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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虎打武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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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月是在吐不出珠子的噩梦中惊醒的。
柳诗妍坐在床边抹泪,被诈尸般猛然坐起的景月给吓得,才冒了一半的泪珠,愣是生生自己退回眼眶。
‘阿月,你醒了,太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肚子疼不疼,嗓子呢…呜呜,你这孩子…呜呜,可吓死姐姐了…’
心疼的看了眼面前梨花带雨的美人,景月扯出一味苦笑,嘴巴才张开,话就给一直站在旁边,脸蛋涨红跟憋了尿似的柳征堵住。
‘有你这么贪玩的嘛,小时候斗蛐蛐,输了你就耍赖生生咬断我虫将军的腿儿,好么,现在,学会玩球吞珠啦…笨蛋,傻瓜…你,你要吓死我们啦!’
赵信把扇子在手里磕的砰砰响,随声附和:
‘就是啊,阿月,你…哎,你这贪玩的也太没分寸了,都多大,小孩儿似的,可不敢再这样了。’
‘呜呜,阿月,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跟阿姐说。’
景月揉揉鼻子,抻了袖子,动作连贯地去擦柳诗妍脸上泪滴。
因着两家母亲的手帕交,幼时他与柳家姐弟便亲如一家。他和柳征都不是省油的,柳诗妍这姐姐给他们做的,仿若生来是还眼泪的。
每每见着姐姐哭了,阿征那个愣头青只会红脸蛋,学驴拉磨,不知如何是好。幸亏还有个景月,嘴巴顶用,也会撒娇。
此刻,见着阿姐掉泪,柳征还是老样,不知如何安慰,好在,那个会给阿姐抹泪的小人儿也在。
景月两手攥住柳诗妍袖子,摇了摇,发出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阿姐,我错了,别哭啦,没有下次,保证!’
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动作。
脑瓜向前垂落,把脸都贴在给自己扯着的柳诗妍胳膊上,猫狗似的蹭。
‘阿姐,我饿啦…你别只顾哭,弟弟要吃东西。’
房间里安静非常。
景月还黏糊在阿姐胳膊上纳闷,往常自己这样,阿姐早揉头发说好话了,这次,怎的这般沉住气。
‘阿月…’
肩膀给人推动,景月抬头。
不知为何,阿姐脸上神色古怪。
顺着她眼色转动脖颈,月白衣摆立在脚踏边。
眼皮上扬,是那张比自己差点的脸。
屋子里好像结了冰。
柳征和赵信没出息的龟速倒退中。
这个氛围,景月心里也有点发憷。
霜妈妈说的,玄王吃生肉的话在耳边响起。
凤玄眼睛很尖,他清楚看到,景月在见着自己后,抓着柳诗妍的手比先前更紧。
他俩刚刚亲密的样子,像块石头堵在心口。
景月面对自己时的目光,不仅仅是面对陌生人的生疏,还有对抗,有恐惧,有厌恶,有……敌视。
这些,原本都已经被早早预料,可当真实面对时,还是令人不由得…心头抽紧。
时间,他需要时间。
‘厨下备了新鲜莲藕和排骨,你去…做个汤吧。’
柳诗妍心底微微诧异,玄王怎会知道景月喜好。
……
鸭蛋从外头将门关上的声音很响。
这屋子的窗纱密匝匝地,是好料子,何况里头还挂着暖帘。鸭蛋等的眼珠都酸了,也是半个人影看不出。
至于声音,那更是比影儿还难透。
院子里的侍婢们站的远远,好奇地看着景公子的小侍女,盘腿坐在大门下,像个……
房间里安静许久。
一站一坐,像是一场谁先说话就输了的比赛。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景月天性里无畏多胆怯少,好奇心浓重,对所有新鲜事都感兴趣,但就是持久力薄弱。
于是,这场消耗耐力的盯人游戏中,他第一个败下阵来。
呵欠从半张的嘴巴里咽下,眼珠跟着有点发润。
但瞧瞧那个像是要当神像般杵在床前的人,他还是倔强地,把第二个呵欠塞回肚皮。
‘贪玩可以,但不能再这样出格了。’
‘你管的……’
下意识反驳,眼神碰撞到一起,景月怔了下。
这人眼珠好黑啊,像个续了水的深潭。中间一点亮亮的,还挺勾人。同时,还有点…吓人。
有种站在井边向下看的感觉。
吃生肉…霜妈妈的话又在响。
景月不想承认,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有点…怂了。
‘哦。’
这孩子点头的动作很慢,明显的不耐烦。
那双大的过分眼珠向床里瞥,刻意回避某人。
嘴唇不经意地扁了下,然后聚集着嘟出好些褶皱。
手指不安分地互相打斗,抠来抠去。
凤玄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角的弧度逐渐提升。
‘你练箭的,对么。’
景月瞪眼,对于这人忽然坐过来还抓住自己手的动作,有些无措。
‘可也没见魔茧,皮肉…太嫩了。’
向外拽了拽,没拽动。景月眼瞧着自己手掌被凤玄拿捏,翻来覆去,像…买菜的挑菜!!!
