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冥冥君为灯》云暮成雪

2、招魂

　　头顶顶着红绣球的一匹汗血宝马，拉着一辆马车，马车外用大红的绸缎绾成花做成个装饰，提溜着。
　　马一走，一个个绸缎花随风摇曳。
　　街边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
　　这么招摇的风格，这马车里的人还能是谁？
　　当朝宁王！先太子遗孤呗！
　　怎么就没随了他爹那清风霁月般的性格和人品呢！
　　风一吹，掀起了帘子一角。一截大红的衣摆露了出来，连带着露出一节白色的里衣！
　　“停。”
　　马车忽的不动了。
　　周遭的百姓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抓起就近的东西，就不管不顾的往脸上一通乱抹。
　　“免礼！”
　　“。。。”
　　车里走出个俊俏的随从，一本正经的喊道：“免礼！”
　　进去的时候，瞟了一眼边上的人。
　　两撇胡子，顶着花花绿绿的胭脂水粉！
　　“王爷，现下流行男子施粉黛！大红配大绿！”
　　“买！”
　　“王爷，现下还流行黑炭脸！”
　　“…”
　　宁王捂着个大大的绿帕子，几乎遮住整张脸，随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咳了一阵，才看向四周。
　　百姓如同静止一般。紧张的盯着宁王。
　　宁王随手扯下马头上的红绣球，走向一旁的女子。
　　“宁王！你敢！”
　　一声暴喝，横穿过来个人，挡在宁王面前。
　　宁王嫌弃的退了一步。捂着帕子的手始终没放下。
　　“太丑了！滚！”
　　“我乃。。。”
　　“关我屁事！”
　　“？”
　　“让开！”
　　“我绝不会。。。”
　　宁王手一扬，将绣球抛在身后。
　　随从伸手接住，重新系在马头上。
　　先前拦路的人，已经抱着头，蹲下。
　　见宁王只是扔了绣球。自己立刻站起来。
　　宁王伸手将人拨开。随手拿起摊上的眉笔。
　　唰！唰！两笔！
　　然后扔了手中笔。转身上马车！
　　百姓刚放下心，就听见呼啸声。
　　宁王一侧身，一把利箭钉在马车上！
　　“哈？”
　　宁王摘了箭尾的纸条，“情书？”
　　“火!”
　　仆从掏出火折。
　　带火星的纸条瞬间烧得只剩灰。
　　随手拔了箭，丢给仆从，掀帘进了车里。
　　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走，随身的护卫没什么反应的跟在左右。
　　路过小摊时，车上抛下一定银子，正好落在摊主面前。
　　“啊~”女子对着镜子一看，八字浓眉。

　　“王爷您确定不是想溜出去看美人，而是要去捉鬼？”身边的丫鬟梨花边给宁凌梳妆，边说。
　　宁凌对着铜镜问：“这眼尾画红什么说法？”
　　“大红配大绿！”
　　“眼下画黑呢？”
　　“黑炭脸！”
　　“。。。”
　　宁凌伸手拿过梨花手里的眉笔，在眼下点了个黑痣。
　　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还是不满意，随手又在左眼下画了朵黑桃花。
　　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满意的说：“可！”
　　带着贴身丫鬟翻墙出了宁王府。

　　梨花刻意压低声音，小声说：“少主，这越临近中元节，阴气越重，鬼门大开，万鬼出没！恐怖的很！”
　　宁凌顶着一张花里胡哨的脸，斜睨了眼梨花。
　　梨花看着自家王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同他那身黑底缎面，绣着暗红花纹，若隐若现的金丝勾边的衣饰。实在不搭！倒是与中元节的氛围很是配！
　　“我怕！万一您受伤了！我这条命怕是也没了！”
　　“…”
　　“要不我回去叫上青歌？”
　　“…”
　　“少主！”梨花没办法了，只好拧巴着脸撒娇，语里尽是委屈，“青歌怎么说，也比我能打！我就是一个弱女子！”
　　“啰嗦！”
　　梨花撇撇嘴。指着地上说：“瞧！地上已经圈出圈，烧纸钱了！更别说坟头上了。万一出现个孤魂野鬼的。。。”
　　“乖~孙~！呜呜~”兀的出现一声，呜咽的哭喊声。
　　梨花惊的顿时没了声！
　　宁凌瞥了眼梨花，说：“怕了？我保护你！”
　　“乖~孙~！呜呜~”
　　梨花再看自家王爷的脸，顿觉这黑眼底，红眼尾，绿细钿，活脱脱的像一张鬼脸！
　　“你瞧见，我家乖孙了么？呜呜~”
　　梨花咽了口水，紧张的不敢转身。
　　宁凌拨开梨花，就见梨花身后站着个勾着腰，一头凌乱的灰白发，满脸皱纹，双眼无神，脸上挂着泪的老人。
　　“是个人！”宁凌看了眼梨花，说道。
　　梨花这才转身。
　　宁凌与老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着。
　　老人是猛地瞧见宁凌那张脸，一口气没喘上来。
　　梨花急忙搀住老人。
　　“呜呜~！我的乖孙！呜呜~”
　　梨花看了一眼自家少主。
　　谁知那老人突然力气大得很，挣脱了梨花，一把抓住宁凌。
　　“鬼仙！你要抓，抓我！放了我的孙女！”
　　“…”
　　“放手！”梨花急忙去掰老人的手。掰了半天也没掰开。
　　宁凌问：“你家孙女在哪丢的？”
　　“我找了！坟头没有！哪都没有！呜呜~！”老人根本没听进去宁凌问了啥，只顾着说。
　　“鬼仙？”宁凌撇撇嘴，嫌弃的说：“鬼仙长得有我好看？”
　　“鬼仙，你抓我，把乖孙还给我！”
　　“…”
　　宁凌嘴角一弯，笑着说：“放手！我去给你找孙女！”
　　“少主！”
　　老人看着宁凌，“你不是！你不是！~”说着撒了手，跌跌撞撞的走了！
　　“我长得很恐怖？”宁凌问身旁的梨花。
　　“鬼仙也是仙！”
　　“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这鬼仙是否跟神仙一样好看！”

