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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予以生灵》 ...


  •   夏油杰单人《予以生灵》(完)
      非典型乙女,且浓度比较低
      关于时间线和一些说明放在文末了

      正文:

      夏油杰的提议确实令人心动。

      但万事万物自有规则。日从东出至西落,春生万物冬风萧瑟,生灵有生便有死。虽说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但夏油杰只要还身为咒术师一天,就不应当动摇本心。
      拨乱反正,清理邪祟,这才是他需要遵守的规则,也是当下应该做的事。

      于是我义正言辞地提醒道:“请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垂眸沉默许久,最终缓慢抬起手。
      我松了一口气。

      ***

      如果能把生活比作舞台剧的话,那我的人生一共会有四幕。

      所有事因起源都要从邀请杰一起去看电影的那天开始说起。

      校长一番演讲后开始颁发毕业证。我随着队伍登上舞台,从班主任手中接过证书。这个有些耳背的老头子絮絮叨叨地嘱咐我诸如“不可松懈怠慢”“要持续学习”等等。以往总觉得他实在啰里啰嗦,但今天却又突然舍不得这副大嗓门。
      主持人开始催促集体合影,老师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恭喜毕业。”

      工作人员奔来跑去指挥学生们站好位置,有人架起巨大的闪光灯,现场闹哄哄一团。我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站在杰的正前方。他站在后一排的台阶上,低头笑眯眯望着我。

      “大家都往里靠一点……三、二、一!好!”

      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已能窥见未来的光明坦途,所有人带着略显兴奋的笑容面朝镜头留下了对人生的懵懂期许。

      毕业式结束散场后,我在人群中找到杰。
      “一起回家吧?”
      “嗯,走吧。”

      行过长廊,踏下阶梯;再穿越步道,踩着夕阳余晖走出校门。转角处有几个脑袋一个叠着一个往这边张望,我冲那群人快速比了个胜利手势,又立马正过身姿偷偷瞄了一眼杰。他正忙着与人道别,并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

      今天还有一个在朋友们鼓动下蓄谋许久的邀约,连对白台词都为我来来回回准备了好几版,临到关头我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等红绿灯时我看到马路另一边的楼面上有人挂着安全绳荡在空中,用油漆描画的《安妮霍尔》电影海报即将完成。再往前一小段路便是分别的岔路口,我将在那抵达终点,而杰还要继续前行。

      红灯跳绿,他抬腿要走——我内心焦虑不已,顾不得什么承前启后酝酿话题,深呼吸鼓起勇气大跨一步拦在前方。

      我一鼓作气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伸长了手挥到他面前,磕磕巴巴道:“爸、爸爸给了我两张观影券,我问过其他人了……都说有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揪紧裙摆,“你有时间吗?”

      好像用力过头了。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随口捏造的理由到底有多荒谬,而且刚刚动作幅度也太大了,影券几乎快要打到杰的脸上。然而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没办法补救眼下这种尴尬场面了。

      我努力平定情绪,假装坦然自若地抬起头想看看他的反应。杰似乎很是惊讶,微微倾着身子盯着我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

      绿灯转红,一片寂静。

      为、为什么不说话?是在想该怎么拒绝吗?

      他手里还拿着橘子汽水,橘黄色的液体隔着气泡卡在吸管半当中,整个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而我手足无措像是被架在火刑台上烤,陷入了无比窘迫的境地。

      “如果没空的话也没关系……”

      他忽然伸手飞快从中抽走一张电影票。我听见杰略带笑意的声音:“当然有时间。”

      又一个绿灯。

      “那么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我如释重负,立马转身奔过路口以免被人听见如有鹿撞的心跳声,一路跑到岔路口才敢停下脚步回头看。杰还站在原地与我拉开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用力挥手:

      “再见!”

      这是第一幕。

      ***

      隔天夜里,我几乎搬空了自家衣橱。
      各式布料乱七八糟占据了床铺大半面积,姐姐只好坐在边缘角落抱着双手看我在那纠结个不停。

      “别试了,洗衣板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你好烦啊!”我扑到她身上嘻嘻哈哈闹了起来。直到听见座钟敲过七下,才赶紧停止与姐姐的玩闹,又好好检查了一遍仪表后跑下楼。

      淅淅沥沥的水声,母亲还在厨房里收拾;经过客厅时我探头看了一眼,父亲正窝在沙发中,他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手中的报纸慢慢滑落。

      【近期出现了多起暴走族飞车党袭击事件……】

      茶几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报新闻,无人有闲暇坐下来好好聆听,孤独地沦为了背景乐;我蹑手蹑脚走过,满心只想着等一会的约会。

      “我出门咯!”

