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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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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徐文的二十八岁生日,也是刘彦准备第十次给他告白的日子。
刘彦和徐文认识十五六年了,对他可以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他不是刘彦的初恋,却是刘彦足足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我告诉你刘彦,十次了,整整十次了,每年搞一次,次次这么大阵仗说是要给人家表白,你倒是说啊,买的钻戒搁家多少年了你倒是拿出来用啊,这次再要是把表白现场搞成生日惊喜,我下次再把我家酒店借给你我不是人。”
电话那头传来陈珺贤骂骂咧咧的声音,刘彦心底暗暗生出点愧疚来,能把人家那么有涵养的姑娘气到这种地步,连骂人的气势都和自己越来越像了。
从十八岁那一年开始,到现在他一共给徐文准备过九次表白,可每一次到最后都会变成送给徐文的“惊喜”,倒是把徐文看得云里雾里的,只让他下次少花点钱不用破费。
他爱了徐文十几年,爱得光明正大,爱得畏畏缩缩,爱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徐文,徐文却只当他是自己的老友。
“阿贤,下雪了,给你的人说下今年就不用你们家的花园了,帮忙订个能暖和点的安静座位,我怕他冷。”
陈珺贤此刻正在新加坡的美容院里敷着面膜,闻言往窗外一看,新加坡正午的大太阳差点闪瞎她的眼。
那边都已经下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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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的生日在冬天,他们上学那会儿,北方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下雪也早,第一场雪的日子和徐文的生日差不了几天。
刘彦和陈珺贤家里是世交,柳家从政,陈家从商。刘彦从小一身官僚习气,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对成绩也漫不经心。但徐文家境不好,妈妈的脊柱一直有问题,只能辞职带他和他妹,他父亲是个公司职员,后来裁员被裁掉了,刘彦托了陈珺贤的关系把刘彦爸爸安排到她家酒店里做差。虽说待遇好,但是一个人的工资得养着两个孩子,妻子的病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他们家一直过得很紧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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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那年他们刚认识,刘彦坐徐文前桌,他生性爱闹,看徐文一天天坐在那儿认真学习的模样,真心觉得他的生活太无聊了。
他是在帮老师抄学生信息的时候知道他的生日的,一翻日历正好是个周末,为了和自己的后桌早日打成一片,他果断的决定带徐文出去疯一疯。
徐文家在离学校不远的老式小区里,小区里新盖了两栋高楼,刘彦的爷爷为了孙子上学方便点就用自己从老婆手里攒下来的的零花钱买了套房,差点没被老伴打死。
刘彦本来是不想回新家的,但有天中午看见徐文也住在这个小区,就自己收拾了东西搬来这里住了,他哥的单位也离这里近,他就和他哥住在一起。
他每天放学和几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跟在徐文身后,用余光偷瞄着徐文背单词的背影,少年人的身材还没长开,徐文的身材又偏瘦,显得很骨感,一碰好像就会碎掉。
他太瘦了,刘彦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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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生日那天,刘彦混完了他的拳击课,蹬上自己的二八自行车往家疾驰,中间因为路太滑还摔了一跤,他在扶自行车的时候才发现,天上飘着他指甲盖大小的雪花。
刘彦重新跨上车子,初雪和徐文这两个毫不相关的名词在他的大脑里碰撞,飘过来飘过去的,一来二去就擦出了火花。
“刘彦,你要在徐文生日这天陪他去看第一场雪了。”
思及此,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尽管没人能看见他围巾下的十六颗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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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拎着从甜品店取回来的蛋糕,深呼吸几口,拍了拍自己被雪打湿的头发,敲响了徐文家的门。
开门的是徐文妈妈,看起来很憔悴,拿着扫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刘彦连忙解释自己是徐文的同学,来给徐文送生日礼物的。
徐文闻声从里屋出来,架着一副眼镜,看见他有些惊诧,徐文妈妈接过刘彦手里的蛋糕,叫了家人出来分。
这是刘彦第一次见徐文戴眼镜的样子。
刘彦记性不好,差得要死,没见过他能流利地背完一篇课文,但有时他的记性又好得吓人,不过是镜片背后的匆匆一眼,就能成为他心里的惊鸿一瞥,即使是再长久的光阴也无法冲淡那年那日,那个少年人透过镜片的澄澈单纯的目光,温柔得射穿了他的心。
卸下眼镜的少年人倚着门框擦镜片,看了一眼正和母亲切蛋糕的同学,又把眼镜戴了回去,从同学手里接过蛋糕给妹妹。
刘彦又盛了一块蛋糕给他,他没要,说是留给爸爸,刘彦又觉得自己太没礼貌要把阿姨给自己那块儿还回去,最后母亲看不下去了让他们好好吃,自己给丈夫留了一半。
刘彦把吃完蛋糕站在桌边擦嘴的徐文借走了让他讲题。
徐文卸下眼镜,穿好了外套出门,刘彦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
刘彦把围巾递给他,他只摇头说不用,刘彦再三坚持,他又再三推脱。
后来刘彦明白了,只要自己问过两遍的事徐文都没有同意的话,那就是不可能同意了,他不会因为你的请求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只有刘彦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改口。
但那时的刘彦还不懂,他是个跋扈惯了的人,强硬地把围巾围到他的脖子上,又在人家的接连拒绝中把人载去了钟楼玩。
市中心现在正是车水马龙的时候,又是初雪,到了人多的地方刘彦会勾着徐文的肩,看着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发现徐文的唇角有一颗痣,特别小,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我从来没来过这儿。”回去的时候,徐文坐在刘彦的自行车上,眼前是一幕幕的灯红酒绿,他很低声地念叨道,低到他以为只有自己能听见。
刘彦回头看了眼低头坐在车后的他问:“你不是本地人吗?”
