刘智望着菜地,心里一阵窃喜,正好可打发闲暇时的无聊。心中开始畅想菜地长满绿油油疏菜的美好景象。
有一周的准备,刘智把教室,厨房,篱笆围起的院落,厕所全打扫一遍,寝室专门布置一番。一个人的世界,也得弄得光鲜点。人吗,不注意卫生,就容易颓废起来。
天气太热,好在山高,每当下午三点之后,太阳开始西沉,山上气温降下去快,清风袭来,感到一丝凉意。
他找来锄头,铁锹先把菜地里的蒿草除掉,把地里的土锹翻起来烘晒。
开学前一天,乡教育辅导站送来书本,一切都准备好,等着迎接学生的到来。
开学,春芳专门来一趟,她见教室焕然一新,由衷地高兴,笑着说:“刘老师,我还想今天同学生一道打扫一下学校的卫生,没想到你提前做好,真的辛苦你了。”
“又提辛苦,理应是我做的嘛。”
学生集中在篱笆院子里,对着红旗行队礼,礼毕,唱歌,唱歌声参差不齐,中间还几次卡壳。春芳颜面尽失,露出羞赧之色,当着刘智的面不便发作。学生断断续续地把国歌总算唱完。
“漫长的暑期里,同学们连歌词都过忘掉了......”刘智没说完,学生便窃窃地笑。“今天进到教室就该把心收起来啰!”
春芳望着衣冠不整的学生,皱了下眉头,大声说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先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刘老师。他是师范学校培养出来的专业老师,大家鼓掌热烈欢迎!”
学生鼓掌的声音整齐划一,令刘智十分感动。
第一天没有上课,刘智安排学生的教室与座位,发书本,填写学生花名册。六十三名学生,一年级二十八人,二年级二十五人,三年级二十名。三年级学生的年龄成份复杂,身高也差异很大。
春芳一个上午都在学校,她担心山里学生野性,不听使唤,弄得刘智下不了台。不过,她 在现场观察到,学生都驯服得很,这让她很惊奇?刘智身材单薄,文质彬彬。三年级有学生人高马大的也很温驯听从他的安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真是一物降一物。
“春芳支书,过去是复式班教学吗?”
“是啊,学生不多,一个教室都坐得下,老师免得来回教室跑耽搁时间。”
“哦,那样会相互干扰。”
“有点。”春芳轻声应道。
实际上复式班教学一般都是教学点普遍采纳的教学方式。老师教室之间来回跑耽搁时间其实并不存在,主要是学生分在不同的教室,没老师照看,会出现混乱。小学生的自觉性毕竟不强,缺乏自制力。
放在同一教室老师可以随时照应得到,可是会带来另一个问题,给一个年级上课,会不自觉地影响到另两个年级。可是,教学点只配有一名老师,瞻前不能顾后,两难相权取其轻,选择复式班教学也是无奈的选择。
上午11:30左右差不多忙完了,近距离的学生急忙往家里赶,远距离的学生坐在教室里。刘智望着他们道:“你们怎么不走哇,下午1:30就要上课。”未走的他们都在课桌上低着头。
“他们家离得太远,再怎么也赶不到,只好中午留了下来。”春芳替他们回答道。
“吃饭呢?”
“他们大多都带有干粮。”春芳又替他们回道。
春芳末了补充说,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离家太远的学生,中午吃饭就成问题。村里实在困难,没有集体经济,不能给远距离的学生提供一顿午餐。
“是啊,现在是热天还好说,冬天就麻烦,带的饭菜太冷吃了会闹肚子的。”刘智不无忧虑地说。
两颗年轻的心在这件事上想到一块,心碰撞在一起。
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年轻支书,刘智心里由衷地充满敬佩!她的焦虑与思考似乎已超出她的年龄界限。虽然只接触了短短几天,刘智被她的热心责任心所感染。学校工作本是他的份内事,她却每天都抽空来关心,对他的生活起居,学校的设施设备全方位的关注到,真是面面俱到,亲力亲为。
“春芳支书,这几天都辛苦你关注学校的事。今天已正式开学,事情都安定下来,不用辛苦你来回跑,你就安心村里的事情吧。”
“怎么,不欢迎我来?”
