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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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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着一众听热闹的食客,客商也转头看去,眼神瞬时聚焦在一骑马的少年郎身上,不消人提醒,客商直觉这就是那三少爷。
无他,不是说这少年在路人中如何鹤立鸡群,而是来来往往就他一个敢打马游街的,一看就很纨绔。
那三少爷信马由缰而来,神态中带着一丝懒散的笑意,打了个哈欠勒马往街两旁张望了一下,然后似乎是循着味,催马就往这边来了。
临到铺子前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裳角翻飞间带着股潇洒劲。
近了一瞅,好一个俊俏的美少年!
可能是年纪尚小,身量还没长开,稍显单薄了些,客商倒没觉得这少年过于女相,面上虽缺了点棱角,但两道浓眉如刀锋一般凌厉,衬得一双凤眼格外有神,倒比平常注重姿容鲜装敷粉的男子还要多几分英气,洒脱随性,顾盼风流。
摊子上有些第一次见着他本人的女客眼睛都看直了,只是碍着纨绔的凶名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料想得那榜上的公子们再是俊美也不过如此了,这建康果然藏龙卧虎,当个纨绔门槛都这么高。
客商感慨着,又不禁冒出个荒诞念头:
因厘姑娘也不亏啊……
大胡子自来熟般,扯开嗓门大喇喇的地招呼:
“三少爷早啊!”
早市摊安静了下来,大家等着看大胡子吃瘪。
令客商意外的是,三少爷丝毫没架子,就跟寻常街坊见面寒暄一般回道:
“早啊!吃着呢?”
大胡子憨笑着得寸进尺,胆子大得没了边:“三少爷昨夜过得如何,这么早回府,不怕冷落了因厘姑娘吗?”
三少爷闻言,眯眼看向他。
“哎你老张管得可真宽啊,我和因厘彻夜探讨琴棋歌赋,可没你想的那档子事啊!”
“琴棋歌赋……您和因厘姑娘,探讨得起来吗?”
那三少爷似乎有点恼羞成怒,一抬下巴,翻了个白眼嚣张道:
“关你屁事!爷爷我爱干嘛干嘛!”
食客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场间充满快活的气氛。
……
陆琭无视了其他食客们的注目礼,点点头随意把缰绳往迎上来打招呼的小二手里一搭,绕过摊子大步就往里走,边走边扬声喊道:
“老板,给我来两份灌汤包,四个馅饼,两份豆腐涝,馅饼里牛肉放足了,打包!快点,我急着回府!”
“好咧,三少爷且等着!”
老板笑呵呵应了声盯着伙计收拾去了,陆琭倚在柜台边拿钱付账,顺便和老板娘搭起话来。
“秦姐姐,几日不见气色不错啊,这是换了款胭脂吧?又美了!”
“哎你看出来啦?不愧是三少爷,眼力就是不一般!”
老板娘被哄的眉开眼笑,临走还要另外用油纸包了个馅饼送他路上吃。
陆琭也没含糊,再次掏了钱不容拒绝塞过去,就提着打包的早餐翻身上马。
“老规矩,吃完让我家丫头把食盒送回来!”
……
竟陵公府。
陆琭回府把马交给下人先去了曹姨娘处,一阵风般窜进院子。
“姨娘!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他把食盒往几上一放,抓起边上茶壶探探温度,仰脖抬手就往嘴里倒,喝完水大喇喇的往胡床上一瘫,舒服地叹口气,豪放到极致。
他亲娘坐在一旁,开始叨叨。
“听说你昨晚留宿那车因厘的画舫了?你就不怕别人发现你……你看看你,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哪里像个大家……”
“大家什么?我怕别人发现什么?”
陆琭转脸看向他姨娘,仍是笑得懒散。
曹姨娘自觉被嘲讽了。
“你们先下去,我和少爷有话要说。”
她摒退左右,看着自家孩子,扭捏了一下,语气犹豫:
“……琭儿啊,你说要不,我们跟你父亲坦白算了?你都十八了,再这样下去就耽误嫁人了啊……”
是的,陆琭她不是什么三少爷,其实应该是三小姐,一个大家闺秀。
从这具身体醒转过来听到别人叫她三少爷那一刻,她心情是复杂的,崩溃和疑惑中带着一丝兴奋,她以为她以后可以站着撒尿了。
然而她偷偷摸过,她没那配置。
真相是,当年陆府继妾室率先生下庶长子,接着正室产下嫡次子之后,陆大人的小妾二号曹姨娘急了。
她是富商之女,家里有钱又生的极为美貌,因此被陆大人看中收为小妾。
曹姨娘颇有上进心,凭着过硬的业务能力很得陆大人喜爱,但她总觉得差别人一截。
但论出身门第她拍马也赶不上正经士族小姐林姨娘,更别说皇族萧氏出身的夫人了。
所以她想在下一代上拼一拼,可惜陆大人不太给力,府中妻妾都很难有孕,待她终于怀上之后,千盼万盼只盼着这一胎也是个儿子。
当她希望破灭那一刻,绝望之下,鬼使神差中灵机一动。
她没想到‘狸猫换太子’。
她直接谎报了胎儿性别。
因着接生的就是她陪嫁而来信重的嬷嬷,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当时唯一知情的丫环也被她许以重利远远打发嫁了出去。
陆琭婴儿时期都是嬷嬷和曹姨娘自己亲手照顾,也不请奶娘,而贴身服侍孩子的丫环也是娘家家生子,精挑细选送来的,院子里人手尽可能精简。
也是运气好,多年来陆琭的女儿身未曾暴露过。
曹姨娘觉得自己这事干得漂亮,稳住了在公爵府的地位,保住了娘家的利益,还传出勤俭的美名,妥妥的智商巅峰。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昏招导致亲女儿在性别观混乱带来的困惑中沉默寡言地生活,然后抑郁早夭,也导致陆琭一来就要玩女扮男装这么刺激。
外界只道陆家三少爷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幼时郁郁出不得世,大了碌碌成了纨绔。
……
撒下弥天大谎时她只贪着眼前的利益,没有想过如何应对后患。
现在操心她嫁人了,早干嘛去了?
