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掩日》花都茉莉也

22、释怀03

　　接受自己吗？
　　她不想要逃避却总是陷入逃避的轮回之中，会这样重蹈覆辙，就是因为她不能接受自己吗？
　　想着他的话，初云内心的思海犹如波滔翻腾，看着他便想要是能早点遇到他的话，那或许今日的她已有些不同…
　　从前，她总认为是命运的捉弄才让她踌躇不前、原地踏步，细细想来其实不过是自怜自哀让自己作茧自缚罢了！
　　这五年来，每当她自己一人呆坐屋瓦时，总能忆起小时那座深院寂寥，眼前浮现的皆是那个故作镇静、无怨乖顺的孤单背影。
　　毫无人味的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只得静静地被人摆布。
　　直到那一天！
　　被掳走的她从狭小的木板缝中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印入眼帘的一切皆冲击着她的感官，她那时才知晓这世界竟比从兄长嘴里听到的还要宽广的更多。
　　有时自己静静发呆时，她总想起那段与哥哥四处逃亡躲藏的日子，无拘束的自由与宽广的天地，那是她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时候了！
　　在哥哥向诸葛家提出庇护所时，她心里其实是百般的不愿。
　　她不想再回去那种天地只剩瓦楼一片的世界，她不想再作茧自缚、固步自封，再次沦为只能任人悉心保护的瓷娃娃。
　　但——心里总有另一个念头制止着她的冲动。
　　为了自由，而让自己仅存的亲人身陷危险，这样值得吗？
　　自由与亲情的天秤很快地做出了决定，为了哥哥，她可以忍耐！
　　初云微苦笑一抹，「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自由而让哥哥深陷危机，他是我仅存的所有了。」为自由牺牲亲情那很不值得！
　　只是，矛盾的她又总在心底渴望有朝一日能自由活着，却在妖魔道逐渐壮大的当下，慢慢的消磨掉那个微弱的希望。
　　眼见她眼里燃起的光芒即将被无奈的现实掩盖，慕世荣不顾礼俗地牵起她那双微颤的小手，「别怕，一切有我！」
　　看向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初云心底微弱的希望之光缓缓燃起。
　　「我真的……可以吗？」细弱的疑问隐藏着巨大的渴望。
　　她微小的渴望让他犹如挨了一记闷拳，慕世荣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小手，「我会保护妳的！我保证！」
　　简单的一句话就如定海神针一般，让她不安动荡的心瞬间化为平静。
　　「妳愿意与我一起出行吗？」再次问她同一个问题，慕世荣从不与人保证什么，却一口定下她的人身安全，看起来是有些冲动，但却不曾有过迟疑。
　　看着他赤诚又坚定的双眼，初云雪白无瑕的脸庞勾起一抹让他差点失了魂的笑靥。
　　「谢谢你的保证，但还是容我想想。」说罢，初云起身将外衣交还给他，轻轻颔首后纵身一跳，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无垠的夜色当中。
　　外衣上淡淡的清香与余温倾诉着佳人的渴望，慕世荣暗暗在心底起誓，这一次他一定得让世道与妖魔道做个了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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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一轮高挂夜空，子时方过夜露越加深重，秀阁内烛光几许照映着佳人身影。
　　桌上红烛灼灼，与慕世荣谈后回到房内的初云已呆坐在桌旁好几个时辰了，无焦的目光出神地盯着戴着手套的右手。
　　蜡泪就着火光滴落，初云轻抚着右手缓缓将丝薄的手套解了下来，橘红色的火光下雪白的手背上印着鲜红色的印记。
　　在火光下更显耀眼的神印就如上天赐与的紧箍咒，让她甩也甩不掉。
　　轻轻抚着右手背上的印记，一条条细微凸起的痕迹，默默诉说着她从前的痛楚。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仔细的看着它、抚摸它了。
　　小时的她一度不解，为何只有她要被关在府里？
　　为何与父母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
　　为何只有兄长能自由自在地来去？
　　一大堆的疑问无人能解，但她却明白起因全在右手上的印记。
　　因此，天真的她以为伤害外在的皮肉便可解脱，殊不知这从来就不是眼不见可以为净的事情。
　　遗留的痕迹提醒着她某些事实，初云不禁想起稍早慕世荣说的那番话。
　　接受……自己吗？
　　这话说来容易却难如登天，但踌躇不前则永远无法实现，不愿起身面对那么她现在就可以预见，多年后白发苍苍的自己对着铜镜怨怼自己。
　　可是……
　　门上一声轻敲，门扉开启踏入房内的是彻夜未睡的尉迟皇甫。
　　「哥哥。」看着兄长心事重重的脸庞，初云明白他为何而来。
　　静静坐在一旁，捧起初云的手仔细端详，尉迟皇甫浅浅一笑，对妹妹愿意解下手套而感到开心。
　　「庆王与妳谈过了？」
　　点点头，初云眼里有着犹豫，「有的，但我不能——」收回右手，初云苦涩的想将它掩盖。
　　明白她的顾虑，尉迟皇甫轻轻一叹，「云儿，哥哥来只是想要让妳知道……」重新握回她的手，这一次他不想再让她退却，「哥哥明白妳的忧虑是什么，哥哥也知道妳心底的渴望是什么，以前妳总是为别人而活，这次，妳一定要为妳自己而活！」
　　看着哥哥眼里盛满的明了与洞悉，每个字句就像丢进心湖的石子般引起阵阵涟漪，让她本就有些动荡的心更加翻腾摆动。
　　但那些话被他说的像是诀别一般，一股长年以来所坚定的信念犹如被否决了一样，初云有些心慌，「但是，哥哥……云儿只剩下你了……」
　　尉迟皇甫摇了摇头，「云儿！我不愿当妳累赘，也不愿成为锁着妳的借口。」轻轻抚着她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妳不要再顾虑我了，妳的人生因该由妳自己决定！」他是知道的，在他向诸葛府提出要求后，他知道妹妹其实百般不愿，但为了他，她还是忍了下来。
　　为了她，他竭尽所能地寻找安全处；为了他，她压下心底的渴望来成就他的心安，亲情间对彼此的关爱竟成了束缚的枷锁！
　　怜爱的摸摸她的头，知道她需要静心思虑一番，尉迟皇甫悠然起身，「不论妳做了何种决定，哥哥都支持妳！」
　　放与不放都是两难，但对于自己什么是最好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关上门扉，尉迟皇甫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一室的思虑。
　　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兄长消失的方向，那句「妳的人生因该由妳自己决定！」依旧回响在她脑海里。
　　从小就被注定了的命运让她十分习惯人生的一切全都被人决定，这种宿命已让她心灰，曾几何时便已不再响往的未来，却突如其来的将决定权转到了她自己的手上，她的心却感到慌张。
　　想退已退不得，想进又怕的厉害。
　　初云嘲笑着自己的踌躇与迟疑，也为自己莫名的恐惧感到不耻。
　　不是总想着要自由吗？
　　不是总盼着不要再被摆布吗？
　　为何如今机会到了还得让自己想出来的恐惧感来束缚自己？
　　悄悄将牵挂于亲情的重担放下了几分。
　　月影西移，万籁俱寂的夜幕里几许星光熠熠，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上神印，初云放下手里的手套，吹熄烛火后便歇息了。
　　她决定，不再自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