“没有,当然十分欢迎!你村里还一大摊子事,学校有我,你尽管放心。”刘智诚恳地说。
“我当然放心哪,人家不是担心太冷淡你,怕一夜之间跑了嘛。”春芳半开玩笑说。
春芳内心当然充满担忧,之前分配来的老师,不就有半夜逃之夭夭的。
“我是不会跑的,到时怕是你赶都赶不走我。”刘智坚定地说。
站在廊道说着话,他们竟然忘记了时间,末了,春芳像记起什么,刘老师你该要做中午饭。
挽起袖子,春芳风风火火赶到厨房。刘智紧跟其后说道:“中午的饭菜我早晨起来就准备好了,我来做,今天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那敢情好,我帮你打下手。”
一个在灶上忙着,一个在灶间续柴,炊烟袅起,燃起野艾蒿的香气,顿时厨房洋溢着温馨祥和的气氛,如同家一般的温暖气氛。两颗年青的心彼此碰撞在一起,心情愉悦而温暖。彼此配合竟如此默契,刘智心口儿荡漾着甜蜜的温情。
刘智坐在房间客厅的沙发上,回味着过去的那段岁月,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飞快,仿佛之间像是在梦中。
二
周末我来陪你!
春芳说这句话,刘智听来觉得很俏皮,不无幽默应道:“你来陪我,我当然十分乐意,就怕风言风语影响到你啰。”
“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管不了那么多,谁爱说就叫他说去嘛......”春芳大方地回应道。
刘智心里明白:春芳说陪他实出于关心照顾他心里的感受,担心他一个人周末在山上寂寞,荒山野林,孤零零的一所学校,周末,学生一走,剩下的便全是冷清与寂寞。
过去分配来的老师不是半夜里头跑了,就是周末下到山下去,再也见不到踪影。
“春芳支书为村子的琐事,忙了一周,也该在家里歇息歇息,不用来陪我。真的,我说过,你的担心纯属多余。你牺牲自己的休息,会叫我过意不去。我说过的话,一言九鼎,绝不会偷偷摸摸跑掉的。”
“哪个担心你跑了嘛。”春芳像是被戳穿内心的尴尬,生气地说,末了补了一句:“要跑你早跑了撒。”
“那好吧,有这么漂亮能干的支书周末来陪我,我乐意得很,只是太辛苦你......”
春芳笑着,用鞋蹭着地,脸庞上露出羞涩,第一次见面的那份羞涩之情。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嘛,我是强人所难,什么担心我辛苦?我只是觉得,你上到山里头来,你心里以为山里头真是一片荒凉?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我是想利用周末慢慢带你游玩凤尾岭的山川美景!人家一片好意,你吗,心里头竟想‘歪’了。
她把‘歪’字拖音特别长。
“真的有好风景?”
“难道凤尾岭只是一座荒山野岭?满眼不是石头,就是荆棘野草?我告诉你,凤尾岭名字来头可不小,山川美景多的是!”春芳说得很俏皮。
她于是细数起来:响龙潭,公母石,凤点头,百草坡,还有鹊桥会,万丈崖。万丈崖一到发大水,从崖壁上飞流挂下的瀑布声,几里地都能听得到声响。百草坡,一到春天,在溪流边开满兰草花,香气溢人;映山红,野百合,不知名的花,简直像一处百花园。
刘智听得入了迷。
还有,六十多名学生所在的村子你也得熟悉,村子分散在凤尾岭各处。村子里房屋虽说破旧,但每个村落一到春天,如同一幅图画。世外桃源——你听说过吧,我们这里的村寨,春天里全都是世外桃源。
“你如数家珍,会诱惑我晚上睡不觉着啰。“刘智高兴地说。
“我诱惑你,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哪你更用不着担心我跑的,这么好的地方,风景如画,又清静,让人流连。”刘智由衷道,“那你就准备带我去欣赏吧,我心里充满期待!”
回忆是甜蜜的,又是苦涩的。刘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怔怔地看着电视,脑海里却浮现出他与春芳第一次游历的情景。
一大清早,春芳带着一只狗出现在学校的篱笆院里,狗清脆地吠了两声。春芳摸着狗的头制止狗的叫唤,学校一片寂静。旗杆上的红旗在迎风招展,学校的门全都挂着锁。
春芳心头一阵紧缩,莫不是?可是在厨房右首的廊道,晾晒着几件刚洗过的衣服。春芳神经质地暗自好笑,笑自己心里太多虑?
出篱笆小院,立在一座山梁上,大声呼唤:“刘老师!刘老师!”大清早,呼叫的声音清脆地传得很远,梁下山坳处有回应声。
“刘老师,一大早你就下地,你真够勤快的撒。”
刘智扛着锄头,满头是汗从山坳上到梁道上,“早晨起床,见天气阴沉起来,想今天会下雨,前几天翻的菜地,正好平整一下,怕下了雨土块又板结了。”他边走边说。“你也够勤快的,这么早就赶来学校,今天下雨也出去玩?”
