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而不知》悼纪时

4、第 4 章

　　莫离忧站在客栈门口，见居凌宗三人皱着眉头出来，没急着上前，先听他们会说什么。
　　三弟子是三人里最丧的，连路边小孩看了都说上一句“娘有鬼诶”。
　　大弟子和宗主次之，大弟子主要是苦恼。
　　“没想到走得那么快。”大弟子叹气，安慰三弟子道:“你不必过分自责，我从未听说过有个情报贩子外形如你形容那样，估计是个小的，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我们的行踪很早就暴露了。”
　　三弟子几乎要哭出来，声音一抽一抽的:“每个弟子行动时都用了师妹专程做的藏匿符的，怎么会暴露，肯定是我……”
　　大弟子道:“师妹制符是厉害，但修为摆在那，那情报贩子修为定然不低，能看破藏匿符。何况……”宗门里有内鬼。
　　大弟子斟酌了下，后面的话还是别说好。

　　由居凌宗处理不是秘密，地点也不是，秘密是处理时间和具体行动。
　　目标位置通过神器万象珠可知晓，万象珠所有宗门共用，出事时谁处理谁暂管，其他宗门看不见也不知道当地具体情况，在这种情况下要得知凡界情况，只能亲自下凡。然而出这种大事，凡界和修真界之间会自行形成壁障，除负责处理的宗门外一律不准通过，且连用于通讯凡界的一切物品不可使用。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消息外露，只能说明是内鬼了。

　　三人沉默过后，还是大弟子打破了沉默。
　　“木已成舟。等着不是办法，我们先回去找江……。”
　　大弟子边说边转头，看到门边的人时，表情瞬间冷了。
　　他在这站了多久？
　　他听到了什么，或者说，听出了什么？
　　大弟子很难给这位突然蹦出来的三皇子好脸色，奈何对方捏着条命，只能憋着不发火，委婉地说:“听墙角不符合礼仪，还请少做或别做。”
　　莫离忧假模假样点头:“这一块被我布了幻术，路人听不见我们说什么，我们来讨论讨论晚上怎么弄？”
　　大弟子冷冷道:“在大街上？你做的事可真互补。”
　　莫离忧道:“真有人刻意要听，你住在箱子里他也会听见。在房间是设结界放幻术，在外头也是设结界放幻术，最多是有没有坐的地方，其他有什么不同？或者堂堂修士要擅闯民宅？”
　　大弟子怼不过他，只能就地结界，席地而坐。
　　莫离忧也盘腿坐下，但他表面是坐地上，实际是坐笔上，笔飘浮着，他也飘着。

　　要说讨论对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居凌宗已有的资料不是润雨羊，是别的灵兽，对战斗力只说在原有能力上加强数百倍，操控大量灵气胡乱攻击，别的一概没提。
　　在暗处的敌人那更不知道了，一点线索也没。
　　最终，这个讨论会艰难维持了五分钟，双方便散了，唯一成果是约好时间。
　　今夜子时。
　　勉强算上为了维护居凌宗面子，莫离忧要以宗主徒弟的身份暂处。

　　三人走后，莫离忧换回装扮回到客栈。一见他，向掌柜便笑着说:
　　“你的事还真来了。”
　　莫离忧轻哼一声当回应:“房牌还得你收着，我明天要是空闲再给你摘株芜泽草。”
　　向掌柜摇手:“别了，客官，那草可不止一锭银子，值整整十锭！真的能筑巢了。”
　　莫离忧疑惑道:“发现新毒了？涨那么多。”
　　向掌柜:“是不是新毒不知道。南边景水有个富商中毒，吃什么解毒药都不见好，家里人大批量收集能解毒的药草，一老郎中提过一嘴芜泽草，明明说是灭绝了，入峡那的医馆居然有存货，不过也就两三株，卖给富商吃了，富商竟好转了。这会富商家里正到处搜集芜泽草。今早我医馆的朋友还跑来问我，芜泽草哪来的，我说是夹在野菜里买到的。”
　　“真有你的。”莫离忧道，“你不好奇我从哪采的？”
　　向掌柜摇头:“这草好不容易留种活到现在，何必赶尽杀绝呢。”
　　“噢，那富商名声不太好？”
　　“末子轻浮下流，横行霸道，整日仗势欺人，看见美人就要强夺，无论有无婚配。”向掌柜想想，貌似脱离主题了，强行拉回来，“父亲跟小儿差不多，私下还进行不当交易。”
　　“这样……那我不摘了，反正芜泽草自己长在那不动，找得到找不到全凭本事。”莫离忧指尖敲敲桌子，换了话题，“掌柜，哪块儿的啊？”
　　向掌柜微笑道:“那的天儿不好，云遮天阳，许是野外的树叶都沉水了。”
　　“噢——”莫离忧笑了，“我们生在同一块。”
　　向掌柜稍显惊讶，笑而不语。

