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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药 ...

  •   那年,有人跟我说。
      道在无为,修道且修心,淡泊名利,不为欲所惑,宿疾并销,六情沉寂。你天资目慧,可惜执于所求,不能绝七情六欲,谬此一劫,何以得道成仙。
      荒谬。
      仙山梦境,岂能由人一句妄言绝了念头。

      经受最残酷的风霜雨雪,我端坐遥极峰顶,看尘世风云变幻,屏息深入大定,意念终于瞬息成然。
      凡心死,欲心死。
      元炁渐生。
      自此,双目垂帘,听息如常。

      清心寡欲,千年得道。

      我从未想过,千年修身得出来的竟是这种结果。
      仙家嗤笑,妖孽蔑视,就连凡人也可以轻易将我制服羞辱。
      狠狠镶嵌进身体的痛苦,被人生生撕裂血肉,难堪的声响,污浊不堪的□□血色,混着血腥味一直在我脑海盘旋。
      火烧的痛楚,灭顶的绝望。

      静美柔和的画面破碎了,他的微笑瞬间变得狰狞。
      灿烂的羞赧,与眼泪一起化成虚无。
      痛到麻木的身体只感觉得到一波一波的强烈冲击。
      似要将那痛苦的深渊永远埋进我的身体,让我罪孽深重,永世不得翻身。

      烈火焚身的交缠躯体,不停散落的炽热汗水。
      他啃噬着我的下唇,红肿见血。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的表情。
      只是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清晰的声音,

      “莲……”

      他一直在叫谁的名字。
      我么?
      我谁都不是。
      我,谁都不想是。

      ……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面对熟悉的房间,我多么希望之前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可,和浑身极致的痛楚令我无法忽视,尤其那个令人羞耻的地方,更是令我疼得冷汗直流。
      身子疼得连伸手都做不到。

      枕边幽幽的簪木香,熏得我眼前氤氲一片。

      轻微的,一个脚步声踏进门来。
      身体开始发颤。
      最算只是背对着他,我仍无法抑制的害怕。
      手指冰凉,使劲揪着床褥。

      轻缓小心的靠近,他伸手想碰触我的额头。
      眼看着修长的手指,忽然想起它们桎梏着我时残酷有力的绝然,不由大力哆嗦一下,使劲挥手弹开:“不要碰我!”
      用力过猛,原本疼痛的身体变得更加剧痛难忍,咬牙忍着,我蜷缩在一角,抓起被褥覆盖全身,包括头。
      虽然这样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可以不用看见他。

      但是,他没有离开。
      约莫一炷香时间,墨彻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害怕终于变成了恼怒,我猛然掀开被子,捂得一头脑热的被褥外是墨彻直直望着我的眼神,顾不上疼痛,举手甩了他一巴掌。
      甩完巴掌,眼泪就流了出来,如决堤洪水,止也止不住。

      他侧过脸,我那一巴掌下手是极其重的,那张冷脸右侧赫然出现无根通红的指印,过了一会儿,他却缓缓回头,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咬着牙,再次抬手要扇他,不料身子一歪,向后倒去,直落摔到地上,他立即过来抱我,被我用手撑开二人距离:“你滚!你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脑袋里一片煞白,翻天覆地的疼痛令我难以自恃,嚎啕大哭。
      哭得特别没骨气。

      好看的脸庞被我留了几道爪印,墨彻倒没生气,面无表情地巧劲将我横抱起来,我越想越生气,干脆胡乱挣扎。虽然疼的是自己。
      他轻轻将我放在床榻上,尽量小心翼翼,没给我挣扎的机会,手指轻轻摸了摸我额头,皱皱眉,转身出去,捧了一个药碗进来。
      见那碗药,暗棕色的一团,那抹熟悉的气味涌到鼻尖,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愠恚,扬手打翻药碗。
      药汤散落一地,浓浓的熟悉怪味刺激入鼻,胃部早就预先做好干呕的准备。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我勉力起身,揪住墨彻的衣领,瞪目而视:“当初秦欢拿菖蒲试探我就算了,你现在熬这一碗驱邪避妖的苦药给我做甚?想毒死我么?!”
      墨彻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是微微动了动唇:“你不是妖。”
      冷笑一抹,我低望着地上的汤药:“那这是什么?”
      他直视过来,认真的说:“药。”