　　周遭一个人影也没有，黑黢黢的，透着阴森恐怖。地上一个一个的圈，冒着青烟。
　　一向胆大的梨花，也忍不住发憷。瑟缩着指着前边，紧张的说：“那边张牙舞爪的，不会是个妖怪吧！”
　　“那是颗树！”宁凌翻了个白眼。
　　岸边一棵柳树，足有三人抱着那么粗，柳枝随风轻轻摇摆，水面隐隐有波纹，柳树映在水面上，倒真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挥动着无数只手。
　　梨花慢慢靠近宁凌，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听老人说，跳河死的人会变成水鬼。全身都浮肿，面色紫灰，脸上斑斑驳驳的都是尸斑，两只眼睛睁的老大，两只手僵硬的伸着。见到活人就把他拖下去垫到自己脚底，直到脚下足够他从水里爬出来。为了防止水鬼爬上来，才在河边栽上柳树。一旦有厉害的水鬼爬上来，或是被柳枝抽打下去，或是被禁锢到柳树里。水鬼在树里来回挣扎，日积月累，柳条也就化成无数个鬼手！少主，能爬上来的水鬼那得抓多少人！柳树里的水鬼肯定更加厉害恐怖！青面獠牙，淌血的眼睛，锋利的爪子！”
　　“要不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引出来个鬼仙？”
　　“…”
　　忽然传来呜呜的哭声，梨花一惊，警惕的看看四周。
　　“指不定又是谁在烧纸钱！”
　　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声，冒气起一股青烟，着实吓人！
　　梨花忍不住扯扯宁凌的衣袖。
　　宁凌转头看她时，她后悔给自家主子画这么个鬼妆。
　　宁凌见状，无奈的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抓住。
　　随后向着河边走去。
　　“少主，你说那小孩会不会真被水鬼给抓走了！”
　　“正好抓个鬼仙！”
　　梨花一把抱住宁凌的腰，随口承诺：“少主，我们现在就回去读书！罚我抄三百遍我都愿意！这柳树里水鬼多的是，我们都不够他们分的！”
　　宁凌拉开梨花的手，嗔了句：“成何体统！”。
　　“平日里看着胆子也不小啊！”
　　鬼仙没有出来，失踪的小女孩也没有任何线索！
　　宁凌问道：“那老婆婆说的地方是这？”
　　“是在这附近丢的！”
　　宁凌撇撇嘴，说：“不找了！白耽搁了我看花魁！”
　　说着转身往回走！
　　“我就说，您是为了看美人！”梨花说道：“再不回去，让夫人发现了！家法是逃不了的！”
　　“好好看看现下流行什么妆！明晚我要去看花魁！”宁凌仿佛没听见梨花的话。
　　梨花急忙跟上，苦着脸说：“少主，明晚还出来啊？”
　　宁凌瞥了一眼梨花，说：“白天去，那是白日宣淫！晚上去，那是美人可待！”
　　“即便是晚上，您去那种地方就不叫宣淫了？”梨花毫不惧怕的反驳：“要我说，您就不该去那种地方！平日里您招猫逗狗的也就算了！那种地方是万万不能去的！”

　　也许是因为临近中元节，城郊数里外，一条通往城门的小道上竟然搭起了法座和施孤台。法座前供着一尊地藏王菩萨，下边放着面捏的桃子，还摆着大米。施孤台上立着块灵牌和一排招魂幡。靠下一点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瓜果。每件祭品上分别插着一把红、蓝、绿颜色的三角形状的纸旗，法师模样的人敲响牵引钟，其余僧侣诵念着经文，有一僧侣将面捏的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
　　清许看着挡在通往城门的小道上的这番情景，嘴上啧啧两声。随便拉了个人问：“天色将黑，在这边摆台子是要做法事超度亡灵？”
　　“施主还是赶快赶往城门吧，莫关心无关之事。”被拉住的僧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说完就继续诵念经文。
　　清许完全没把僧侣的劝说放在心上，只是笑了下，说道：“你们在此岂不是也会被关在城门外？”
　　一仆从模样的小孩儿，胆大的悄悄溜到清许旁边。小声的说：“小哥哥，这儿正在招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