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止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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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栋别墅，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却并不合身的睡衣的人，抱着腿，缩在大床的一角，靠着墙。
头不断地撞击着墙壁，嘴里不断发出哀求，那哀求声，没有多余的感情，尽是恐惧之意。
“小晚……小晚，我错了，我……我错了，你，你放我出去吧，求你……求你。”
声音不断颤抖，撞击墙壁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双目空洞，没了焦距。
屋子很暗，窗帘严丝合缝，透不近一丝光亮。
如同那男人的目光一样昏暗。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墙壁发出闷响，那男人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嘴里喃喃，“小晚，你……你在哪儿，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他缩在一个角落，他的精神并不对劲，嘴里说出来话，听得人找不着头脑。
“喀嚓”，开门声，终于有光挤进房间，听到声响，那男人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在人进入房间的瞬间，离开角落，跑下床去，眼里有了光。
“小晚，你回来啦!”那男人很是热情地欢迎道。
“怎么了？哥哥，今天怎么高兴我回来？”被叫作小晚的男人，西装革履，见他比以往热情，很是惊讶，挑着眉，问道。
“嘿嘿，想你啦!”他双手轻轻搭在那个被他唤作小晚的肩上，露出甜甜的笑，很是不好意思。
“是吗？”那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很高，一米九的个子，在他面前，林止意就会显得很娇小，明明林止意也是个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但在陆行晚的衬托下，他是那么的娇小、无力。
陆行晚拉开林止意挂在他身上的手，让他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可又不是那么的远，正好可以好好打量一下他今天的穿着。
林止意只穿着白色睡衣，睡裤没穿，宽大的睡衣拖着刚好盖住大腿根，两条白皙的长腿露在空气中，光着脚。
目光挪开，往上看，手轻抚上林止意的脸颊。
嗯……他细细打量着，林止意的脸很白，太白了，给人一种病态感，怎么会白成这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没有多少肉，明明每天都给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么就是不长肉？看着他瘦削的面颊，颧骨凸起，脸部线条比重逢时还要明显。
还记得刚刚重逢时，他就觉得林止意很瘦，真的太瘦了，怎会如此？
从小时候他将自己送进陆家，他林止意不是拿到了一大笔钱了么？那笔钱，应该够他挽救自己父母留给他的那岌岌可危的小公司以及衣食无忧生活一辈子了啊，怎么还会瘦？
想到他为了一己私利，便将自己送走，他就怒不可遏，眼眸也露出危险的意味，目光深沉。
林止意察觉到了，肩膀下意识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又恢复。
陆行晚倒是陷入沉思，从前那个将自己带回家，后又亲手将自己送走，没有一点犹豫，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的林止意。
可如今呢，林止意瘦削、孱弱。身子板仿佛一吹就倒，他早已没了当年的那般决绝，更无当年的意气风发。
现在的林止意在他眼里，就如蝼蚁，轻轻一碾，就能变成灰。
光是想想，就让他开心不已。
怎么样，林止意，后悔了么？后悔将自己送走吗？
他曾将林止意当作神明，当作唯一，当作自己灰暗一生的光。
但那时的他，太纯净、太无暇、太单纯，跟一张白纸一样。
他唤他“哥哥”，他视他作神明，只因他将他从灰暗无边，吃不饱，睡不暖，受尽白眼，受尽欺负的泥沼里拉出来。
他以为他的世界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他以为他终于出了地狱，来到人间，可没想到，这位“神明”拉他出来后，又将他打入另一层地狱。
他恨极了他，他明明那么的爱他，敬他。可林止意只当他是一枚棋子，他气不过，他好恨，他要报复他，他要毁掉林止意，当林止意送他进陆家后，他心底的黑暗，再次来临，他，一定会亲手毁掉林止意。
他被林止意送走后，再没见过他，他以为林止意是出国了，再不会回来了，可没想到，还是又一次遇见。
真是缘分呢。
林止意的长相和当年没有改变多少，只是多了几分沉稳，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看着在宴会上的林止意虚与委蛇，挂着假面，赔笑，不断阿谀奉承。他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林止意，快步上前，弯腰，凑到他耳边：“哥哥，还记得我么？”