      “药?”我好笑而无力地低垂下头,心里很难受,“你当真以为我蠢得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为什么你堂堂一个大当家会带我上山,仅仅是为了帮我寻人?这么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若不是胡来看见婆婆昏倒,且对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产生疑惑,你也不会因为害怕我伤害老人而带我上山……之后为了试探我,便叫秦欢给我吃菖蒲,想看看我是否是妖……”冷冷抬头,“没错,菖蒲的确可以除妖辟邪,可是你想没想过,要是一个平常人吃了那么多量的菖蒲,也许会产生昏厥、幻视,甚至痉挛抽搐,也有肯能会死?”
      墨彻望着我,静默无言。

      凡人多疑,我自清楚。

      身为花仙,无论再怎么不济,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秦欢给我吃的东西里有什么?
      就算我失去法力,可起码的认知我还没丢掉,凡人心里所想极易参透,我便装作无知吃了两次那玩意儿,只为让白辉寨的人安心。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完全的信任关系,何况一个外人?
      对于怀疑的人,再多的解释都变成了掩饰,倒不如按着他们所给的路子证明自己。
      这是最愚蠢,却是最现实,亦是最令人信服的方法。

      其实我明白,没了法力,突突吃下那些东西,我也是受不住的。

      回想自己,只能苦涩摇头,再抬头望他,心里更是百般滋味。
      我不愿猜测他,可他不相信我。
      墨彻把我带回家的原因是因为他害怕我是妖怪,每天守着我也是害怕我道行太深,所以他才会选择白天守我,夜晚出去寻探。
      而且……从来不会跟我吃饭。

      尽管早就明晓很多事情,只是我不想说,也不愿意说。
      因为,一旦说了,本来美好的东西就会顷刻掀开自己虚伪的面具。
      里面的一切,丑陋至斯。

      “我做什么都很失败,仙家笑我,妖怪看不起我,你……你们也全都披着假面具骗我,甚至……那样羞辱我。”
      静静的,我望着他,心里刀切似的疼。
      “其实……莲……”
      “不要叫我!”大声打断他的话语,仿佛硬生截断洪流,我的声音变得无比狂躁绝决,“我永远永远不想再听见你说话!永远!”

      刹那,墨彻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眼眸不由颤动,润红眼眶的里面,是一抹临近于绝望的眼神,悲戚的垂下眼帘,长睫毛幽幽颤动,嘴角也被狠力咬破。
      双手渐渐握紧拳头,他手腕上的绷带缓缓渗出血,红了一片。
      然后,他真的住了嘴,低头沉默。

      随即拿起桌上的油灯朝他砸去:“滚出去!”
      他没动。
      “对,这里是你的家,要滚也是我滚。”突然想起这里是他家,我敛起眉头,硬撑着身体要出去。
      他抓住我,抿着嘴唇,自己走了出去。

      空洞的门口,四野风来,分明晴白的天气,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离去的脚步声,使得心里更难受。
      攀扶着床边缓缓依靠而下,受伤的部位更加刺痛难忍,汗湿了衣衫,就连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我扪心自问。

      门口再次走进一个人,不过来人不是墨彻,而是悠然自得的胡来,素蓝衣衫的他先是蹲下,慢慢拾起地上的药碗碎片,感叹着说:“哎呀呀,可怜啊可怜,可怜了这碗醒脾安神,理气活血,散风祛湿的好药,就这么毁了。”
      抬头,不悦回道:“可怜什么,毁了就毁了,难道你还有办法让他复原。”
      “自然是不能。”胡来缓缓放下碎瓷,摸了摸胡须,眯眼靠近我,“我是在可怜这碗药,给人在药罐里小火熬了三四个时辰,期间还要不停加水加药,半刻不得懈怠,结果人家碰也不碰就给洒了,还不如给我当柴火烧呢。”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我没打算继续搭理,冷声相向:“不知二当家有何贵干?若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了。”
      胡来笑颜不变,眯着的眼睛几乎快成一条缝,只听他几声怪异的笑:“自然是有事。”
      “什么事。”他脸上的笑容让我极不舒服。
      小心翼翼的,他凑到我耳边,略带戏谑:“我啊,是给我家黑小子提亲来了。”

      提亲?

