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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妖兽 ...

  •   碧空照青影,日辉艳丽,自是很好的天气。

      座落在白辉山的小寨子依着得天独厚的景致,欢舞着新一天的生趣。
      浮游白云悠闲地好像一个平卧在草地上的绵羊,身旁的连馨花在微笑,交汇着青山上星星点点附着的白石,似露珠一般。
      然,倦与神秘的黑影却紧紧跟在移过的飘渺身后,挥之不去。

      被揪住的我慢慢抬头,看到的,只有不可预逆的神秘莫测,有些狂飙似的猛烈,却在我看着他的那一刻逐渐消歇。

      “墨彻。”我唤道。
      似从冥想中醒来,他望我两眼,沙哑的声音由嗓子内冒出,不温不火地问:“你去哪了。”
      我还想问你呢。
      “没去那里,四处走了走。”看着他将我的手臂攥得紧紧的,好似折花之势,不由甩了甩。

      渐渐消翳的霞光,落在他轻皱的眉梢。
      然后,他放开了我。
      我以为他会走,谁知他一直站在我面前,好像要等我说什么。
      低头,两个人没话。

      气氛僵直,在我思虑怎么打破沉默之时,秦欢已早一步从身后圈住我的颈脖:“小白莲,这么一大早出来,难道是要跟我一起下山买东西?”
      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想回去休息。”
      一夜未休息,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哪有力气跟你下山。
      谁知秦欢拽着不让我走,耷拉脑袋在我肩上,瞥了眼墨彻:“大当家,二当家昨日来找过你,你不在,跟我们一起下山吧。”
      为何你的话语要加个“我们”,没看到我拒绝了么?

      最后,我回去睡觉的梦想破灭了,睁眼醒来,人已在旺互镇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墨彻一到山脚就跟我们分道扬镳,独自去找胡来,我本来想跟去看看老婆婆,可秦欢硬拉着我不让我走,拗不过他,只好跟他一起走。
      琳琅满目的东西迷花我的眼,秦欢熟练地穿梭在市集上,购买了一堆纸元宝、香烛,还有纸钱。
      “买这些东西做甚?既不能吃又不能玩。”除了秦欢之外,似乎还有许多人也跑来买这些东西。
      惊讶的,秦欢回头望了我一眼:“你不知道这些玩意是什么?”
      望着他篮筐里的东西,我点头说道:“这些是纸钱香烛,祭拜死人用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今天,是我爹娘的忌日。”他低头算账,看看花了多少钱。
      顿时语塞。
      “我打算,在家门口烧些纸钱给祖先,好保佑自己平安。”露出两颗虎牙,他又买了一大把纸钱,“自然是烧得越多越好!”

      这么一晃,就到晌午。
      拽着我跑去镇子里的蜜饯行买了些酥仁干枣之类的东西,大包小包地提着,然后他带我来打城内一座小小的屋子前,陈旧小院的枯木门上有一副对联,新的。
      推开有些破旧的大门,那里面有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平淡的脸蛋,可是看着人心里很舒服。女人的身边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女人看见秦欢,顾不得正在剥蒜的手,抡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微笑着,远远叫了声:“小欢,你来了。”
      点点头,秦欢唤道:“姐。”
      将我带进屋,秦欢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孩见到秦欢就乐得不可开交,一把冲上来抱住秦欢的小腿,仰着头,小手不停摇晃:“小舅舅,小舅舅,我要吃糖。”
      闻言,秦欢立即低下身子,将小孩一把扛在肩上,两颗虎牙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小龙乖,小舅舅带你去吃糖!”
      秦欢拿出刚买的蜜饯果子喂给小孩,甜味的美好让小孩儿咯咯笑个不停,粉嫩腮颊可爱如花。
      随后,他抱着小孩在院子里胡乱舞动,疼爱的不得了。

      看到了我,秦欢的姐姐擦干净手,向我走了过来,和善地笑道:“是小欢的朋友么?”
      点点头,我说:“是的,我叫……”
      “他叫小白莲,是寨子新来的人。”怀抱着小孩,秦欢突然插过话。
      微微枯黄的头发,略微惨淡却平常的眼眸,或许是剥蒜的时候辣味熏到眼睛,她微黑的眼眶有些发红。
      她冲我点点头,舀了碗水递给我。
      “谢谢大姐。”
      轻轻一笑,面容平淡的女子搓了搓发红的手:“到了寨子大家就是一家人,小欢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不用跟我客气。”
      然后,她转身去厨房准备祭品。

      在里屋,四周希望去,最显眼的莫过于正堂上摆放的三个牌位。
      小小香炉里烧着未完的香,弥漫烟气之后,赫然出现一些清晰字迹。
      先父,先母,先夫。
      漆黑的牌位仿若黯沉的眸,凝视着四方,漠然的衰疲,抑或者是死寂的悲哀,令房间内有些压抑。
      我轻轻走出门外,坐在院子当中。