林止意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也是很快地认出了他。
他仓皇而逃，狼狈不堪。
陆行晚就看着他离开宴会，直至身影不见。他一直盯着林止意远去的地方，鹰眼眯起，仿佛在看猎物，可远方，什么都没有。
他很记仇，从来都是，谁让他小时候总被欺负，他生在社会底层，整日的食不果腹，他想活命，只有不断地争抢、打斗。
他小小年纪，眼神便凶狠至极，对他好的，他记一辈子，对他不好的，他也会记一辈子，找到好时机，便会报复回去。
他很小就知道，弱肉强食，是生存法则，只有自己强了，便不会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于是，他就这样一直长到了十一岁，十一岁那年，林止意找到他，将他带回了家。
他满身的防备，对他充满恶意。林止意伸手，想安抚他，却被陆行晚以为他要打自己，先发制人，用最大的力气，咬住了林止意伸过来的手。
他用了狠劲儿，很快林止意的手冒出血珠，陆行晚被入目的红刺到，这才松了口。他小声嘀咕：“你……你为什么不躲？”
“干什么要躲呢，这样，你就会卸下你的满身防备？”林止意脸上挂着笑，语气温和。
林止意坐下，拍拍自己自己身旁的位置，“你过来，坐下。”还是一副温和样。
陆行晚缓慢地挪动瘦小身板，来到林止意身旁坐下。
“你叫什么？”他仍是笑着。
“我……我，我没有名字……”他结巴道。
“没名字，为什么？”林止意问出声。
“就是没名字，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像是被戳到痛处，他的语气也冲起来。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林止意手握起来，放在嘴边，掩嘴而笑。
“好啦，这里呢，以后就是你家了，我呢，就是你哥哥，我们两个，就是家人了。”林止意端起咖啡杯，浅酌一口，抿抿唇，转过头来，还是对他笑。
“嗯……叫你什么好呢？”林止意盯着他，上下打量。
陆行晚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也不去看他。
“啊，就叫你行晚吧!林行晚，嗯，以后你就叫林行晚了，怎么样，小晚，这个名字还满意吧？”他有冲着他笑了，陆行晚搞不明白，怎么他那么喜欢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有了名字，自是开心的。但他很倔，不愿承认自己对自己有名字很开心。只是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林止意见他不说话，一把将他抱起，上楼，那时候，他还叫林行晚。
他大吃一惊，推攘着他，不让他抱。
“别动，再动，就把你摔下去!”明明长相十分温和，语气亦是如此，可就是给人一种震慑力。
林止意已经抱着他上了楼梯，他不想被摔下去，那会很疼，没在胡乱扭动，乖乖地由他抱着上楼。
自那天后，他有了家，有了亲人，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那是他的家。
他，和林止意的家。
不知为什么，林止意很忙，每天都在书房呆着，但还是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饭，关心他的学业。
他渐渐地敞开心扉，会和林止意玩闹，会在雨天打雷害怕的时候，去敲他的房门，他会在林止意累了一天后，小心翼翼地做好晚饭，等他下楼来吃。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有这个家，有林止意在的地方，是最美好的。
他笨拙地想去讨好林止意，生怕一个不对劲，林止意就会将他送回之前带的那个狗都嫌弃的地方。
他的每一次讨好，都会得到一个微笑，那时候的陆行晚不贪心，也只是想有个人对他好而已，他以为他遇到了，可是，就在他十五岁那年。
他自以为的家，他们两个人的家，来了两个人，是陆家的人，他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
那天，他穿着林止意给他专门定做的小西服，去了楼下，陆家夫人一见到他，就哭，不知为什么。
很快，他知道了陆家人来拜访的原因。
他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陆家本来就有一个儿子，但因为心脏不好，早早地夭折。从此，陆家夫人，以泪洗面，陆家及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军全心投入事业。
而他们的到来，就是因为陆夫人听下人说林家有个小子，长得很像早夭的小少爷。
陆夫人顿时就不理智了，驱车去了林宅，但并未进去，只在门口望着，望着在小院子里和金毛犬玩耍嬉闹的林行晚。
望着望着，就泪目了。陆夫人就远远地望着，她无法冒昧的冲进林家，在能在门口偷偷地望着。
之后，陆夫人同自己的丈夫说起，虽被训斥了，但陆军也很像见见那个孩子。
他为了证实那个孩子真的与自己早夭的孩子长得到底有几分相像，打着合作名号特意去了林家经营的小公司，一进林止意的办公室，就看见了那办公桌上的相框。入目的，是一张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方。
一张照片，两人的笑面，一个是林止意，一个，是那时候还叫林行晚陆行晚。像，真的是太像了，他那一刻，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他恢复常态，坐下，与林止意讨论起合作的相关事宜。
他目光不止一次地瞄向桌上的相框。
