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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山下 ...

  •   是一夜春梦。

      散落纠缠的长发,依偎着的宽阔胸膛传来阵阵有力而平稳的心跳声,伴随着那人沉沉的呼吸声,湿濡的气息轻缓没入耳后,有些痒,但并不讨厌。
      清晨晓风轻轻吹断我的梦思,却未消我初醒时的睡态,阳光稍稍刺眼。白光照射树荫,透着些许微露的缝隙将亮光洒在地上,成了一圈圈晃动的斑驳光影。
      外面寂静,却又繁闹得很。
      绿荫重重摇摆,偶然从风中传来飞鸟鸣叫的闹声,树叶沙沙作响,抬头看去,苍穹一片蔚蓝,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

      突然间,依旧未醒的人将揽着我的手臂收紧,复压上来,我眉梢轻皱,捏着他鼻子微微一哂,果不其然,他睫毛轻挑几下,便微微睁开了眸子。
      静美若水的眸望着我,眼角似沾染了羞涩的红。
      缓缓爬起身,尽管昨晚他很温柔,但是还是微微有些隐痛,见我蹙额,墨彻小心圈着我,关切地问:“很疼?”
      被如此直白地问,不禁脑袋有些热,双手使劲推他至一边,我侧头不敢看他,只得忍着羞赧的心情,大声命令道:“废话!我不疼难道你疼?我现在要沐浴,你还不快给我去劈柴烧水!”

      正自沐浴着,谁知墨彻那家伙在旁边定定看着,一动不动。
      不悦回头,扔过擦身湿巾,我羞得下巴都在打颤,瞪眼道:“你……你没看过人洗澡么!杵在那儿干什么!”
      恰好接住湿巾的墨彻怔愣了会儿,不仅没走,反而靠近过来,但,并未将那湿巾还我,而是沾了沾水,在我背上慢慢搓弄起来。
      没有拒绝他,但是有些不满:“你干嘛。”
      “搓背。”淡淡的语气。
      撇撇嘴,我望着自己泡在水里泛白的手指,轻问:“我当然知道啊!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替我搓背?”
      “因为我想。”他说。

      沾湿的头发被他轻轻撩拨至前方,静默不言的男人手指力道轻柔适中,静静滑过背部,很是舒服。
      望着眼前的水波,我冲水里面的倒影笑了笑。波澜中映着我们两人的身影。
      突然,我冲着倒影问道:“彻……假如我犯了天条被贬下凡,成了凡人,你想想,我会怎样?”
      “……”他没回答。
      兀自抬起指头在水中荡起波浪,我自言自语似的,垂眼说道:“有人跟我说,我的命运会很惨很惨,惨得连自己都目不忍视。”
      掬一捧水,清澈而朦胧。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老老实实下凡轮回,现在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但,若不是心有不甘加上阴错阳差,我也不会辗转来到这里。”
      沙沙的风声吹落一片叶,飘进水里。
      “我的转世在这里。”自顾笑了笑,捡起水中的绿叶,任其飞落回去,“在我觉着自己仍是神仙的时候,总这么以为。不过……现在好像不是了。”
      墨彻手法稍稍停了停,但是仍未发一语,继续替我擦拭背脊。
      “离去的这几天,我遇见了一位故人,他告诉我,因为意外度入这个时空,除了仙骨尚存,我已然是个凡人……后来我想了想,如果我未去转世投胎,也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继续寻找根本不存在的转世……”

      湿巾掉落,我忽然被墨彻弯腰从身后抱住,水花四溅,身后一暖,那双大手紧紧交错扣在我肩上,口鼻于我耳边重重喘息。
      “怎么了?”单手扣住他紧扣的手臂,我轻笑道。
      手臂越收越紧,遗落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回水中,波纹不减,良久之后,墨彻低哑的声线响起:“不要走。”
      不住笑了笑,我斜睨他一眼,狠狠捏住他鼻子,佯装恶人恐吓道:“谁说我要走了?你这闷锅把我吃干抹净,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反正我是凡人,又没地方可去,所以我要趁机赖着你,跟你白吃白喝,教你甩也甩不开我!”
      “莲。”收紧的双臂收得更紧,他唤着我,双颊赭红。
      “莲什么莲,你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故意捏他脸逼问道。