　　在楼上将已知信息全部整理完毕，再编制成故事，子时快到了。
　　中途雨下了一会，现在停了，又是灵兽实在负担不住灵气而力竭的时候。
　　没有说约定地点，便是直接在灵兽栖息处集中。莫离忧御笔前往，一番探查后很轻易发现灵兽的窝。因为灵兽此时对灵气十分敏感，他没擅自进窝仔细观察。
　　等了几分钟不到，居凌宗三人御剑飞来，莫离忧友好地冲他们挥手打招呼。
　　不确定灵兽听力如何，三人仅点头示意，同时看向不断向外涌出灵气的洞口。
　　洞口石壁几乎完全粘上稠状灵气，洞内情况也因雾状灵气而什么都看不清，周围的植物已经因过浓的灵气枯死，泥土也成了烂泥。
　　看不见居凌宗弟子的尸体，很可能都被吃了。
　　大弟子看看手上的防御法宝，朝宗主摇摇头:用不了。
　　灵气太浓了，强行进去不出一秒就会被灵气吞没。

　　宗主并不意外，一手握住腰间剑柄迅速拔剑，顷刻间，虎啸般的剑鸣形成音波传遍普铭山，空气都微微震荡，灵气更是被暂时劈开一个裂口。
　　居凌宗没有副宗主，负责管事的是宗主和大弟子，两人一武一文，都配得上一声尊者。
　　光凭剑鸣便知传言不假。

　　既然无法进入，那就让润雨羊出来。即使会导致降雨，也比空气里全是黏人灵气好得多。
　　宗主示意让三人走远点，三人照办。考虑到凡界山的脆弱，宗主并未蓄多少力，或者说，只是随手一挥，连剑光的样子都来不及看到，洞窟瞬间一分为二，灵气被斩出巨大裂缝久久无法闭合，伴随山石破碎的轰鸣一同响起的，是润雨羊痛苦愤怒的咆哮——
　　“咩啊——”
　　大地颤动，宗主挥出第二剑，和刚才一样的路线，剑气在洞内爆炸，又是一声咆哮。
　　大地颤动得更剧烈，加急的蹄声被扩大数倍从洞内传出，天边乌云聚拢，雷光乍现，宗主趁着润雨羊在狭窄洞内无法躲避，连续劈出数剑，润雨羊喊声也没停过。
　　剑剑随意，却剑剑锋利。
　　润雨羊声音小了些，大弟子和三弟子稍微安心，可当润雨羊冲出洞窟时，两人又将心悬起。
　　它毫发无伤。
　　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宗主神色也凝重——灵脉到底把它的身体强化到了什么地步！
　　莫离忧毫不意外，若润雨羊如此轻松就被解决了，宗主上哪被偷袭。
　　这么说很不道德，但他很盼着三人一鹿打得不可开交，这样他的工作量能少点。

　　三人一兽打得酣畅。莫离忧老老实实撑伞走远席地而坐，掏出笔记记录眼前的战斗。

　　三弟子一挽剑花持剑御气与润雨羊正面相迎，魄力气势不可谓平凡，加之大师兄画阵相助，吸引润雨羊绝大多数注意力，然这不过是幌子，宗主引气入剑，外层精准压在雨中灵气的浓度内作为掩护，剑尖附近有剑气成膜防止粘上灵气，内层则蕴含比方才更盛的剑气。在二者遮掩下这一击成功命中润雨羊，与刚才不同的一点剑刺，以及受击点为腹部这一柔软之处，这一剑成功刺破润雨羊的身体，润雨羊惨叫一声，鲜血和液态灵气一同流出不少。
　　同样的招式稍作变换上演了第二次，润雨羊还是没反应过来。
　　直到第三次，它才有所应对，但看着更像是条件反射。