“我……吗?我是本地人。”
刘彦心下好奇,转念一想这种只会认真学习的孩子哪里会像他一样没事瞎转悠,话在脑子里还没组织好呢,先从唇边溢了出来:
“以后你没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看呗。”
这句话听起来像少年人的无心承诺,但只有不到十三岁的刘彦觉得,也许别人不行,但徐文的话,他应该可以,虽然自己不喜欢旅游,但陪他出去玩的零花钱他应该还是够的,如果他不嫌弃自己的话,陪他去哪里都没问题,要是嫌弃自己,他就当狗皮膏药,他教养那么好,肯定不会踹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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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文的唇边痣成了他的朱砂痣,徐文的白T恤成了他的白月光,他也没当成徐文的狗皮膏药,因为徐文会生气。
他知道了自己迷恋徐文,迷恋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他甚至希望徐文早点找个女朋友,好让他死心,可徐文身上寄托的是一家人的希望,哪来的工夫谈恋爱。
刘彦就这么跟着徐文,一跟就是三年,再跟就是六年,徐文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欢喜,徐文对他好一点他就心里高兴,他希望徐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能被保护得很好不受一点伤,但徐文很坚强,坚强到看起来没有软肋,坚强到从来不会倒下。
徐文是所有人的标杆,也是刘彦的神祇。
刘彦有些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幼稚,就像幼儿园里向老师讨糖吃的孩子,老师对他笑一下他就认为是表扬。但如果是徐文,刘彦就觉得他要是对自己笑一下,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都是没太大问题的,最好能给自己留口气再看他一眼。
不过徐文看起来还是蛮珍惜他这个做朋友的,至少让他刀山火海什么的应该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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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半学期选科,徐文想选理,刘彦就跟着选理,结果被他爸听说了,不远万里地从出差的地方赶回来,拆了扫帚棍子对他就是一顿收拾,把志愿表搁在他面前让他选文,刘彦倔脾气上来就是不愿意,直接门一摔离家出走了。
让他选文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怕自己个兔崽子学得不行,将来不好给他安排工作混日子呗,再者他的理科成绩加起来都没文科一门的一半高,也确实不适合选理。
自行车跟自己长了记性似的,没留神就窜到徐文家门口了,刘彦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现在徐文正忙,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敲响了徐文家门。
还没等他落下第二下,门就从里面开了,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男人看着像徐文的爸,他于是就愣愣地点头问好。
他看见徐文妈背过身,像是擦眼泪,徐文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只有徐文妹妹勉强赔着笑出来迎接他,说家里出了点事,哥哥一时脱不开身。
妹妹把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瞥见了餐桌那里满地的碎瓷片。
徐文的卧室向着小区里边,拉着窗帘,刘彦在那站了很久,才从窗帘缝隙里看见徐文从客厅推门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叫徐文,就见徐文抄起书桌上的小刀往自己的小腿扎去。
刘彦一惊,疯了一样拍着老式小区的防护栏,大喊徐文的名字想要喝止住他。徐文被吓得一激灵,转手收起小刀藏在了被子下面,拉开窗帘就是刘彦急疯了的表情,连忙打开窗户叫住了往他家门口狂奔的刘彦。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似吼非吼,警告刘彦现在别去敲他家的门。刘彦急得快哭出来了,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抓着防护栏,一句“你让我进去”来来回回说了五六遍,像是呜咽,又像哀求。
徐文终于磨不过他,披上外套出了门。
刘彦看见他全须全尾地出来,没由来地感到委屈愤怒,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那感觉就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胸口,让他一时换不过气,下唇被咬得渗出血来,巴不得把眼前人粉身碎骨混血咽下,看他煞白的面色又心疼得只想把他揉进怀里。最后所有的不甘与揪心,全成了轻飘飘的拳头,打在了徐文的肩上。
他拉起徐文的衬衫袖子,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鬼画符似的毫无章法,就像是没有意识的人写出来的字,横七竖八不成样子。胳膊是这样,腿更不用说了,就他刚刚下手的狠劲,现在能走路都是个奇迹。
“怎么回事。”刘彦哑着嗓子问他。
“刘彦,我想出去转转。”
他看着刘彦,眼神那样的单纯澄澈,可那背后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罪业与伤痛。
“他藏得太好了,”刘彦心想,“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一点点,都没有。”
