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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三 章 ...

  •   柳从秋,字柏梁。

      和她同年考中进士。会试榜上,柳从秋名列第二,仅次于她。由于他们两人都生得俊俏,第三名却虎背熊腰,因此名动京城,人称“双花一煞”,原本他们三个是命定的一甲。谁知,殿试时,柳从秋直言当朝权相吕延辉的狼子野心,惹得吕延辉不快,未能进身一甲,成了二甲末名,最后被草草封了个边陲小县的知县。

      若只是如此,顾微姝不会对他有太深刻的印象。

      顾微姝能记得他全赖柳从秋后来的光辉事迹。他虽远在边陲小县却年年上折弹劾吕延辉,虽被皇帝斥责罚俸,仍不屈不挠,甚至每年京察前后坚持进京面圣。他的锲而不舍,虽没能动摇吕延辉分毫,却感动了顾微姝的恩师顾尽忠。顾尽忠专程设宴款待柳从秋,将柳从秋引荐给顾微姝,还把柳从秋收归麾下,在官场上对他多有庇护。

      顾微姝还记得顾尽忠对柳从秋的评价。

      耿介不阿,虽失之明达,却是可造之材。

      顾微姝见柳从秋不过三面,只隐隐记得他脾气急性子躁。但由于恩师这两句评价,她对他颇有些看重。之后在刑部看到柳从秋呈上的关于剿匪的案卷时也留意过,清楚地记得柳从秋任知县的县城是孤平,南楚与大梁交界之地。

      如果柳从秋在她走后没有突然得到提拔,那她现在就该在孤平县。

      一个远离南楚皇城,重山环绕,瘴毒横行,穷困潦倒,匪患不绝的县城。

      天高皇帝远,她要想重回南楚皇城,大约非得九九八十一难不可。

      顾微姝正思量着,猛地,胸腹部泛起阵剧痛,她支撑不住,趴到床上。

      没曾想,痛竟愈来愈剧烈,她全身疼得颤抖,好像万箭穿过一般。

      顾微姝不得不蜷缩起来,努力咬紧牙关才没□□出声。

      疼了大概半刻钟,终于稍稍缓和一些,顾微姝好歹可以撑坐起来,查看自己的身体。

      她先给自己把了把脉,脉象平稳,看不出异常。她又深吸口气,忍着痛向床里边挪挪,而后拉上床幔,脱去上衣。

      她穿的衣服在游街时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脱左袖时拉扯太急,撕拉一声,扯下来半截袖子。

      外衣脱得干干净净,内里肚兜露出来。

      那是个藕荷色肚兜,上等丝绸裁剪,式样精美,触感滑腻。

      顾微姝摩挲过后背的肚兜绳结,将肚兜脱下。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肚兜里,藏着吕延辉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铁证。

      顾微姝却没能再好好看看肚兜,肚兜下一道又一道交织在一起好像渔网般的伤痕露出来,她身上的疼愈加剧烈。

      新伤旧伤掺杂,深红色血痂凝固在雪白皮肤上,大片大片的紫黑肿胀,触目惊心,有的地方伤口还未愈合,不断渗出血丝。

      顾微姝震惊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碰碰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猛地缩回手。

      疼痛原来都源于这些伤口,怪不得一个土豆就能把她砸晕,怪不得把脉把不出所以然,竟然都是外伤。

      这些伤深浅不一,愈合程度不同,显然不是一次两次造就的,非经年累月不可得。

      失去的记忆里,她过得有多惨?是谁一次次把她往死里打?

      顾微姝一阵恍惚。

      她自小是天之骄子,父疼母宠,手指头破了都要撒娇。后来,家破人亡,她又跟着师父游历,虽然她自己拳脚功夫稀松平常,但胜在有个高手师父,尹师父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没叫她吃过亏。等到师父仙去,她为了查弟弟的踪迹走上仕途,虽然官场遇到过诸多不得意,但到底是官身,从没受过皮肉之苦。哪怕到后来,她为掩护恩师,与吕延辉对上,那也都是朝堂上的阴谋阳谋,这么赤裸裸的暴力绝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可现在,她不但多了这许多的伤痕,而且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记得了。她失去了多久的记忆?乔黑究竟把她卖给了什么样的人家?发生了何事?