妈的,真是吃生肉…不对,我是活肉啊!
‘我不好吃的…’
景月的话下意识溜出口。
凤玄纳闷地看他。
这个空档儿,趁他分心,景月终于收回属于的爪子。
‘好不好吃,总要…吃过,才知道。’
景月给凤玄的话吓的,咽了一大口口水。
这刻,他觉得,鸭蛋说话有可能是对的。玄王…吃小孩!
……
柳诗妍送来汤时,凤玄已经离府。
将个没心没肺的景月从睡梦中叫起。
听见外头鸟叫,问过时辰,未时末刻。
踢踏了鞋,连外袍都没穿,就一件长褂,家里寻常的模样跟着柳诗妍到桌边。
挑了根最大的排骨夹出来,筷子往旁边举,鸭蛋不干不净伸手就抓。
柳诗妍瞧着那女娃娃狗子护食般躲在角落啃骨头,摇头笑。
‘你和王爷,早先认识?’
‘谁认识他,见鬼了。’
‘可,王爷对阿月,似乎不太一样。’
‘哦,阿姐,我要吃肉,你给我挑两块厚的。’
嘴里嚷嚷着吃肉,脑中闪过是凤玄抓了自己手,说不尝尝,不知味道如何的那句话…
心头恶寒,他可不对我不一样,是琢磨小爷肉吃呢…怪物~
‘王爷……’
‘哎呦,阿姐,你怎么老提他。我知道他是你男人,阿月又不跟你抢。我要吃排骨,那块,算了,我自己夹…’
呵,柳诗妍笑的有些苦。
揉了下景月头顶。
‘王爷不是我的,他呀,谁的也不是。’
‘阿姐,阿征,赵信,王爷都没有…哎,算了,你不懂,吃肉吧。’
柳诗妍的话说的一不清二不楚,景月的确没听明白。不过,夜里,赵信和柳征找他对月喝酒,才将女孩儿家不好说明的言语倒了个清晰。
柳氏姐弟入府三年,赵信比他们晚半年,这日子说长不长,短更不短。
而作为明面上,他们的男人,那位玄王爷,竟从来没碰过自己。甚至,连话都说的极少。
大多时候,凤玄都是宿在宫中,或是衙邸。总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忙的顾不上去想,王府里还有一个侧妃两位玉郎,可以…睡~
不过,玄王爷的忽视,反而令侧妃娘娘和玉郎公子们感到自在。
柳诗妍是个柔顺性子,最擅长的就是随遇而安。
京中贵女不乏玄王崇拜者,大多迷恋的是那张脸。
以侧妃位入王府那日,玄王循例同她见了。
看着眼前如传闻一般,隽郎非常的脸蛋,柳诗妍却是满心失望。
这位美男子的冷漠疏离,足以打破任何一个少女的鸾梦。
无情无爱。
柳诗妍很快认命,并转而投入到自己新角色的任务中。
侧妃娘娘日常的忙碌,还有弟弟作伴,才算为她消解不少愁绪。
这辈子就这样过活,至少比起那几个或抄家灭门,或嫁的门楣低就的闺蜜来说,日子是顺心的。
柳征和姐姐不同,他并不认命。
日日练功射箭,手上功夫一刻不曾丢弃。
他总觉得,有了机会,一定要摆脱这狗屁玉郎束缚。
要上战场,要提刀枪……
赵信的梦想更简单,希望有天一睁眼,大哥说动皇帝或玄王,放他回家。
‘凉雨消愁,丹藤绕梁。’
赵信举了酒杯,文绉绉地摇头晃脑。
‘我要去打仗!’
柳征灌了一口酒,对着亭子外头的雨帘嚎。
把盐煮花生拉到自己这边,丢个眼色,鸭蛋的黑爪子搂走半盘。
‘阿月…嗝,玄王瞧你眼神不对,都怪你…长得…忒好看…’
赵信打着酒咯。
啪,柳征的巴掌拍在景月肩膀。
‘小心他睡你!’
景月一口酒差点吐出来。
左右看看这俩醉的东倒西歪的家伙,心里咒骂,你俩什么玩意,自己不痛快骂天去,怎么都跟我家老子似的,胳膊肘拐的乱七八糟~
……
凤玄回来时已在后半夜。
细雨稍停。
朱漆大门打开,跨过门槛一瞬,他定住。
‘凭…什么不给我…出…嗝~’
‘披个金的…王八壳,了不起~’
‘我要看戏…要吃糖人…要…鸭蛋,咱们还…还要啥?’