      电影院其实离家并不远,骑单车大约只需15分钟左右的距离。现在还算是饭点时间,经过一栋栋民宅时我还能嗅见不同人家的饭菜香气。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兴奋,我完全没注意到马达轰鸣声。等意识到古怪时一辆摩托从身边经过,后座的人抬起脚踢向我。

      连人带车摔倒,罪魁祸首逃之夭夭。

      我慢慢撑直身体坐在地上,掌心膝盖都在发烫。翻过手掌发现皮肤红彤彤一片,破开卷起的边缘还夹了些许沙粒碎屑。第一时间我并不觉得害怕或者疼痛,想到的竟然只是:还好没有穿浅色的衣服,否则一定全都弄脏了。

      “没事吧?”
      陌生的面孔,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俯下身一脸担忧。我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关节筋肉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皮外伤罢了。

      “最近这里经常有暴走族出没,我前几天也被袭击过。晚上一个人出门一定要小心。”他帮我扶起单车,声音愤愤,转而回头问我:“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的夜色比往日都沉。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仅有间隔数米挂在墙上的昏黄路灯亮着。这里只是乡下人口稀疏的居民区,街上行人寥寥,除了停在路口那辆面包车,从刚才到现在甚至都未见到任何汽车经过。

      再往前的道路隐在黑暗中,路灯零星几点,那些微不足道的光芒也一并被吞没。我这才感到有些后怕,立刻点点头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刚刚那一摔导致单车的前轮有些变形,少年踢了几下发现光靠蛮力没有办法板正,只能推着走。幸好这里离目的地并不远,步行过去也还来得及。

      我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向这位陌生少年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啦。”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推着单车走在外侧。“我记得那边附近就有一家修理店,到时候可以去修一下单车。”

      然而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好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事实上才刚刚走到路口,我就听见冰凉又嘲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真是天真。”

      诧异地侧头望去,却见那少年换上了难以形容的古怪笑容随手将单车往地上一丢,我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便被他重重推了一把,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仰倒。身后的面包车里伸出一双手顺势捂住嘴将我往车内拖。

      在车门再次关上的时候我看见最初那辆摩托车又折返回来,那两个飞车党跳下车轮流与刚刚向我伸出援手的少年击掌庆祝。

      这是第二幕。

      ***

      远郊的废弃仓库,无人踏足的荒地,是另一群人的无上天堂。暴走族与不良少年在某日发现了这个地方,便立即占为己有作为秘密的活动基地。无论是在此喧闹、纵火、或是更为出格的行为,都不会被人发现。

      但任何事都会有倦怠期。在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他们决定上街寻找更新鲜更刺激的乐子。

      这件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简单,只转了一圈便立即发现了目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松松将战利品带回基地。

      我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更不敢询问,便悄悄用字母来作为他们代号:A、B、C、D;他们也无所谓我到底叫什么,只“小鸟”“小鸟”的称呼我。

      所以,他们第一课就是:如何喂养一只小鸟?
      少量的面包碎屑,水分,再配以昆虫,完美的食谱。

      而第二课则是:如何驯服鸟类?
      只需要阻止睡眠即可。用水,用火,或是利刃,球棍。疼痛永远是帮助保持清醒的最好方式。

      这群人的耐心有限,往往一两天就会对事物失去兴趣。于是第四天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再有意思的玩具也该到了丢弃的时候。

      “想回家啊?”他们对视一眼,而A蹲下身,“那你回家后要怎么和家人解释呢?”

      “……是我离家出走,跑去了涉谷玩。”

      他揪住我的头发迫使我不得不抬起头:“不敢看着我说吗?果然是心虚了吧?”
      于是按照要求再回答了一遍,这一次又出现了新的差错。

      “请求别人的时候不应该好好跪着吗?这还需要我们教你吗?”
      “为什么要用敬语?”
      “线索完全对不上,这不是一下就会被戳穿吗?”
      “有人允许你可以哭吗?”

