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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十 三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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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秋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若是凶手,杀小彩就是,为何要去杀另外九个?这说不通。”
“他也许只是伪君子。”柳从秋揣度道,“装出那副模样,只是不让自己扯进去,毕竟,他这种还没官职在身的举人,最怕人家说闲话。我之前和称心来,遇到过他家邻居,都说他们夫妻关系好,就是被他这样子给蒙蔽了。”
“哦?都说他们关系好?”走在前面的周言停下脚步,“那倒是奇了,关系好,他为何要怕?”
“怕什么?”
柳从秋没留意到顾微姝提“冤魂索命”时沈举人怪异的神色。
“他那种怕,不像是犯下事后,心里有鬼。”
顾微姝查案多年,见过的凶手不知凡几。
穷凶极恶者有,心思缜密者有,胆小怕事因一时冲动而犯案的也有,不管他们信不信鬼神,怕不怕冤魂,对提及被他们害的人时,总归会色厉内荏。
他们会极力表现强势的一面,以此来对抗内心的煎熬,和对苍天鬼神的畏惧。
毕竟,人人都说,善鬼怕恶人。
沈举人却全然不是这般。
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他的怕是真的怕,不像是作恶后怕人报复,而像是单纯的恐惧什么东西。
可他堂堂一个举人,有什么值得他恐惧?难道是担心杀妻子的凶手回来杀他?
说话间,来到第二户,双双家。
双双的相公方员外不在,但他们看到了那尊佛像。
方家院中间有座半丈高台,高台上置着座神龛,神龛里赫然是那尊佛像。
与葛家祭堂和沈举人家的一模一样。
将近半个时辰,方员外还没回来,他们三个商议着先离开。
自他们到方家后,方家的门仆就对他们爱答不理,一听他们要走,方家门仆倒是积极了。
下人立时便跑出来,领他们向外走。
方家宅子大,绕过后院,距离正门还有不远的距离。
下人却突然止步,有意无意挡住他们视线,带他们走上一条林荫遮蔽的小径。
顾微姝故意落在后头,越过树木的缝隙,她看到一个人影。
锦衣玉冠,显然不是下人。
那人手里牵着个刚过他膝盖梳着牛角辫的姑娘。
顾微姝想到柳从秋说过的,方员外和双双有个五岁女儿。
“等等。”顾微姝望到前面的下人脚步加快,单手撑着树干,故意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哀叹道,“好累啊,实在是走不动,唉,默之兄啊,方才我们走得太远了……”
周言回过头,看向她,领会到顾微姝的暗示后,他撇过头,余光扫到锦衣男人和小女孩。
“小郎君,不若我们再回去坐下等等,她累了,走不动。”
周言看向领路的下人,温声道。
领路的两个下人回过头,脸上挂着不耐烦,“门就在前头,早点儿出去,还能去卢老爷家看看,他家夫人也才仙去,必能用得上您几位。”
卢老爷是小翼的相公,他家与方员外家相距不远。
“小郎君,我脚实在疼得不行,走不了了,啊……”
顾微姝虚弱地晃了晃,周言伸手扶住她。
“拜托了,烦您带我们再回去坐坐。”
柳从秋也走过来,帮腔,“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小郎君,你们二位就再把我们带回去呗,省得你老爷回来,我们又得跑一趟。”
俩下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不行,我家老爷今儿回不来,家里不待客,万一您等到宵禁,管家又得说我们,您几个行行好,到卢老爷家歇去,成吗?”
宵禁?
顾微姝抬头看看艳阳高照的天,对他们寻出来的借口微感无奈。
“哦?你们这意思是,不到宵禁就行是吧?放心,我们不会等到宵禁,再等一会儿,你家老爷要真不回来,我们自然会走。”
不等下人反应,柳从秋大手一挥,一副“妥了”的样子,转身就要去扶顾微姝。
周言先他一步,扶过顾微姝,转身原路返回。
“哎,不行!”
两个下人连忙追上来阻拦。
大手牵小手的锦衣男人和小女孩就在前面,即将拐上另一条路。
“方员外,方员外……留步!留步!”
顾微姝大声喊道,同时挣开周言手臂,疾步追过去。
锦衣男人转过身。
顾微姝顿住。
他面白无须,但眼角额头皱纹重重叠叠,至少花甲之年。
绝不像一个五岁孩子的爹。
“姑娘是?”
男人盯着顾微姝。
他眼里精光四射,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我……”
“他们在等我家老爷。”
两个下人快步跑上来,谄媚地笑着。
“来干什么?”
男人声音低哑,不怒自威。
顾微姝心底莫名一跳。
两个下人争先恐后地回话,“他们是买棺材的和超度的,来两回了,”
“我家老爷说多少回了,不买不买,他们不听,非得要等我家老爷回来。”
“卖棺材?”