      尽管知道他不善言辞,尽管自己都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尽管心中对他的答案是既期盼又少许惊慌,但我还是很想听见他说的话,想听他说愿意。

      像是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墨彻垂下眼帘,长睫毛一颤一颤,红透的脸颊温度高得吓人,圈着我的脖子,他轻轻应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故意为难地调高声音,“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作何说得这么为难!你这……”
      轻手扳过我下颚,赤红脸庞的男人吻住我不满的话语,渐渐等我平复下来,他才移开覆住我的唇,那只扣住我下巴的手静静摩挲着我脸颊,墨眸闪闪耀目,宛若星辰之光。

      “我愿意。”

      凡人相信话语,是因为话语可以让人坚定。无论再难再不可到达,只要给自己一句话,一句能够使自己坚定的话,自己便能相信自己的选择,亦不会后悔。
      我想,如果人一生只能记住一句话,这三个字,我一定不会忘记。

      ……

      与墨彻离去的时候,又是一个黄昏晚霞。
      穿上赤黄霓裳的连绵山峰斜阳依照,手臂与身上缀满了金色的光点。由于顾着我,墨彻走得很慢很慢。一开始,他要抱我下山,我不让,说这样丢人,他便止了要抱我的动作,转而扣住我的手,微暖的手心是恰当的温度。

      “为什么大家要转到旺互镇呢?”在路上,我不时回头望望愈来愈远的白辉寨,失去了我们,那个寨子变得更加寂寞。
      “结界被破坏了,上次死了很多人。”墨彻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山上不再安全,胡长老安排活下来的人尽数下山,住在旺互镇。”
      “……你很难过。”
      “在我身边的总是死得很早,师父是这样,当初乌溟派里面的师兄师姐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越说越情绪低落。

      怒目拧了拧他手臂,我说:“说什么傻话,我就在你身边,难道你想咒我死么?”
      吃痛地皱皱眉,他听我这么一说,急了,立马摇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亦不理会他任何言语,甩开他手,我径自大步向前。只是不想动作太大,扯到伤痛处,我忍不住身体一僵,攥紧衣角,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拉住我,着急地问:“怎么了?哪里疼?”
      气愤回头,一拳捶进他胸口,力道挺大,我不悦喊道:“要疼还不是你害的!”
      任我胡捶,墨彻抿了唇,抓着我的手,一语不发。
      见他这模样,我愈加生气,却又真的无法跟他生气,两人沉默许久,最后,我只得叹气将脸埋进他胸口:“你馁怯什么,我只是在开玩笑。”

      墨彻对人太小心,就连碰触他人都极其谨慎敏感,害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所以大多时候他干脆抿嘴不言,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换做我,我什么事都憋不住,经常做错事,但心里没太多烦恼。
      如果真要有烦恼,就是墨彻虽说愿意跟我说话,不过偶尔他还是会因为我不经意说的气话而默默黯然失色,瞧他那模样,惹我心疼。

      “以后别胡说八道,我不喜欢。”嘟囔几句,我缓缓离开他胸膛,自抬头看了看天空,使劲拽过他的手,“要天黑了,快走吧!”
      不想猜走几步,又扯着伤口,这一次,直接横抱起僵住身子的我,墨彻动作轻柔而沉稳,他说:“我抱着你,不要动。”
      愣了一下,我歪头靠着他胸膛,没有拒绝。
      那个男人亦不容许我拒绝。

      靠着他,我觉得很安心,便扯着他前襟闭目歇息,倏尔听见耳边划过风声里的簌簌叶片窸窣作响。

      过了不久,我们便到了旺互镇胡来的家,恰好胡来和他妻子刚刚准备好饭菜,早就饿坏的我二话不说拾掇起碗筷便开吃。
      吃到肚子撑鼓出,满足拍拍肚皮,抬眼却发现他们都朝我边看,眼神一个比一个暧昧。
      正想问为什么,突觉嘴角一痒,原来方才墨彻众目之下凑近舔掉我吃到嘴角的饭粒,不理四周诧异眼神,一副自然的模样,面色如常。
      我可做不到,迅速站起要向外走,墨彻却忽地伸手,正好拉住我。
      甩几下甩不开,众目睽睽,我只好回头,望着拉住我的男人:“我去院子走走。”
      闻言,他作势起身,似要跟我一起去。
      明明知道人家都在看着我们,还不识趣跟我同进同出,眼下各个眼里充满暧昧之色,我脑袋跟下锅煎了似的,又气又恼又热。