“今天不出去玩,是请你去我家里做客。你上山来也快半个月,我还没尽到地主之谊。”
刘智听到说去她家,犹豫起来,走近她身边时,轻声说:“我也不是什么客人,去你家里怕是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你想多了。”
“我刚来就请吃饭,无功不受禄。”
“我们山里人厚道,过门是客,招待一下老师理所当然。”
刘智内心很纠结。自言自语:“你家也没学生。”这话说得有些牵强,出自于下意识的,当然不应成为不去做客的理由?
“我家里固然没学生,可我是村支书,可以代表学生的家庭来请你嘛。”
回到教学点,刘智洗漱了一番,去寝室搬来椅子,俩人在篱笆院子里坐着。刘智说,今天还是不能去你家,刚调来教学点,就到村里人家去吃饭,影响不好;接着说,自己上山来春芳支书已经在学校接待过,到家里去吃饭,又不是什么节假日,太唐突了点。
“你真的想多了撒,山里人没那么多穷讲究。”春芳打断他说道。
“等我混熟了再说。”刘智坚持说。最后俩人互相让步,不去春芳家,刘智与她去山上走一趟,闷在学校里也不好。山上空气好,透透气,辛苦工作一周正好散散心。
俩人都很乐意。
担心下雨,她提议就近山林子去走走,带上一把大雨伞。
“狗带上吗?”刘智问。
春芳笑问:“你怕狗?”
“谁说我怕狗!”刘智怅红了脸回道。春芳偷偷笑,她觉得刘智还保持一颗童贞之心,思考问题有些较真。她笑他怕狗,可能伤害到刘智的自尊心了。
忙笑道:“我怕狗,我以为你也怕狗呢?”这算是给刘智找下台阶。
刘智望着春芳尴尬地笑,他大概还没从伤害自尊心里缓过神来。
“带狗是防狼,我本身是不喜欢狗狗的,山里头狼时不时出没。”
“真的?”
“真的!凤尾岭山高林密,狼,野猪,狗獾子这些野兽早就有。”春芳说完,末了又补一句:“早前还有豹哩。”
刘智脸色凝重。
春芳以为刘智受到惊吓,忙问:“吓到你了?”
“那倒没有。”刘智忙说道,“只是担心学生上下学。”
春芳收起笑颜,说道:“倒底是老师,责任心真强,没想到自己,先想到学生。”又说:“这些你尽管放心,学生上下学都有家长来接送,只是怕影响到你,家长没进学校,一般都只送到学校门前就打回转......村里之前专门为学生安全开过会。”
刘智长嘘了一口气,那是放下心来的嘘气声。
说话之间,天空就飘起了细雨,他俩还是决定去山上转了一圈,雨天里只好择就近的山梁,立在高高的山梁上,逶迤的群山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朝西望去,在远处雾茫茫处隐隐约约看到山峦像是拖着的一条长长尾巴,摇摆着往西逶迤而去,再下面便是朦胧一片。烟雨弥漫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川,远处的平川一片氤氲。
春芳忙介绍道:“我们立的山梁是凤冠头,朝西那拖着的长长摇摆像是一条尾巴,便是凤尾。今天是雨天雾气太浓,看不大清,要是晴天,朝西望去,越看越像一只凤的尾巴甩搭到三里川去。“
“凤尾岭就是由此而来?”
“是的。”春芳立在一颗粗壮的松树旁应道。
细雨依然下着,他俩都没有打伞。细雨绵绵,夏日里淋着雨,立在山梁之上,透着丝丝凉意,心里感觉到十分惬意。春芳今天穿一件大翻领白衬衫,下身穿一件宝蓝色西裤,她一向爱把衬衫扎进裤子里,平日里她会在衬衫外穿一件外套。
今天她这身打扮显得十分地清爽,干练。
他俩沐浴在细雨中,都没有说话,还是春芳打破沉默。
“刘老师,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到目前为止,你上到山里来心里头有没有后悔?”春芳认真地问道,接着又补一句:“要说实话。”
“真的没有,我是主动提出到偏僻的学校任教的。”
“可是,你并不清楚现实比你想像更糟糕。凤尾岭教学点设置的位址太过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春芳望着刘智一双真诚的眼睛接着说道:“当初选教学点并不在这里,我爸是主张设在我村子里,毕竟我村子人口多,是凤尾岭最大一个村庄,而且村委会也离我村子近。”
“那以后为何设在这里?”
