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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仙山笛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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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环带来了蛇族的医师,蛮柩。这位医师在蛇族医师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在仙界也是久负盛名,仙界的仙君们请他,往往都是要提前拜访,与之商议好就诊时间,待到约定好的时间一到,才去蛇族问诊。正是由于这样过于苛刻的要求,所以一般的突发性重病,也就没有人前来请蛮柩,但也正是他迂腐至此,有一种人,十分乐意与他约时——府中有要施以重刑却又不得伤受刑人性命的仙君。于是,蛮柩医师逐渐地接受了很多这样的医约,也就见识了各式各样的酷刑伤痕,长此以往,倒真研究出一套自己所用,诊治这一类酷刑下受伤人的疗法。云七如今,不就是重刑之下,体无完肤的样子。
蛮柩问诊,会化身为细小的蛇形,盘踞在伤者手臂之上,盘踞的时间越长,说明伤者的伤越是难以诊治,而从蛮柩化为蛇形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银生的眉头越来越近,他也曾听说过这位医师,但他没想到,云七伤得如此之重。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蛮柩重回人形,面色并不是那么凝重,但也着实不轻松。他摸着胡须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也不说云七情况。银生可忍不了,黑了脸,问:“我家小姐可还好?”
那蛮柩也不理,还直愣愣地甩给银生一记白眼。这下环环看不过去了,她明白诊脉之后是要思考片刻,但一看这老蛇的样子,不像是在思考,只像是在回味!环环一气之下,揪了蛮柩的胡子,扯到一边,恶狠狠地问:“老东西!快些说!”蛮柩哪里受得住环环的力气,本就是蛇族的大小姐,又年轻气盛,力气大的不像女孩子,这样用力地拉扯,简直要了蛮柩的蛇命去。
“殿下莫怒,我这边说。”蛮柩抚了抚自己被揪的发痛的胡子,这才慢慢说起云七的病情,“这位姑娘的确伤得很重,她满身的伤痕,都是淬了还生草的毒,这种毒常用于压制妖的妖力,取千斤还生草,在鸢灭之火的炼制下,可得一钱,这种毒留下的伤痕,可愈合,但却会留下浅浅的伤痕,但姑娘背上的伤痕。”
蛮柩忽然停下,脸色也分外凝重,他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云七,又看了看环环,重重的叹了口气。
“无法痊愈,我会取一方蛇皮,制成与姑娘肤色相近的样子,让蛇皮与周围皮肤相融合,外观上看,无恙,但,蛇皮下面,只能长出脊骨,无法生肉。”
“无法生肉?”银生的脑袋嗡嗡作响,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小剑,狠狠地刺穿他的胸口。那意味着,云七后背的脊骨,若是没有遮挡,便会直接暴露在衣物之下,任何人想要她的脊骨,只需待她昏睡之时,取之即可,毫无阻碍。
“老头,你当真没有其他办法?”环环此刻也是满脸凝重,她听蛮柩一言,不觉得他有做谎的样子,但取蛇皮掩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云七生来喜爱美丽,满身伤痕若是还可以说服她接受,可这脊骨上,她要如何才能消耗。
蛮柩摇头,这确实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环环不再追问,银生也默然。蛮柩从药箱中拿出几幅药来,交代银生要三日一药浴,每日在伤口上涂药,不得马虎,等下月十五至,他便前来给云七上皮。说罢,又向着环环做了礼,便消失在树林间。