      顾微姝轻轻抚过其中一道伤痕。

      其实不用深想,顾微姝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在县府断案多年,见过成百上千的家长里短。

      一个被买来的女子可能遭遇多可怕的事情,她也大约能猜到,只是下手这么狠还是超出她的想象。

      而她,方才还在同情那一家人的遭遇,想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顾微姝忍痛穿衣下床,预备出门去讨些药。

      起身时,有个东西从被褥滑下,掉到她脚边。

      顾微姝眼疾手快,捞起一看,是周言方才递给她的小布袋。

      顾微姝一把拆开,里面只是些衣物干粮,她抖开衣服仔细瞧,只是些普通的麻布衣裳,遂把它们扔到一边,又拆开布袋,直把粗糙缝起的布袋拆成一块很大的布。

      土黄色的布大且破,污渍遍布。

      她捻起布的一角用力一搓,确是块平平常常用来做布袋的布,没有隐藏暗层,也无处藏其他东西,凑近闻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皂角味。

      顾微姝放下布团,起身向门外走去。

      门边是个洗漱台,上面放置着一面铜镜。

      顾微姝扫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皮肤粗糙,头发干枯,脸蛋黑里透红,眉毛粗短,神情疲惫憔悴。普通清秀的农家女模样,唯有一双眼,黑亮得近乎灼人。

      顾微姝摸摸脸上粗糙的皲裂。

      她为骗过乔黑,专程给自己化过妆,这也就是她不担心柳从秋认出自己的原因。

      莫说柳从秋,她的恩师都未必能认出她。

      摸她脸上的皲裂,她被乔黑带出皇城至少得有两年了。不知恩师是否还好?

      顾微姝定定神,借着铜盆里还剩的一点水洗去脸上灰尘和指甲缝里的脏污。

      拾掇妥当后,顾微姝才推门出去。

      周言正负手持剑,站在不远处。

      他转身,看过来。

      “周大人,我受了些皮肉伤,有些难受,能劳烦您帮我买些药吗?不管土鳖虫还是马钱子都行,两三钱就可以。”

      顾微姝走至他身边,屈膝一拜,姿态卑微,言辞恳切。

      “当然可以。”

      周言未语先笑,目光掠过顾微姝,眼角眉梢尽是款款温柔,“其实,你昏倒时,县衙里的大夫来看过,但你闹得厉害,一把脉就挣扎,看不成。柏梁也不知你的情况究竟如何,只好等你醒来再说。既然你通药理,晓得要什么药,也就不麻烦大夫了。”

      他说话时语调柔和真挚,语带笑意,更令人感觉妥帖,似乎无形中就会被抚慰。

      顾微姝却心里一突,急中生智,怯生生地嗫嚅道,“民女不通什么药理,只是被打得多了,自然也就熟了……”

      “放心,身在县衙,不会有人随意欺负你。”周言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什么,态度自然地宽慰,“你且回去等着,我尽快安排人去买。若是疼得厉害,就到床上躺一躺。”

      饶是顾微姝一腔焦躁满腹疑虑,终是被他的善意安抚。

      “谢过周大人,民女告退。”

      周言进门时,身后跟着柳从秋,和一个书童打扮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男孩手里提着两包药。

      “柳大人,周大人。”顾微姝慌忙下床见礼。

      “嗯,你就是傻妞?”柳从秋挥挥手,示意她免礼起身。

      还不等顾微姝回话,周言走到她面前,“柳大人来了。我带着称心去煎药,你先回柳大人话。”

      顾微姝站起身,周言悄悄给她递个眼神,做了个“让座”的口形,好像已经与她熟识一般。

      “谢大人。”顾微姝怯怯地应声,小跑过去,从桌下搬出椅子。

      “柳大人您请坐。”

      周言带着书童离开。

      柳从秋从头到脚扫视顾微姝一番,后缓缓落座。

      “嗯,傻妞,你就是宋家的待年媳?一晌之间,宋家上下四口都被毒死了,你是怎么独活的?说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柳从秋端着架子,斜视顾微姝,慢吞吞道。

      柳从秋最多不过二十三四岁,说话却老气横秋,活像个年过不惑的老人家。

      他边说话边坐到一旁凳子上,还顺道摸了摸下巴,捋虎须似的,好像他有一把旁人看不见的美髯。尽管他年纪轻轻,下巴光滑白净。

      顾微姝知道,柳从秋一贯如此。

      柳从秋长相俊俏却脾气暴躁,少年心性,震慑不了县衙,他去京城时与恩师讨教,恩师为了磨他的性子,要他每说一个字都顿一顿,结果柳从秋性子没磨出来,倒养成了老头子一样的说话习惯,成了满朝文武的一桩笑谈。

      顾微姝对柳从秋的问话早有所料,又因为从周言口中得到了宋家人都已死绝的消息,她也不再担心因为失忆出差错,故而,她大方地直视柳从秋,斩钉截铁道,“柳大人,不是民女,凶手绝不是民女。”

      “哦?姑娘可有证据啊……”柳从秋边审视她边慢悠悠地道。

      纵她已经诸般思量,面上仍滴水不漏,只用力摇摇头,坦坦荡荡道,“大人,民女拿不出证明清白的证据,可是倘若民女真的是凶手,以您的英明,想必早就把民女拉去问斩了,不是吗?”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她没有无辜的证据,可县太爷您也没有足以给她定罪的证据。

      “本官怎么知道你不是处心积虑,毁灭了证据?”

      柳从秋提起桌上茶壶,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抿口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丝毫审问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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