“这里比较集中。”她笑道,“凤尾岭村人口不及五峰乡人口最多村的三分之一,可是,面积占五峰乡四分之一,真正的地广人稀。凤尾岭之前是县里最大的国营林场,随着山里人口的增加,林场管辖不过来,县里只好设置一个村级单位划归五峰乡管辖。”
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
“我们到山梁的背面去看看。”春芳提议道。
下到山梁背面的草坡,在一石崖壁下面,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他俩席地而坐。从这里朝远处望,是一道更高的山梁,山梁上有一条蜿蜒的山径,雨过天晴,雾气也渐渐淡去,那条蜿蜒的山径看到很清晰。
“那道山梁比这道梁高出许多?”刘智自言自语。
“那道山梁的背面就是百草坡。”春芳回应道,“不是下雨,我是准备带你去百草坡游玩一趟,可是天公不作美。”
“这季节还有映山红?兰花怕是早凋谢了。”刘智好奇地问。
“在梁顶溪流的崖壁边说不定映山红还正绽放,兰草花在山梁的坡顶上开得正艳。”春芳很肯定地说道,“溪流的崖壁上野百合正打着骨朵子哩。“
刘智心理想,乡下人说花打着骨朵子,就是说花含苞待放。
“那下次就去百草坡,我真想去采撷一些映山红,或兰草花带回来装点一下教室。”
“那能摆放多久?”春芳道。
“摆放一周也好啊。”
“要说管长还是野百合,正打骨朵子,采回来装进瓶子,勤换水,保管能放上一个月。”春芳鼓励说道,“还不如装点一下你的寝室,热爱生活的人,就爱弄些花花草草,你想在山上采撷花草装点房间的话,一年四季都有采撷的花草。”
“那你还担心我会离开?这么好的地方,一年四季有花草采撷,生活就不会单调寂寞,会令人时常充满希望。”
春芳笑刘智的痴。
“你只有这点小满足?可花草再好,不是有情有意的活物。生活中总还是要人与人的交往才叫人心情愉悦,不然,古话怎么说,人趋热闹,火趁旺。没有人与人的交际,人难免会陷于孤寂,生活过余单调会叫人失去对生活的热情。”春芳说出富含哲理的话令刘智肃然起敬。
“可是,我有六十多名活泼可爱,热爱生活,对知识充满渴望的学生啊,怎么说没有人,仅仅一个周日的时间好打发。”
俩人又沉默起来。刘智想到的是百草坡的野草野花;春芳呢,她怔怔地望着山下的一片山林。
过了一会,刘智突然问:“林场还在吗?”
春芳从怔愣的神情晃过来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林场随着最后一批武汉知青的离去,便自动解散了。林场办公点曾经一度荒废,房屋损坏严重几近坍塌,院子里长满一人多深的野蒿。”
“多可惜。”
“后来我爸看不过去,主动接管下来,房屋作了修葺,围墙重新砌好,现在已是我们村里的集体养殖场了。”
“你爸是?”
“我爸是凤尾村建村的第一任村支书。”
“你是女承父职,真了不起。”刘智由衷地赞赏道。
“你不会是挖苦我吧?”
“真心赞美,怎么会笑话你呢。”刘智补充道,“村民都由衷地尊重你,真的,我一上到山来就明显感觉得到。”
“你真不亏做老师的,哪有当面夸人的嘛。”春芳脸上显出羞赧之色。
“实至名归,我来凤尾村学校报到之前。乡教育辅站的站长当我的面大大赞美你一番,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一名中年女性呢。拖拉机手郑广新一路上没少夸赞你,我看他是打心眼里在赞美你。他一路不停说着,说你向上面申请要启动万亩杉木林工程,还要打造花果山,更是作出长远计划开发旅游项目......他开着拖拉机,说着说着他情绪异常激动,说话的神情眉飞色舞,神彩飞扬,我差点都被他感染到了......“
“他尽瞎说!”春芳有些生气地嗔怪道。末了又像是咨询道:“你觉得这些计划我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
“只要坚持,就能变成现实。”刘智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说了像是没说。”春芳笑道,“你来到山上,不会觉得我只是一片空想?”
“没觉得,只是感到实现起来难度会很大。不过,现在国家已提出改革开放,一切都在变,靠山吃山,你的想法立足山区实际,怎么能说是空想?”
“你是在鼓励我,谢谢你!”春芳由衷地笑了笑。
一只狗立在山梁之上,春芳望着狗,笑道:“那是我家的狗——旺旺。”狗真的很神奇,竟然能寻觅着踪迹找到我俩。
“你看我俩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已下午一点多了,狗通人性,是寻觅我俩回去做饭的。”春芳笑着起身。
“狗要是会叫唤人名,真的会叫唤我俩的。”刘智不无幽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