云七还在床上躺着,今日,银生专门施了术法,让云七能好好安睡,就是怕医师的话万一太过直白,云七无法接受,她会难受。如今一看,还好云七不曾听见,否则不知云七会有什么反应。
环环看向银生,几日不见,银生似乎苍老了一些,也憔悴了一些。“银生,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哪来的力气,照顾云七。”
银生点头,环环却瞧见他眼神空洞,黯淡无光,不像是听见了刚刚话而表示同意,倒只像是下意识的回应。其实环环也是能够理解,毕竟云七在银生心中重要,今天听见医师的话,对云七是噩耗,对银生要何尝不是一份煎熬。
晚风又刮了起来,比前几夜轻柔许多。银生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也是云七该醒的时候了。环环吸了口气,闻见阵阵落月桂香气,突然想起来,今日之事,还未曾与蛮柩交代要保密,也没有向蛇王报备,怕是要惹出事来。
“银生,你好生照顾云七,我得回蛇族跟蛮柩说一说,下次再来!”说罢,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银生又在门口站了站,听见屋内窸窸窣窣的响声,大约是云七醒了。
房中传来云七虚弱的声音,“银生?”听到云七叫自己,银生加快脚步,走到床边。云七已是撑着身子坐起来,青丝如瀑布般流泻,她微微敛着眼眸,脸色依旧没有血色。银生坐到床边,将云七揽入自己的怀中,云七的耳朵贴近银生的胸膛,听见银生的心跳,规律而又强劲。
“我今日,睡了一整天。”云七记得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黄昏时分,可如今已经又是黄昏之后了,全身有的绵软,不像是睡了片刻的样子。
“是啊,你睡了一整天。这时候,外面的落月桂正开得好,我抱你出去坐坐。”银生从床褥边拿去一条狐裘披风,抱着云七去到院落间。院中有一方藤椅,云七正好可以躺在上面,银生将狐裘放在云七身上,又提来一方椅子,陪着云七坐着。
天色暗得厉害,就算是天上圆圆的挂着月亮,也依旧照不亮这片林子,照不亮云七心中的阴霾。她微微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风吹着树叶飞舞,吹着花香四溢,吹着人心微微发凉,她不睁开眼睛,却已然有一滴眼泪,晶莹的,滑到脸上。可真是难以忘记啊,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痕和那副嘴脸,就算是现在,也依旧是那样历历在目的绞痛。云七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谁,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要如何将妖放置到世界最高的位置,她所求所想,图的是一身轻盈,图的是万生皆乐,图的是细水流长,可就算如此,也有人时时刻刻的想要将她挪为己用。人心可真是歹恶。
“银生,你知道笛鸣城的笛鸣,是怎么来的吗?”银生摇头,他不想云七回忆有关于那种城池的滴滴点点,因为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血腥和暴力,是将死之时却又不得死的挣扎和纯粹的绝望。“你救我的那山洞,叫妖鸣。山洞之中,对妖施加酷刑的时候,妖会尖叫,会悲鸣,而妖力越盛,那叫声越是响彻整个山洞,在妖鸣洞内,听着的是凡人无法承受的嘶吼,可是妖鸣洞外,那是悲哀的叫声,却成了所谓的笛鸣。”
银生,征在原地。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笛鸣的出处,可是那一座仙山之下,竟是文人雅士前来闻笛鸣,著名乐的圣地,笛鸣城开,仙山之下终是丝竹常伴,饮酒作乐,灯火不灭的享乐之地,没有人追溯过笛鸣的源来,大家都在这样奇妙的笛鸣下放纵欢乐,酒肉度日,更有勾栏瓦舍之人,需伴着这笛鸣,才能纵横□□,攀峰尽/淫。没有人想到,在这样的笛鸣之下,掩盖着的是不见光的酷刑,是血肉混凝的罪恶,是无法逃脱的嘶鸣,是仙界众人那像野兽般膨胀的欲望,每一声笛鸣,都是鞭下,刀下,那些妖、云七无法承受的哀鸣。