      这时,胡来突然叫住墨彻,说是有事要商量。
      宛如甘霖降世,我扯出一个笑脸,望着墨彻:“你看,人家找你,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盯我半晌,他终于慢慢松开手,细细叮嘱道:“莫要走远,我等下去找你。”
      “好好好,我不走远。”不敢拂逆他,省的待会儿他直接不让我出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寻了一个比较隐蔽安静的位置,蹲坐在医馆堆满药材的小院中,埋头郁闷,胡思乱想。
      墨彻平常挺害羞一个人,怎么在别人面前舔……舔我就这么淡定自若?不仅如此,眼神那么理所应当,
      而最令我郁结的,是我在人前居然如此扭捏,相比处之泰然的墨彻,倒衬得自己心虚,欲盖弥彰。
      抓头苦恼一阵,却突然看见左手拐角处的存药库房里有亮光,于是拍拍屁股,我走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下,有个人正专心地捣药。
      或许是我无意碰出了声响,安静捣药的节奏停了下来,秦欢侧过头,向漆黑的我这边说道:“进来吧。”
      本不想打扰,但被发现,也只好进去了。
      迈步进屋,借着桌上闪烁的烛火,看见独自捣药的秦欢身边堆满了书籍,而他见到我是极其惊讶的,缓了半天才叫出我的名:“小白莲,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客气坐在他身边,随意跟他说了说我被凶悍女姐妹赶回来的事情,他没说什么,安静听我说了个大概,手里的捣药罐一直没停歇。
      说完,苦笑耸耸肩,我说:“幸好惹得人家烦了,不然我肯定要给人生吞活剥清真油炸不可。”
      秦欢抬头,却是淡淡点头:“回来就好。”

      又是这种极有距离感的表情。

      我只呆衬着头,坐他身边,不知过了多久,秦欢突然停住忙碌的手,声音轻而平淡:“小白莲,上次……你都听到了吧。”
      烛光一跳一跳,映在秦欢眼瞳里看不到悲喜痕迹,收回眼神,我交换踢踹双腿,望着一上一下的脚,诚实应道:“听到了。”
      他沉默。
      反手拍上他的肩,我坏笑着说:“上次你偷吃我鸡蛋的时候,我分明听你说要补偿我的,今天这一提醒,我倒想起了,什么时候请我吃鸡蛋啊?”
      震惊望过我,秦欢睁大了眼,眸中有光。
      佯装生气,我蹙额揉搓他的右脸:“你小子不会像赖账吧?”
      怔愣许久,秦欢嘴角终于牵出一抹微微释然的表情,他继续动手捣药,笑了笑:“我像是会赖账的人吗?”
      扣着下唇,我经过一番上下打量之后,点头说道:“挺像。”

      秦欢眉毛一挑,放了药罐就要来逮我,幸而我闪躲得快,让秦欢扑了个空,可我也因为不小心绊倒床脚差点没摔个大跟头。
      吐舌回头,望着彼此的蠢模样,终于不住大笑出声。

      笑中几分真几分假,无人知晓,也没必要去探查。

      很多时候,说谎并不是欺骗,只是为了避开他人心中的伤痕,毕竟一笑泯恩仇,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得到。
      那么,便善良的缄默不言吧。
      事实如何都好,每个人都有愚蠢或者做错事的时候,那些该被隐没心底的罪恶就请不要替他人翻弄出来,也不要嘲笑,因为在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大概也会面对这么难堪无助或困窘难言的处境,没有援助之手也罢,但潜伏心底脆弱的敏感需要人视而不见,喉咙里哽咽的哭声需要人听而不闻。
      尽管这样可能根本消弭不了痛楚,但至少放他一个独自喘息的空间,让他保有自己的秘密,让他留有不愿意分享的难堪,足矣。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这个时间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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