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眼睛》爱冥思的鱼

4、第四章、妈妈的伤痛，我的心病（二）

　　然后，我看到他们身后分别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都盖着颜色不一的床单，显然床单被掖的很结实，而且，每张床单都有一个位置是凸起的。

　　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我几乎立刻就从床单的形状中，知道了那下面盖着的是什么，而爸爸的眼睛红的吓人，我也知道这必定是痛哭过的缘故。

　　我的妈妈和同学的妈妈在看到这一幕时，两个女人在恸哭中相继晕过去数次，醒来时，妈妈便继续开始对我拳打脚踢、破口大骂，我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
　　外公赶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脸颊已经肿的吓人，外公的眼睛也很红，我也知道，这不仅是因为我身上，脸上的伤，更是因为地上躺着的人。但他从始至终没有骂我，也没打我，反而一直护着我、帮我拦着妈妈、劝着妈妈。

　　“都是你，你不但是个怪物，还是个祸害，你祸害死了三条人命啊？三条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他们，你告诉我，那两条人命，我拿什么赔人家？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妈妈边指着正屋里地上并列的尸体，边疯狂的摇着我的肩膀质问着我。

　　我没有办法回答，只能不停的掉眼泪，可这反而更加招致了妈妈的愤怒，她一把抓着我，让我靠近地上那三具尸体，扬言让我亲眼看看他们的惨状。

　　我当然不敢，推搡中我不小心趴在了其中一具尸体上，而与此同时，我看到一双小脚，脚上只穿了一只凉鞋，来不及细看，身下冰凉、僵硬的触感，使我几乎发疯般立刻尖叫着爬了起来。

　　妈妈显然不满意我的反应，只见她一把扯开地上离她最近的床单，然后又朝我扑来，非要逼着我睁大眼睛去看，而我在她扯开床单的同时，早就吓得紧闭着双眼，任凭她怎么用力拉扯我的头发，我都拼命挣扎着不肯上前半步、更不敢睁开眼睛。

　　“够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外公终于出手解救了我，而他口中“还是个孩子”这几个字，听上去竟无比的疲惫。

　　“孩子？孩子能害死三条人命吗？她不是孩子，是怪物，是祸害，还有你，爹，当初生下她时，我说要把她丢了，你非坚持不让，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吗？看看这里，这里三条人命是你们祖孙俩一起害的，是你们——你也是杀人凶手。”

　　妈妈的话未落，便挨了爸爸的一巴掌。妈妈终于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跪坐在地上掉眼泪。

　　不久，响起了车声，然后，三副棺材被依次抬进了院子，再然后，他们将尸体一一抬进了棺材，并抬走了其中两幅棺材，亲戚和同学的父母也跟着棺材开始离开。

　　就在这时，妈妈突然冲进院子，在漫天大雨中，直直的跪了下去，朝同学的父母以及做客的亲戚不停的磕头请罪，最后，在许多外人的拦阻下，妈妈才停止了这一系列的疯狂行为，而眼前的场景，在外公到来之前，我已被妈妈逼着上演过一次。

　　“对了，你不是能看见鬼魂吗？你告诉我，他们现在在不在这里？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话？哦，我想起来了，你的眼睛还没有变红，所以你看不见鬼魂，没关系，那你快点变啊！变啊！”妈妈突然发神经似的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笑生，妈妈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但妈妈发誓，只要你告诉妈妈，弟弟现在有没有在这里，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饿？有没有冷？有没有害怕或者有没有想妈妈？你告诉我，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当妈妈求你了，你快点变，然后告诉妈妈，好不好？”
　　这是妈妈今晚第一次提起弟弟，如果说，前一番话，她的语气称得上凄厉，那么后一番话，她则说的无比凄惨，而且每个语气和表情，几乎都要使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大家都说妈妈疯魔了，外公和爸爸则强制的将妈妈拖进了里屋，而我当晚和外公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起床时，没有看见爸爸，也没看到棺材，后来爸爸回来了，我和外公却一起走了，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有了新家——一个有外公外婆的新家，而原来的那个家，我再没回去过。

　　对于父母的抛弃，我从来没有过怨言，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父母没有为弟弟举办葬礼，只是因为在老家，没有为孩子那么做的习俗。

　　但没有人知道，就在那一晚，我知晓了自己的秘密，了解了一些以前我不知道、和不理解的事情。

　　比如，“怪物”真正的含义，比如，父母一直不喜欢我的原因。

　　其实父母不知道，那件事发生后，不止给他们留下了一辈子的伤痛，也成了我自己终生的心病和阴影。

　　而我也没有想到，命运带给我的，还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