      等小孩跟秦欢玩累睡去,秦欢也走出门外,看见我在院中,便坐到我旁边,随意揪起地上一根草,放入嘴中咀嚼,仰天躺下,悠然翘起二郎腿。
      太阳并不刺眼,但他还是闭上眼睛,道:“天气还真是好。”
      春日总是美好的,至少对百花来说,我抱膝仰头,应道:“嗯。”
      沉默了会儿,秦欢睁开眼。
      “可是,我讨厌这种天气。”

      倏然的一句话,令我有些尬然,低头望向他,秦欢却恢复了以往的笑容,调皮的小虎牙露在唇边,他望着我,说:“天气一好,我就得山上山下到处帮人置办东西,有时一天两三趟,累得我腰酸背痛。”
      在白辉寨,秦欢的工作就是专门替人下山买东西,山路崎岖,走一趟就已经累的人气喘吁吁,何况几趟的跑?
      “小白莲,”他突然叫住我,“你是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弟弟?”
      再次仰头,我用手搓搓鼻尖:“因为……我想让他幸福。”

      早已得知他命运的我能袖手旁观么?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自私来说,我可能变不会去管他,但注定没有给我这样的抉择。
      有种难以言表的滋味涌上心头。
      就好像自己眼睁睁站在岸边,看着水里渐渐淹死的自己,看着那双期盼被拯救的手最后消失在水中,看着宿命。
      我在想,如果自己能挽救。
      如果能挽救的话……

      秦欢默然不语,再次闭上眼睛。

      吃饭之前,上香供奉祭品,秦欢带着我到门口烧纸钱。
      突然的,他递了一沓纸钱给我,让我烧给自己的亲人。
      “给你爷爷烧点吧。”
      接过,干笑。

      风伯那老家伙,要是知道我为他烧纸钱,岂不要让我脑袋开花?

      而且……我从未祭奠过谁。

      妖怪大多没有父母,就算有,成年之后也之间很少讲情义,相互之间最多的只是泛泛之交,无论你是死是活,谁都不会管。
      神仙就更不讲感情,七情六欲都没了,摆着一张笑脸,虚伪得我想不出哪个心如止水的神仙会对着一个墓碑哭得肝肠寸断,那多可怕。
      就连我,都不可能会随便因为一个逝去的东西感到惋惜。

      消亡,是人命定的悲剧。

      不知道我转世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许是垂垂老矣的时候,有人相伴,也许像谁说的,注定孤独终老。
      可是,我想。
      如果过程幸福的话,死亡的时候会不会少一些生存强加于身上的痛苦?就好像回光返照,眼中再也看不见悲惨,蔼然微笑中,回望曾经遇到过的幸福,只那一瞬,于是灵魂得以从暗沉的牢笼中挣脱而出,抛开灵魂的枷锁,找到自由。

      烧纸钱,若只为一种安慰,我想烧给自己。

      吃完晚饭后,我与秦欢二人告辞秦欢姐姐,踏上回寨子的道路。
      月色如洗。
      喳喳虫鸣隐没在草丛中,黑色的林子只有秦欢手中一把照耀前进的灯光,他带我前行,熟练自如。

      突然,走到一处地方,秦欢停了下来,警惕地朝四周望去。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秦欢立即掩住我的嘴,做了个小声的姿势,然后迅速带我隐进草丛中。
      没等我问话,一阵阴风拂面,带来浓厚的血腥味。

      血腥味?!

      秦欢示意我不要做声,正当此时,前方大路突地出现一个人。
      他浑身上下被一阵胶着粘液覆盖的牙青色肤色的人,五官退化成只有一张大嘴,尖牙尤其突出,将近有一寸余长,长相极其恐怖。

      妖怪。

      它四处嗅了嗅,然后像找到什么似的,兴奋得立即从我们附近飞奔而去。
      难道是刚才的血腥味?
      秦欢皱眉,立即想跟过去。
      我抓住他,表示要一起过去。
      迟疑了一下,他终于点头。

      沿着血腥味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处浓烈得几乎扑鼻而来的地方,趁着月色,我们两人看到了惊恐的一幕。

      三只与刚才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模一样的怪物,正在厮打哄抢一具动物尸体,用力过猛,直至将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撕裂成好几半。
      抢不到的妖怪只好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内脏偷食,不出片刻,尖牙青皮的妖怪将死去的动物头颅拧下,扔在一边,然后一块块肉分食撕扯。
      不一会儿,那具尸体差不多成为骨架,血液及骨头散落一地。