      在第四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昏昏沉沉中总算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制定规则的人设置了一个不存在正确答案的问题,那无论怎么回答都必然是错误的。

      我靠数地上的灰尘度过了第六天。有只小虫顺着指尖一路爬上脸颊,经过鼻下才惊觉自己行走在活物身上,扑起翅膀即刻逃跑。

      好诶,我还活着。

      失禁的脏污,化脓的伤口,多日未清洁的身体,各种各样的臭味混合在一块,时时刻刻刺激着嗅觉。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体异常沉重,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非常艰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腐尸。

      这两日也偶尔会下几场春雨,仓库里不知某处传来水珠滴答滴答的声音。我跟着节奏默数,从一到四百,再从四百倒数到一,只有这样才感觉自己还能抓住些许时间流逝的实感。

      直到第七天,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能放任我继续躺在这。

      “怎么办?要放她回去吗?”
      “你是蠢货吗?!这样子肯定会死的,是想被警察抓吗?”
      “……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快速靠近的脚步声,有人拍了拍我的脸。我艰难地抬起眼皮,把视线从地上转到来人的身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得出最终结论。

      他们推来了汽油桶,将我折叠起来塞进桶中;随后有两个人一同提起巨大的袋子往里倾倒。

      “好麻烦呀,要不干脆烧掉吧。”
      “你懂个屁啊!那样更容易被发现。”
      “那等下是直接丢进海——”

      水泥落下覆在面上,淹没了所有声音。

      第三幕结束了。

      ***

      他们为了谁去善后发生了争执,最终选择用拳头决定。那个相对瘦小的家伙只能乖乖听话,硬着头皮上阵。

      他原本打算让汽油桶自己从桥上一路滚到海里,没想到桶在落下的时候被散落的砖块卡了一下,方向偏移直接从没有护栏的桥面上掉到了桥底。

      反正也差不大多。我猜他是这么想的,只往桥下瞧了一眼便溜之大吉。

      崭新的汽油桶引来了拾荒者的注意。他撬开盖子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翻捡的东西,却发现里面有一座姿态古怪的雕塑。
      有半截手臂露在外面,与其他死灰的颜色截然相反。好奇戳一戳竟然是人类皮肉的触觉,拾荒者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吓得连声尖叫。

      不到一小时,数量警车闪着光呜鸣而来,拉起警戒线围着汽油桶拍了好几张照才抬上车。法医将水泥从躯体上剥离时我还专门去看了一眼,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心里只能暗暗期盼殡仪师能好好给我化个妆。

      到处都是线索,很容易就找到了几个犯人——直到被扭去指认现场时他们还在互相指责。那个最后负责把我丢弃的小个子更是被同伴骂得狗血淋头,愚蠢到以为所有恶行沉入海底就可以全部抹消。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一切都结束了,我也没能成佛。

      那座废弃仓库则成了新的原点。无论前一天我去到了哪里,过了零点的瞬间又会被拉回来。我只能无所事事到处游荡,甚至还去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得到消息的人们风尘仆仆从各地赶来,只为与亡者作最后的告别。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另一个维度,亡者本人正站在身边。

      通夜前的祭悼要到傍晚才会正式开始,非血缘至亲不能进入屋内,不少前来吊唁的人只能在院子里等候,三三两两散成几堆轻声交谈。

      我一眼就看到了杰。

      他站在院子正中,脊背挺直一言不发。其余的人不约而同与他保持距离,仿佛周围有一层天然屏障。

      ……是不是长高了?我盯着他外套上螺旋纹的纽扣,心想:杰以前是留长发的吗?

      我有些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死后只有重要事件还记得清晰无比,其他人与物都像覆了层水雾般朦朦胧胧,就连父母的面貌都变得不确定起来,全凭直觉判断。

      直觉告诉我,身旁这位就是杰——我也确实这么叫了他:“杰?”
      他听不见,自然不会回应我。我盯着地面,撞进视野的是长及脚踝的裙尾,黑色小皮鞋。我还穿着那天晚上的衣服。

      “对不起啊,我没有赴约。”

      木鱼声响起,仪式开始。户外的人们也不再说话,默不作声开始排队轮流进屋悼念。外人无需守夜,献上一朵鲜花后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杰在院子里呆站了好几分钟才跟随大流,排在队伍最末进了屋内。几分钟后,从侧门出来准备离开。
      我目送他走到大门口,杰却脚步一顿回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了诡异的念头:他看得到我?