男人的目光逐一从顾微姝柳从秋周言身上略过。
他目光扫过周言时,收缩了一下。
“你管超度?”
男人挪动脚步,走向周言。
周言在顾微姝身后一些的位置。
男人经过顾微姝,顾微姝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香味。
一股香烛特有的香味。
“是,小的管超度。”
周言的声音讨好谄媚,声色都与适才迥异。
两个下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为何来此?”
“听说您夫人需要,小的就来看看。”
“你如何知道方夫人出事了?”男人拖长声音。
“难道方夫人还好着?”周言迟疑地问,满脸懊恼,“啊?这……这……小的该死,是小的莽撞了。外头都在传,所以小的才……”
“你们倒是跑得勤。”男人冷冷道。
“唉,最近生意不好做哪。”
周言苦恼地摇摇头,蜡黄的脸上尽是迫于生计无可奈何。
“方员外,小的超度过的尸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您要是交给小的,小的保您满意。”
“爷不姓方。”
男人像是丧失了对周言的兴趣,转过身,冲两个下人摆摆手,“带他们去等你家老爷吧,爷走了。”
“哎哎!”下人们慌忙点头。
“葛叔叔,他们是谁啊?”
小女孩娇软的声音响起。
“不用管。”
“葛叔叔抱。”
“好嘞……叔叔抱。”
男人的声音含着笑,又带着刻意的讨好。
顾微姝匆匆瞥了一眼身后。
男人和女孩渐渐走远。
只能看到女孩脑袋搁在男人肩膀上,两胳膊交叉搂着男人脖子,脸颊挨着男人的脖颈。
他们重新坐下不到一刻钟,方员外就出现在院中。
方员外冷着一张脸。
与柳从秋提到的“和善温和”一点儿不沾边。
他年纪比顾微姝想得稍大了些,约莫四十,身子胖墩墩,肚子圆滚滚。
“你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还是怎么着?”方员外瞪着柳从秋,咬牙切齿。
“方员外,这……上回您不是说得好好的,您有需要时,就去找我。”
“本老爷没需要!”
方员外手掌重重拍在石桌上。
顾微姝怜悯地看了眼方员外的手。
“嘶……”
方员外倒吸一口冷气,缩回手,白嫩的手红了一大片。
“滚,快滚!”
方员外不耐烦地挥动手臂,扭头便走。
他走的方向,是适才出现的那个男人的去路。
“方员外,尊夫人死得那么凄惨,不需要超度吗?我们算您便宜些。”顾微姝大声道。
方员外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顾微姝,“你是谁?”
“老爷,他是……”
两个领路的下人担心被迁怒,争先恐后道。
“她是燕平做超度生意的。”
“他们说老爷您要他们来的。”
“管超度的娘们儿?”
方员外不屑地扫她一眼,“死得凄惨?你知道什么?本老爷用不着你超度!有多远滚多远。”
“您夫人被人生生勒死,还不算凄惨么?二七一过,错过超度的时辰,会不会……”
没料到顾微姝会如此咄咄逼人,柳从秋惊愕地瞥她一眼。
“你闭嘴!闭嘴!”
方员外脸色惨白,腮帮颤动,与沈举人如出一辙的神情。
“你,你们俩。”方员外颤动的指尖朝向顾微姝三个,“把他们仨赶出去,再不准他们进来!”
一连两户都是如此,顾微姝心底萌生一种预感。
铁匠不在家中,顾微姝等人在距离他家不远的打铁作坊找到了他。
他正光着膀子打铁,□□黝黑的两肩全是晶莹的汗珠,阳光下反着光。
看到人来,铁匠用脖子上的白巾擦擦汗,站起身。
他是个短小精悍的男人,方脸庞,粗眉毛,敦厚老实的长相。
“你们是?”
铁匠疑惑地问。
看到柳从秋后,他才恍然,“哦,是你……”
他侧身将人让进门,“你来做什么?这两个……”
“我们做超度生意。”
顾微姝说着话,走进铺子,目光搜寻一圈。
熟悉的佛像映入眼帘,供在关公像旁。
“你家夫人是否需要超度?”
顾微姝直截了当问道。
“啊?”铁匠一怔,“县太爷不让收尸,所以……”
“听说死相很是凄惨,十具尸体排成一排,悬在丈余高的树上。”
顾微姝话未说完,铁匠已经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他们三个怎么回事?我之前来的时候,他们没这样哪。”
柳从秋走在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上次提到死者时,他们都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怎么这回……”
“你提到过他们死状吗?”顾微姝拧眉。
“死状?”柳从秋摇头,“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何必特意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