回去后，与妻子提及，陆夫人立马流露出来想将那孩子过继过来的意图。陆军本来不同意，但他们真的太想念他们的儿子了。没多做顾及，就决定了要将陆行晚过继过去。
那时候，林家面临破产的危机已经好几年，细细算来，正是林行晚被林止意带回的那晚。陆氏给林止意抛去橄榄枝，表示可以解决临时的危机，但有一个要求，他们陆家要林家的那个叫林行晚的孩子。
最后，林止意为了保住自己父母留下的公司，将林行晚送到了陆家，从此再没联系。
被送走的那天晚上，和林止意第一次带他回家的那个月夜是一样的。
玉兔高挂，风停夜静。
他不断哭泣，不断哀求，求林止意不要送走他，他不想离开。
但林止意头也没有回，上了车，出了陆家。
林行晚不停地追，直至摔倒，他极致痛苦，脸重重地摔在沥青路上，蹭破皮肉，翻出细小血珠，很快不再往外冒。
他止不住地抽泣，声音在颤抖，连呼吸亦是如此。他用尽全力地嘶吼，只想换他一个回头，额上青筋突起。些许，却不多的血，混着泪水淌过。
他已哭得止不住地抽搐，却还是兀自喃喃：“哥，哥，你回来啊，别抛弃我，我，你回头啊……”
从此，林家少了个林行晚，陆家多了个陆行晚。
说来也巧，陆家早夭的那孩子，也叫行晚，当真是巧合。
再后来，林行晚叫作陆行晚。林止意，还是那个林止意。
进了陆家，他再没见过林止意，还以为他愧对自己，灰溜溜地跑到国外去了，没想到，还是留在国内，经营着那残破不堪的公司。
林止意曾是陆行晚那心尖上的人，是那为数不多的光。林止意曾拉他出泥沼，也曾亲手泯灭那光。
他恨林止意，为什么要对他好，又为什么要在对他好的同时，对他做出如此心狠的事！
不是说好他们以后就是家人了么？怎么到头来，许诺的是他，撕毁诺言的也是他？
他明明很喜欢那个家，很喜欢林止意的。
他的满腔热情，都渐渐被他磨灭。他厌恶他，他恨他，他心里敲响算盘，以前在社会底层混的阴狠劲儿逐渐显露，他变得阴翳、心狠。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好哥哥。
陆行晚对他哥哥的爱意变为怨憎，他在想，他该怎么报复、怎么折磨林止意。
直到再一次见到林止意后，他似乎想到了。
可最后，他还是忍住，这可还没到时候呢，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不然，亏待了哥哥可不好。
他的爱，变得扭曲，变得畸形。
陆行晚最开始是对林止意的公司进行打压，再在业界施压，谁都不可帮助林氏。
最后，林止意是在撑不住，找到了陆行晚。
求他手下留情。
陆行晚露出得逞的笑，复又平静。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心绪复杂，他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只是心里堵得慌。
林止意似乎瘦了很多，颧骨突起，眼窝下陷，眼睑下藏不住的疲惫，胡茬刮得也不是那么干净，或许是因为胡渣没刮干净的缘故，他的下巴留着淡淡的青色。
陆行晚记仇的很，他要整的人，就一定会整到那人无路可退，最后只能哭着来求他。
林止意大他十岁，如今算来，林止意都三十二岁了，他才到刚刚大学生毕业的年纪。
他看着林止意那张哀求的脸，心里得意极了，说不出来的痛快，林止意以前再怎么样，现在不也乖乖地跑来求自己了？真是痛快。
他动了歪念头，凑到林止意耳边，说了几个字，惹得林止意大怒，头也不回的出了他的办公室，就像当年林止意将他送走的时候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啊，他不答应，那就只能将林氏打压到无法喘息。
果然，不出一月，林止意又来了，答应了的陆行晚提出的要求。
听到这个答案，意料之中。
他很欣喜，也很愤怒。
林止意啊林止意，你还是没变啊，为了这个公司，为了某些利益，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曾经是，如今亦是。
他终于得到了林止意，他的爱，他的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了。
陆行晚一日日地折辱他，关着他，囚禁着他。他要牢牢将林止意困在身边，他不止要林止意雌伏，还要毁了他，他要让林止意再不离开他的视线。
他每天都折辱着他，林止意也忍着。
不知为何，林止意身体越发消瘦，陆行晚便叫佣人多煮点有营养的饭菜，可总也不见效。
陆行晚每天从公司回来，吃过饭就揪着林止意不放，他丝毫没有发觉林止意的不对劲。
林止意性子从来如此，有什么事都憋着，不会主动说，也不会去找人倾诉，有事就自己解决。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也有在用药，但自从被陆行晚关在这空荡荡，没什么烟火气的房子里后，他就再没吃过药了。
林止意的精神越来越差，有时候房子里没人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在房间，缩在一个角落，哀求着陆行晚能放过他。
可当陆行晚回来后，他又是一副无辜，精神正常的林止意。
他伪装着，不会将那让人害怕的一面示于表面。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精神有问题问的人，他一直忍着。
陆行晚的快意，建于林止意的痛苦之上；陆行晚那非人间的、昏暗的思想，是林止意无法承受的苦难。
林止意就快支撑不住了，他像那调紧了吉他弦，在多发一点力，他就要崩溃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止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