银生突然握着云七的手,他将自己的额头挨着云七的手背,嘴里喃喃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而此刻,除了银生的心如刀绞,还要一人也是悔恨至极。南容鸢静静地静静地蹲在落月桂的树干上,他能看见银生握着云七的手,也能听见云七轻轻地诉说。这些日子,他几乎每晚都在这里蹲着。自从上次受了万生怜的剑伤,他卧床数日,不再管仙界下发的任务,甚至阻碍了一批又一批想要进攻美人山头的仙界攻击。他仙法卓越,鸢灭之火早已登峰造极,他烧了妖鸣洞,封了笛鸣城仙山。笛鸣城变成了一座空城,连他仙府,也只剩下几名侍女和有着云七面容的锦缎精。
几个月前,仙界的神君命从找到南容鸢。那时,南容鸢刚刚再遇到云七,心里十分欢喜,想着法子想要和云七呆在一起,听说仙界一种羞尾花,这种花可以做红色的染料,然出的颜色十分得好看,而且常年色泽鲜艳,永不变色。南容鸢觉得,这样的染料十分符合自己对云七的心意,便想要上仙界去寻一寻,可是这花生在往痴神君的山下,南容鸢自从当上宗主,可是从没有去过仙界,而如今要去,又是去到仙界最懂妖族,最爱追寻上古妖族遗迹,最不好说话的往痴神君命从山下。他心中疑虑,可是又实在想给云七染一件纱裙,他觉得,云七穿起来必定是最好看的。在几日的纠结之下,他还是去了。
往痴神君的仙山叫做毁,并且此山终年积雪难融,但又听传闻说,这座山其实以青山绿水,鸟鸣蝉和的,十分融洽,好像是因为往痴神君喜爱的人死了之后,这座山头,便再也不曾有过和谐美好的景象,只剩下一片死寂。而正是如此地方,才能长得出犹如鲜血般美丽的羞尾花。
南容鸢刚刚踏足仙山毁,还没来得及看看哪有羞尾花,就听见青空之中,沉重的声音:“无知小儿,何故进我仙山,扰我清修。”
南容鸢想是往痴神君在说话,便恭恭敬敬地作揖,又乖巧的回答:“晚辈炎宗南容鸢,前来仙山寻羞尾花,叨扰神君非我本意,望神君谅解。”
每年前来仙山毁寻花的并不少,但很多都是凡人,想来讨一枝花,然后回去凡界发财,可是凡人在这冰天雪地,终是难以长久的走下去,况且羞尾花实则是生长在仙山毁的山巅,那里除了仙界众人,一般人根本无法到达,所以更别说得花了。可炎宗宗主这人,命从以前听人说起一两嘴,说是此人修为了得,还得了环狐尾印,所以才能在如此竞争之下,得到宗主的位置。命从对其他不感兴趣,但对环狐尾印,倒是兴趣盎然,眼下听闻南容鸢自报家门,哪有不见上一面的道理。
“宗主站稳了!”
听得命从一声,南容鸢突觉得眼前一黑,再入眼有光之时,已经是稳稳当当正站在一方木屋之中了。屋内暖和,与外面冰天雪地截然不同。命从就坐在木屋内正前的桌边,桌上放着一盘已经退了色的荷花酥,他身穿着十分老旧,甚至有些发黄的神君服,满头银发,脸色却没有岁月的痕迹。南容鸢见命从,便乖乖的问好。
“往痴神君。”
命从斜着眼睛看南容鸢,觉得这人恭敬乖觉,又长得正气盎然,倒是讨人喜欢。
“你即来寻花,本君也不能白给你。听闻你得了环狐尾印,你当知本君甚是喜爱妖族之物,你若给与本君瞧上一瞧,羞尾花,自当送与你。”
羞尾花本不是某一人之物,只是生长在了某座有主的仙山,就自然要归属于这座仙山的主人。羞尾花也没有什么增长修为或是生仙骨的作用,最大的作用不过也就是染布料不掉色罢了,还有就是难取,对于命从的要求,南容鸢心中也觉得不踏实,毕竟这环狐尾印是云七交于他的,若是被往痴神君看出什么端倪,要去寻云七可怎么办。
命从见南容鸢面露难色,又说:“宗门不必担忧,我不碰,只现在你我两人的距离,看一眼,一眼之后,羞尾花自然奉上。”说罢,还真的取了一株羞尾花过来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南容鸢见命从如此,也的确不好意思再拒绝,便将环狐尾印所在的一方脖颈对向命从。
一条鲜红好看的环狐尾印赫然出现在命从眼中,老狐王的环狐尾印。命从心中激动翻涌,他早年得知,老狐王的环狐尾印是自己献给了痴嗔,而如今出现在这个人身上,那此人必定是与痴嗔有关联,如若是与痴嗔有关联,那枫昼便是有救了。
命从将手中的羞尾花亲手递给了南容鸢,两人双手触碰的瞬间,一滴蓝色的液体,浸入南容鸢的皮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