      我连瞬间黑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来捋捋胡须,挑眉冲我暧昧一笑:“昨晚上黑小子抱着满脸惨白的你心急火燎冲到我那儿,问他什么他一句不说,只静静趴在你旁边,一脸懊悔的模样,然后又小心翼翼带你回来,我放心不下,就跟过来了,想不到刚才果然让我听到了好东西。”
      “……”怒瞪一眼,我没开口。
      “想不到我家黑小子真有福气,居然讨个神仙做老婆,平常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的人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只觉得自己手心痒得很,很想一掌打在那张狞笑的脸上。

      突然,胡来玩笑的表情变得稍许认真,他望了会儿外面,语气清淡,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其实,黑小子的确是个闷气的人,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完完全全就是个哑巴。”
      哑巴?
      猛地想起昨天红香的话,他说墨彻是个哑巴。
      “好奇么?”胡来突然回头问我。
      撇过头,不予理睬。

      胡来见我不理睬,便收住了嘴,悠然一笑,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最恨这种挑起人好奇心又吊人胃口的人,我怒瞪他一眼,胡来继续吊我胃口,惹到我被好奇心几乎抓狂难耐的时候,终于斜目撅嘴:“然后呢。”
      好似得逞的猫儿,胡来得意洋洋地摸摸下巴:“然后啊,然后……”
      “然后?”
      “没有了。”
      “……”

      有一种火,叫怒火。

      当然,见我真的发了火,胡来亦稍许收敛:“怕了你了,再这么瞪下去,你可真要成黑小子的老婆。”
      未等我火冒三丈,他机敏地不让我有插话的机会:“我师兄,啊,也就是黑小子他师父墨千山,在某年下山除妖归来的时候带回了他,啧啧,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师兄跑到外面偷偷生了个儿子回来呢。”笑了两声,他用手比划着,继续说道,“当时他只有七八岁大,瘦的跟柴似的,脸黑漆漆就像从煤炭堆里扒出来一样,后来听师兄说,黑小子给当地人抓去祭拜妖孽,等救出他,黑小子却只傻愣跟着我师兄,师兄看他是个孤儿,放心不下,只好把他带回乌溟派。”
      听说过一切道行高的妖怪,专靠吃幼童血肉修行驻颜之法。
      想不到……墨彻小时候遇到过这种事。

      “不过,后来大家发现,黑小子不会说话,师兄耐心检查后才知道,原来那些人当时嫌他哭声太大,害怕惹怒了妖孽,便把他嗓子毒哑了。”
      毒哑?!
      震惊抬头,他恰好也望着我,字字清晰:“师兄花了十年才让黑小子能说话,可是他却从来不愿跟他人交谈,更多的时候,他只喜欢保持沉默……”
      摇摇头,我稍许惊讶:“他沉默是沉默……可是也经常说话吧?”
      反正我经常听见。
      谁知,他一句话宛如霹雳,让我整个人怵在当场:“因为那个人是你,换作别人,他顶多应两声就没下文了。”

      心跳漏了半拍。

      突地,胡来认真攀住我的肩膀,脸上散去一丝一毫的玩笑表情,严肃而诚恳地说道:“小白莲,算我求你,收回你刚才的话,黑小子只愿跟你说话,如果连你也不愿意跟他说,他可能会再变回哑巴……”
      听完他的话,我心里一阵阵抽痛,而下一刻,脑海里却闪现他那张狂暴的脸,心里的不忍硬是给我活生生咽进肚子里去:“他成不成哑巴干我屁事,没我说话他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我犯不着跑去惹他,万一又被他反咬一口,痛的人还是我!”
      胡来弯唇一笑,眉毛挑得老高:“所以嘛,我就是有鉴于此,特地代他向你提亲,按照神仙下凡的惯例,你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倒不如找个好男人给你洗衣做饭……”缓缓靠近,他用手肘捅捅我,“再说了,你们俩不都那个那个了,看我家黑小子五官端正,人品不赖,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你,还考虑什么?此时不赖上他,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说你个大男人就别婆婆妈妈了,要不干脆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
      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头懵懵只听见一句话。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你。

      他……喜欢……我?

      脸上一阵热气冒上来,我呆似的定在那里,连胡来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闭口不言的男人再次出现到我眼前,小心翼翼的,他再次端着一个药碗,里面依旧是暗棕色汤药,令人作呕的气味。
      递到我面前。
      皱眉,我扬起手。
      他侧脸,似乎等着我打翻那碗药。

      顺手摸了摸头发,我抬眼怒瞪,语气不善:“是谁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好意思叫我自己喝药?”
      愣了一会儿,他拿起汤匙,朝里面吹吹气,送到我嘴边。
      那玩意难喝得我头皮发麻。
      等喝完药,他蹲在我身前,仰头替我擦擦嘴角。
      望着他这般模样,我不满说道:“难喝死我了,你这个笨蛋!”
      咬着下唇,他脸上依旧冰冷,只不过,嘴角那丝欣喜又是怎么回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我终于写出甜文了……
    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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