凤玄挥手,阻止了要拽人的金甲卫。
下巴歪向一边,眼里蓄着笑。
景月脸颊飘红,坐在不知从哪儿移过来的石墩上。
闭着眼,举了手,悍妇骂街的架势。
王府管事粘公公是打凤玄小就侍候的,在陛下给分拨王府后,他就被凤玄派进府中管事,同时也是养老。
这位老人儿最熟主子心意。
打从景月入府时的光天化日迈过正门的安排,他就瞧出主子对这位非比寻常。
而那天闹死那出,前后观察,更是料定,这位小公子,妥妥儿的入了主子心。
千古绝无。
本来还以为自家主子要耍单一辈子,转头忽觉有了契机。粘公公心里乐的,那是炮仗乱放,烟花满天。
是以,这夜瞧着景月在门前耍酒疯,他也跟看自家孩儿斗虫似的,只觉得娃娃怎长这样漂亮,连骂街都比旁人好看。
见粘公公都不阻止,金甲卫们也只能当景月嘴里龟公,由着他吵嚷。
幸亏是,这小醉鬼只动嘴,不动手。
恍恍惚,好像有个大个儿向自己走过来。
景月坐不住了。
他也站起来,还插着腰。
像个遇见敌人而炸毛的猫,克敌在于气势,先拔高个头或者扩充体积……
粘公公在道边捂嘴笑。
‘要…单挑么…噗——’
好浓一口酒气,都冲在凤玄脸上。
霍地,天地倒转。
景月头晕脑胀,眼前黑了一片。
‘鸭蛋,天…天黑,地震…’
‘大王…’
粘公公拦住鸭蛋。
‘没事没事,孩子,吃不吃红烧肉…’
……
烛火摇曳,凤玄坐的端方。
床里,景月抱着被子,睡没睡样。
拨开遮了半张脸的长发,这孩子的侧颜实在耐看。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看他睡着的模样。今日,这个幻想终于成为现实。
俯下身,贴住那张脸。
我呀,看了你两年,等了你两年,终于…
……
今日麦熟,天子祀宗庙。
宫中家宴流水席,照规矩要从早到晚。
王爷不在府里,却没忘请了戏班来王府开锣。
听着两位玉郎在水榭里议论天降好运,粘公公偷乐。
只有他知道,这戏班,是因谁而降。
先一出秦琼卖马,后又是夜追韩信,都是柳诗妍点的戏单。
耐了性子让阿姐听完喜欢的,景月才从瞌睡里给柳征晃醒。
不一会儿,锣鼓点儿急促,那边戏台上,武松打虎上演。
……
凤玄以酒力不胜为名,早早告席。
皇帝瞧着弟弟匆匆而去的步子,摇头轻笑,抿了口酒。
‘宴上王爷就显得心不在焉,这走么,也忙碌碌的,就像…有人勾着似的~’
低眉握住金氏的手,皇帝道:
‘也许,正给你说中,就是有个小鬼…勾了我弟弟的魂。’
下头舞姬飞天,弹琵琶的乐师曲调攀山。
无人察觉,金氏贵妃另一只垂下的手掌,正悄悄攥紧衣料。
……
走入水榭,仆俾们纷纷退让。
‘老虎哎,大老虎,打架怎么能输~’
‘你看他俩个头,那个武松这么一丢丢,老虎顶他两个…’
‘没道理,酒壮怂人胆也不是这个道理…’
‘不好看,我要看虎打武松~’
‘不就是没给你留松饼,至于嘛,阿月,你找事是不是!’
‘十块饼,按人头也该一人俩,你多吃了,不公平!’
‘你会数数么,四个人,十块饼,肯定有人要多吃。’
‘我家鸭蛋不是人啊,算上她正好五个,一人俩,哪儿不对。’
‘嘿,要这样说,娘公公也是人,还有他,他,她…’
粘公公笑着凑过去,对正在数人头的柳征道:
‘老奴姓粘。’
柳诗妍过来打圆场。
‘粘公公,别理他俩,从小就是这样吵到大。’
粘公公还是惯常的笑笑。
‘主子,您回来了!’
水榭里瞬时安静。
戏台上武松还在打虎。
‘再端几盘松饼上来。’
凤玄落座。其他人却都站着。
‘主子,没了,就做了一盘。’
‘那就再去做!’
‘是,不过…’
粘公公欲言又止。
凤玄觉得墨迹,正要发作,一旁柳诗妍出来半步。
‘面皮是妾和的,我这就去。’
柳征举手:
‘我调的馅。’
赵信的扇子晃动:
‘我放的糖。’
瞧着刚才还满当当的人,呼啦啦啦都耗子似的窜出去。景月摇头晃脑,有点急。
‘你呢?’
见凤玄问自己,他皱了眉头。
‘我…我什么也没干,就等…吃了。’
‘哦’凤玄点头。
‘坐下,我陪你等。’
‘去,告诉台上的,换虎打武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