      不不不,是错觉吧?不靠谱的想法立即被按了下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仍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我们一前一后,沿着那天晚上的路线走。走过长坡,走过民宅。经过那个路口时,我看到地上鲜花与蜡烛围成了小小的圈,压在一张报纸上。
      这次是真正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哀悼,杰站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像是特意在等我。我确实很想停下来看一看,但本能的恐惧催促着自己赶紧离开。我侧头快速瞥了一眼,立马又追了上去。

      再往前两条街,转了个弯就能望到电影院巨大招牌。

      “两张《安妮霍尔》。”
      “这部现在只有夜场了,确定两张吗?”
      “那就夜场的。”
      杰接过售票员递来的电影票,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开场时间十一点五十。还有好几小时的空闲时间,他径直走向门口的等候位。

      “另一张给谁的?是打算和我一起看的吗?”我也只会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话都敢说,“和女鬼看电影小心晚上做噩梦哦!”
      “……”
      “开玩笑的,我才不会吓唬你。”

      到最后整个放映厅只有杰一个人。再加上我,一个鬼。
      这样算是延续了那个约会吗?然而谁都没有认真看这部影片到底在讲什么故事。

      杰垂着眼一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手背绷紧骨节凸起,极为用力地握住了椅子扶手。我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冰凉,还有些微微颤抖。

      我怔了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偶尔也会出现这种特殊情况。亡灵与人类两个世界的规则被打破,可以看到也可以触碰到。

      果不其然,杰猛然转过头。

      他选的这个场次时间点真是非常糟糕。明明电影才开始没多久,不可抗拒的拉力又要把我带走。刚好是一幕过场,荧幕暗下,所有表情都被藏在了黑暗中。

      没有更多时间道别了,我只能用力和他挥手:

      “再见!”

      ***

      时间可以磨平一切。

      那座仓库被推平,新的地基,新的建筑,高楼拔地而起。这里逐渐变得繁华,人来人往。已经没有人还记得这里曾经埋葬过的不幸,所有过往都消失在车流鼎沸的喧嚣中。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好女鬼。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吓唬过任何一个人,甚至还帮过不少被骚扰的女孩摆脱困境。看着那些屁滚尿流逃跑的混蛋,我沾沾自喜地想未来是不是有机会可以成为一方土地神?

      但也会有脱离掌控的局面。就像今天我一如既往在自己地盘上巡逻时莫名其妙失去了意识,待我回过神来这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我茫然地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滩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任何原型的肉泥,周围七零八落躺着几具尸体。

      咒术师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夏油杰,我听到他的同伴如此称呼,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是来抹杀的我吗?

      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怪人我都见过,其中包括这些自称为“咒术师”的人类。可一直以来他们的目标只有那些恶灵,我也不止一次目睹过他们除去恶灵的场面。

      所以,这些都是我干的吗?
      我艰难地把目光放回自己的手上,满眼鲜红,一团碎肉上还滚着粒眼球。
      难道死了太久,就会失去人性吗?

      这名有着与故人同名的少年向前跨了一步,我心生畏怯下意识往后躲。他什么都没做,只轻柔地将被血渍黏在我脸上的碎发拨开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我忘记了什么呢?

      这问话来得突兀。我忘记了太多,他想知道哪些事呢?除了那些重要的东西,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还有一幕呢?”

      那颗眼球一路滚到了只剩半张脸的头颅边,浸在一汪血水洼池中。那头颅的主人生前必然遭受了极大的惊吓,下颚崩脱,眼眶、口腔漏出巨大空洞。

      但即便是这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我依然认出了这人是谁。
      总算想起来了,被我刻意忽略的第四幕。

      第四幕就要开始了,请好好看看他们的下场吧。

      夏油杰与我一同坐在旁听席,法官敲了一下法槌,宣布开庭。
      这是一场秘密的审判。犯人们均未成年,按照规定他们会得到最高规格的保护。

      “这并非是故意谋杀,是伤害导致的过失致死。”
      “受害人作为女性,夜间独自在外游荡,本身也要负一定责任。”
      “这些青少年只是一时糊涂,我们还需要拯救教育他们。”

      所有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只有我的父母孤独地坐在另一边拼命摇头。

      ——于是,这群少年犯鲜血淋漓地蚕食了我的人生后,仍能获得饶恕。
      他们得到了从轻判决,得到了假释,欢欣鼓舞走出法庭。摘下面具,摘下铭牌,换上新的衣服,换上新的名字,重新混入人群,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
      他们被宽容地拯救,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子。他们获得了新的未来,只有我被留在了1977年的春天。

      我的一部分已经死去,另一部分则带着日积月累的怨恨化作了枷锁将我的灵魂囚禁在这里。

      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得意洋洋重游故地。枷锁终于困不住内心的巨兽,我重新宣读了审判。

      罪大恶极,无可饶恕。

      我肆意吞噬了这四个犯人,嚼碎他们骨骼血肉。没有了仇恨支撑精神,我久违地感到困倦,心满意足坐在原地呼呼大睡。
      我做了个非常长的梦,人生的走马灯如同舞台剧一幕接一幕过去。

      现在,梦境彻底结束了。

      ***

      “我可以带你走。”夏油杰压低身姿,像是在努力安抚受惊的流浪动物,“你不是想看电影吗?我可以带你去。”

      他的眉眼压着愤怒,但看起来并不是针对我。

      所以我也可以获得宽恕吗?