　　莫离忧挥笔记下:受灵力强化处于暴走状态的润雨羊，其灵智低于一般润雨羊，简单计谋即可将其欺骗，为一处弱点。
　　莫离忧看了眼脖颈一道、腹部两道大口子的润雨羊，继续写:此外，灵力并没有为润雨羊身体的弱处集中强化保护，腹部、脖颈处依旧是润雨羊的弱点。
　　灵气在顺着伤口流失，这大概是宗主那柄剑的杰作。凡间有闻居凌宗宗主之佩剑沉浮可抽离伤者灵气，仅限于心智不坚定者，发疯的润雨羊是个很好的作用对象。
　　莫离忧换个本子写下“沉浮”一段。

　　这场战斗说到底还是不难的。宗主忍受黏在身上几十、几百公斤重的灵气，在两位弟子都撑不住掐符远离后，面对已经被削弱得很厉害的润雨羊能迅速占了上风。
　　莫离忧的伞是普通伞，到现在还很正常，就是脚下被灵气黏住了。
　　他从坐着变成站起，仰首看着天上的灵气块——宗主已经被灵气裹得只剩下剑和半个头，很是好奇来偷袭的人是谁。
　　受灵气笼罩，宗主双目是不能视物了，耳朵也只剩一只，可尽管如此宗主还能和润雨羊周旋，甚至在他动作幅度稍大点时扭头面朝他一秒。
　　如此机敏，能让他重伤的到底是谁呢？
　　他又能否从偷袭者手里救下宗主呢？
　　本来后一个疑问不会有的，只怪那俩弟子打上头了没注意旁边有个外人。
　　莫离忧放出雾气，这刚放出去，就发现有一个不知该不该说是人的生物正迅速接近这里。
　　那生物大体和人长得一样，但它是四肢着地，身后还有条蛇尾巴，耳尖牙也尖。
　　速度方面他是纯粹在奔跑，速度不快不慢，跟一头普通老虎差不多，沿途的树木山石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他熟悉路熟悉到在这里往返跑过几千几万遍一样。
　　莫离忧想着:要是真是规划好并不断练习的路线，好处有，一顺溜很流畅，坏处也很明显，那路线是固定死了的。
　　莫离忧不确定那东西的攻击频率和强度，不能贸然上前是一回事，既然是重伤那一定就不致死，要打几下，他没那个把握能赶过去并阻止，还有如果真是操练过，那是宗主有什么固定习惯会让人确定一个目标点呢？
　　不可能和战斗场地有关，就算定死站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具体位置还是未知数。
　　整场战斗里唯一固定的只有一个东西，洞窟。
　　具体习惯要问宗主本人。现在宗主快把润雨羊打死了，按那玩意的速度还有小半分钟就到，反正都跟洞窟有关，守着洞口好了。

　　差不多快到时间，莫离忧走向洞口，宗主则从半空中落在洞口引来神智不清的润雨羊。
　　宗主刚站稳，只见一道黑影掠过，那怪物的气息与空气完全融为一体，速度陡然加大，莫离忧眨个眼的时间，宗主就被偷袭者一尾巴刺穿了胸膛。
　　画面凝滞了一瞬，尾巴带着血肉拔出，同时偷袭者一爪抓住宗主脑袋，一爪抓着手臂，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下去，撕下一块皮肉。
　　宗主扑腾手脚想反抗，但偷袭者的□□貌似有毒，他渐渐失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怪物张大嘴欲连他的骨头一起咬碎。

　　再等下去就不是重伤了。
　　莫离忧掏笔化剑，挥手甩过去一剑刺穿了怪物脑袋，还转了几圈保证怪物脑浆混匀，等它倒下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时才抽离。
　　“师傅，你还能撑一会吗？能撑我就先杀了这羊。”
　　“……”
　　宗主不说话，双目已经涣散，却死死地盯着莫离忧手上的剑。
　　“剑等会再说，师傅看上去能撑住，我就先杀羊了。”
　　莫离忧说了一声，挥剑上前协同雾气化剑一齐刺穿了润雨羊的各处弱点，譬如，眼睛。
　　他剜出羊眼，再将剑刺入血肉之中一阵捣弄。
　　临死的悲鸣后，庞然大物轰然倒下，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宗主已经昏了过去，性命有危，莫离忧不多迟疑使用符咒传送离开。
　　那有居凌宗的两位弟子在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