      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残的妖怪,或者说,是没见过介质于妖与兽之间的妖怪。
      这种妖怪,是妖精化成人身时候的失败品,没有化成人身,他们的道行会统统散去,经年累月,渐渐失去神智,变成穷凶极恶的妖兽。
      这是我未成人形时,风华告诉我的,我当时只当他在讽刺我,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妖兽。

      这时,谁也没想到,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它来偷看的人。
      而那些人,明显被吓傻了。
      尽管依然强烈的不让自己出声,可是附近草丛中躲藏的那个两人却犯了一个大错误——逃走的时候图快,碰触了响声。

      妖兽是极其敏锐的,它们的耳朵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声音,于是三只野兽立即向他们的猎物扑过去。
      跑不掉的一男一女死命挣扎,他们似乎还配有剑,于是开始与妖兽战斗。
      不过,妖兽不会因为身体受创而停下,它们依照本能,只有三个动作。
      冲过去,咬住猎物,撕咬他!

      不一会儿,那名女子首先败下,她想逃跑,可是那个个子小一点的,刚才一直没抢到食物的妖兽抓住时机,张口咬住她的脖子,生生一扯,刹那间,颈间血流横飞,女子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另一个人也是在劫难逃,眼睁睁看着他被两头妖兽咬穿头骨,眼睛还被挖出来吃了,胃里就如同翻江倒海似的,忍不住干呕。
      秦欢努力克制住自己,让我们两人都不要做声。

      突然,一定黏稠的东西滴在脸上,我不住用手去抹了抹,怵然定在那里,最后我轻轻戳了戳身边的秦欢。
      他回头,我指着顶上。
      秦欢的眼睛都直了。
      没有想到,第四只妖兽早已嗅到我们的味道,盯住我们。
      并且,它就在我们顶上的树上。

      没等我们做任何思考,顶上的妖兽已经向我们扑下来,阴森的长牙差点刺进我的颈后!
      好不容易滚到一边,发现它活活将我与秦欢分散,而那边正在进食的妖兽也听到动静,立即发挥他们的本能,加入这场撕咬的血腥战斗。

      刚才看了一场戏。
      想不到,这一次,我和秦欢成了主角。

      迅速起身,后面是一棵大树,我立即爬上树,底下两只妖兽慢慢顶着一张模糊丑陋的脸向我爬来,牙尖还滴落着满带鲜血的唾液。
      它们要上树。
      恰好,林间又一阵猛风吹过,将我的气味吹散走了,底下两只妖兽四处乱嗅,似乎找不到我的方位。
      赫然想起,它们没有眼睛。

      忽然想起头顶的御风簪,眼看妖兽寻不到我,此时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可我发现秦欢却被两外两只妖兽逼到离我很远的空地——那个流满鲜血的屠场。
      拾起方才那两人遗落的剑,秦欢眉目却是冷静得很,或者说,充满恨意。
      他做了一件傻事,首先举剑砍向妖兽,尽管速度极快,但妖兽动作极其迅猛,一跃而起,致使秦欢攻击未果。
      于是,战争也由此打响。
      另一只妖兽从正面扑过秦欢,被他险然躲过,而原本追逐着我的那两只亦迅速掉头转向那边。
      四对一。
      秦欢傻小子死定了!

      御风簪似乎感应到我的情绪,飞似的使我来到秦欢身后,我一把揽住他,本想就这样离去,谁知大意,背后来了敌人也没发现。
      它爪子狠狠穿透我的背脊,疼痛直穿后脑,忽然而已。
      秦欢惊诧,猛然回首。
      咬牙。
      取下头上发簪,死命插进那只妖兽的手中,霎那,妖兽悲鸣,嘶吼声遍布山野,立即化为猖狂火焰中的一堆灰烬。

      孽火寥茫,妖不敌仙。

      这是天界修仙时听到的一句话,当时很气愤,毕竟自己是亦是妖出身,觉得妖并未做什么坏事,偏偏仙家杀妖这么不手下留情,甚至未留全尸,唯余灰烬。
      如今我明白。
      有些妖兽,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孽障。
      赏善罚恶,此乃天理。
      只是,我的手却在颤抖。

      妖兽并未有太多迟疑,毕竟他们属于最低等的尚未成妖的失败品,就算死了同类,亦不会有感情而言。
      很快,它们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我背脊鲜血淋漓,疼痛让我窒息,尽管我努力睁眼,可丧失力气的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秦欢支撑着我,神色焦急。
      前方猛然袭来的三只青皮獠牙的妖兽,露牙嘶吼着,尖利的牙齿眼看马上到了我二人眼前,死亡的大门在向我们打开。

      血红色的长啸破风而来,月辉消失地无影无踪,山巘漆黑阴冷的树荫中交杂着红与黑的绚烂鬼魅。
      泛一看,夜色之中,一人手持血红长剑立于我前,身影极其熟悉。
      疼痛使然。
      或许,早已不辨是梦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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