      夏油杰的提议确实令人心动,但那些人又有什么错?商场大半已经坍塌,周围到处是尸体。我一个一个看过去,全都是无辜被波及的脆弱生命。

      我犯下了弥天大罪,成了和那群少年犯同样丑陋的怪物。

      “对不起、对不起……”我胡乱抹着眼睛,却怎么都擦不完崩溃的泪水,“谢谢,谢谢你。”

      我哪有过什么葬礼,更没有去看过那场电影。为了躲避犯人家属的骚扰,家人不得不秘密将我下葬。再到后来,他们只能悄悄搬走,杳无音讯。

      误入梦境的夏油杰确实是个厉害的咒术师,连我都没有察觉到回忆被篡改,他亲自重建了遗憾多年的部分。

      我实在害怕疼痛,便跪伏在地上恳请他能温柔一些:“咒术师,请您履行职责。”

      “……好。”
      隔了许久的沉默,我才听到他低声应允。夏油杰扶我坐直身体。
      他手中多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另一只手从我面上拂过:“请闭上眼睛。”

      ***

      座钟敲过七下,我匆匆忙忙跑下楼。母亲正在厨房收拾,客厅里的父亲已经打起了瞌睡。我蹑手蹑脚走到玄关,一打开门,发现杰正站在门口。
      “哇……!”我下意识捂住嘴,心虚的往父亲那偷偷瞧了一眼。“吓我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一起走吧?”
      “好……你怎么突然换发型了?”
      “发型怎么了?”
      “像暴走族……”正经男高中生会扎丸子头吗?

      我发现自己选了一部非常糟糕的爱情片,神经质又矛盾的男女主人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直到开始播片尾工作人员表,我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白。
      放映厅散场灯亮起,观众们干脆利落地起身,缓慢从座位间挤出去。我懊恼地盘算下一次机会,抱着外套打算站起来,却被人一把又拉回位子上。
      “怎么了?”
      “我有话跟你说。”

      我与杰手牵着手从影院里走出来。我们即将于明年大学毕业,趁着放假约了父母在附近餐厅见面。
      “你确定吗?要和我爸爸妈妈吃饭?”
      “确实呢……好像有点太随意了,还是正式登门拜访比较好吧?”
      “不用担心他们很随和的……诶?不是,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快毕业了,早点定下来不好吗?”

      走进餐厅,人已经全到了。长辈们逗孩子,转头看到我们,笑嘻嘻将两个宝宝举起来:
      “快看,爸爸妈妈来啦!”
      “快坐下来点餐吧。”

      侍应生听到服务铃走过来递上单子,四十八岁的杰接过账单。他已经是几近半百的中年人,却不显油腻反倒看起来风度翩翩。
      “老妈……你的滤镜太重了。”
      今天是一起来庆祝孩子们高中毕业,等一下全家还要去看重映的《安妮霍尔》。
      “为什么要看这么老的电影啊?”
      “这可是爸爸妈妈开始的电影哦。”
      “哇哦~”
      “还是你妈妈主动邀请我去看的。”
      “这个就不用告诉他们啦!”

      ***

      夏油杰制造的梦境确实非常温柔,温柔到他抽走咒核时我完全没有感到一丝痛苦。
      “谢谢。” 我掩面低声啜泣,“你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咒术师。”

      END.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多起少年犯案件作为参考,主要案件原型为绫濑女高中生水泥杀人事件(非常残酷的案子,不建议搜索)

      1. 时间线的解释:1977年女主已经死亡,一直以“鬼魂”的方式存在,由于怨念完全没有外露,因此始终没有被咒术界发现;直到2007年当年的犯人再一次出现在面前,女主的怨恨才被引爆,失控中也误杀了许多无辜的人。
      2. 全篇都是女主在杀死仇人后梦到的人生走马灯,夏油杰刚好误入了她的梦境;最后是夏油杰用能制造幻觉的咒灵给女主创造了一个IF梦境:假设她度过了正常的人生。
      3. 三十年前的“杰”和夏油杰非同一个人,只是在梦境中夏油杰替她弥补了遗憾。
      此时的夏油杰所处时间线为2007年,在菜菜子美美子事件前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予以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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