陆琭叹了口气。
她这个便宜亲娘是个活体笨蛋美人。
她能怎么着,自己收拾烂摊子呗。
“你可千万别起这个念头,不说真相揭开后父亲会怎么治你,说不定连我是不是他亲生的都得好好查查……而且夫人可是皇室中人,我们这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那就是欺君的罪名,你想掉脑袋吗?”
陆琭语气淡淡地恐吓着,撇眼盯着曹姨娘,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方才满意收回眼神。
陆琭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当初穿过来搞清楚状况之后她当机立断决定将错就错。
在古代,一个男子身份无疑要比女子要自在,来都来了,活得恣意些又何妨?
她倒是没有一般穿越人士那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也没有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不比这个时代的男性差。
一是她懒,而是条件不允许。
她有自知之明,也看得清形势。
陆府三子,公爵位只有一个,一个庶长子一个嫡次子,陆大人百年之后爵位谁来承袭并不明朗,确实有可能最后能者居之,所以府里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暗潮汹涌,老大老二都卯着劲拔尖,一个赛一个优秀。
陆琭不想上去凑热闹,若让人误会她也想争,只会平白做了别人眼中钉,而她只想舒坦地活着。
陆琭要做个纨绔,专业的那种。
在把她男儿身坐实这件事上她是出了大力的。
为了长身体从小就开始锻炼拉伸,从不挑食,卯足了劲补充营养,加上好基因加成,她现在身高至少超过了京城男子的平均线。
此外,她在仪态方面也下了苦功,当然,当她本来就被当成男孩养时,没有了家庭和社会加在女孩身上的那重重约束,她就这样自我放养般长大,言行举止神态自然而然的与这个时代的女性截然不同,再加上她足够闹腾,又刻意经营出来个纨绔名声,从小到大没有被怀疑过是女孩。
只是,随着她年纪渐长,隐瞒性别的难度也随之增大,以后不长胡子喉结不显这些表征就可能被人注意到,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真相即使暴露也不会有她说的那么严重,陆大人不缺儿子,猛然得知自己养了十八年的三儿子是个闺女,震惊过后冷静下来,为达到利益最大化只会喜滋滋拿她去联姻吧。
但她不是来嫁人的,陆琭的最终目标是回家。
穿越一开始,她认为自己不过是碰了个巧,像是踩着狗屎般中了大奖,大概是时空管理局发的古代十日游什么的,玩完之后就会穿回去,毕竟她在现代好好的,既没得绝症也没遇着车祸。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一个小屁孩渐渐长大,一转眼十一年过去了,没有任何征兆预示她即将返回现代。
玩了个尽兴的陆琭稍微有点慌。
她不愿一直呆在没手机没WiFi出行不便的古代,即使她差不多习惯了。
她想念老师,想回去继续比赛,想念那个世界的一切。
她在想是不是她死了才能回去,甚至想过该怎么去操作。
现实令人绝望,直到前些日子,她听到了‘褚嬴’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她以前就知道的,在现代。
围棋天才,她的老师时光,一直声称自己有个老师叫褚嬴,但这个人谁也没见过,连她都以为老师是出于自谦所以虚构了这么个人物。
得知叫这个名字的人真实存在时,她的振奋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一般。
即使事实过于玄幻,但她愿意相信,这个人真的和她的老师存在某种联系。
而自己返回现代的钥匙,一定就在这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陆琭突然打鸡血般翻身而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时间浪费不得。
“姨娘你慢慢吃吧,我要回去做早课了。”
“哎,琭儿你慢着点,你爹又不要你去打仗,那么辛苦干嘛?”
……
陆琭回到自己院中,换身短打练了趟剑完成例行锻炼之后,提了热水去冲了个澡。
穿上丫环特制的肚兜时,陆琭揉着胸叹了口气,本来她还以为要像古装剧里女扮男装的姐姐们那样用布缠胸来着,奈何发育迟缓……
啧,倒是省事了。
整装完毕,丫环帮忙梳头。
“少爷今日练琴吗?”
陆琭摇了摇头,拿起折扇啪地扇开,看着镜中打扮得人模狗样的骚包公子微微一笑。
“不练,我出门有事。”
丫环心下了然。
“少爷又去找那褚公子吗?”
“怎么?”
“……少爷是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
余光瞥见丫环八卦的小表情,陆琭无奈:
“我自有我道理,别跟姨娘那乱说。”
准备出门时,一条毛发油光水滑黑白两色的肥狗子哼唧着屁颠屁颠地蹭了过来。
丫环忙过去兜着,拉住绳子不让它扑到刚换了新衣裳的少爷身上。
陆琭前些年起养了条宠物狗,平时她在家都是自己遛,顺便跑步锻炼,不在家时就是丫环小厮代劳。
这是刚出去疯过,正兴奋着,等狗子一天不见主人的热情稍微冷静下来,陆琭弯腰逗了两声。
她玩物丧志不学无术的纨绔人设屹立不倒,狗子也功不可没。
只可惜这里没有绝育手术,千防万防没防住,眼看着狗肚子越来越圆了……
摸着狗头,陆琭心中感慨:我要是走了,这个世上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你了。
院门还没跨出去,外面小厮来传话说父亲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