“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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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一缕一缕钻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铺了满地的碎金似的,恋人们在阳光下接吻,而心事重重的少年人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徐文他爸去年被公司裁员后就一直没有工作,无奈之下找了个酒店保安的岗位勉强养家糊口,从风光的公司职员到现在的酒店保安,巨大的落差让男人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负荡然无存,脾气也越来越差。半年前妻子的病恶化,攒下来买新房的钱又所剩无几,他对命运不公的抱怨无处发泄,只能一股脑地灌向家庭。他不敢动妻子,怕伤了她,也不敢动儿子,他是全家人的希望,他只敢对女儿撒气,徐文妹妹马上升学,成绩和当年他哥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能被迫成为父亲愤怒的发泄口。
徐文不忍心妹妹被打,甚至会和父亲干架,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他们只能得过且过,战战兢兢地混日子。
“刘彦,你下来,我载你一段。”
徐文的话轻飘飘的,像风,一出口就散了,即使刘彦很努力地想拢起来收进怀里也做不到。他看不见徐文的表情,只能听着徐文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剜着他的心,一舔下唇,血腥味刺得他眼前发黑。
刘彦把车靠在路边,也不说话,就是下车盯着徐文,他依旧平静,依旧温柔,依旧挺立,个头也在不知不觉中高过了自己,好像他的脊梁永远不会弯下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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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很少坐车后座,但徐文坚持要载他一段,向他确认过他腿上的伤没事之后,刘彦就一言不发地窝在车座上,左手攥着着徐文的衣角,攥得手心发汗也觉得不够紧,他总觉得徐文握不住,就算他攥得再紧,贴得再近,徐文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甚至回头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他和徐文近在咫尺,又咫尺天涯。
刘彦知道他不会轻生,他还有妹妹和这个家不能辜负,刘彦也知道他做事有度,不会让自己出事,疼痛不过是他调节情绪的药,强迫他让自己的思想回归正轨,继续在所有人面前风光无限,继续苦苦支撑着他风雨飘摇的家庭。
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将少年人的影子投在路边,他们的影子被锋利的道沿切割成诡异的角度。刘彦盯着自己的影子,鬼迷心窍地抬起头,看着自己脖子的投影被硬生生折成了三段。
那一年,一个静谧的午后,十六岁的徐文骑着自行车载着十六岁的刘彦。阳光在无声中宣判了他们的影子的死刑,于是十六岁的徐文被腰斩,十六岁的刘彦引颈就戮,跟着去殉了情。
少年人的心千疮百孔,他们最美好的年纪断送在风刀霜剑的世事沧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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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没挨住他爹的压力,他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小事上放他自由,大事上绝不含糊,刘彦退而求其次,让他爸把他弄到了文重,因为文重和理重在一层楼。
本来他爸嫌他去了重点只会给人家添乱,但看自己孩子那么坚持,还是心软满足了他。
刘彦约了陈珺贤,请求她能在酒店安排个合适的位子给徐文他爸,陈珺贤知道他对徐文的心思,又看他请求的那样诚恳,咬了咬牙应下了他。
“阿贤,哪怕徐文他爸每月的工资你向我来要,都请你能给他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临走前,刘彦没忍住又嘱咐了她一遍。
陈珺贤闻言一笑:“行了,年龄不大,心劲儿还挺高——还有你把你那糖拿走,朋友间帮忙那叫交情,你现在这么做那是贿赂。”
刘彦和她打了个哈哈,一溜烟跑没影了,陈珺贤没追上他,看着自己手里一箱不知道哪里进口的糖,不禁感叹还是自己心太软。
刘彦偷走了徐文的小刀,甚至买通了徐文的同桌确保徐文的身边没有任何利器,他有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瞅一眼徐文身上,过了很久都没有再添新伤。
徐文有天提了一箱子阿尔卑斯,托刘彦送给陈珺贤,说是他爸听说陈珺贤爱吃糖,所以专门买的。
“我爸现在很好,我们一家都很好,谢谢你和珺贤。”
他站在刘彦的家门口,笑得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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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是被保送的,保送到他最喜欢的学校最喜欢的专业。他本来还想读师范,觉得包分配工作早,后来在父母和老师的一再劝说下还是选择了保送到本地的一所大学,也是他一直想考的学校。
至于刘彦,他爸早给他找好了下家,不过刘彦高考倒还争气,分数也堪堪够了人家学校的分数线,那简直就是刘彦人生的高光时刻,连他爷都拖着年迈的身躯驱使儿子把他接到孙子家亲自庆祝孙子。
刘彦敷衍完亲朋好友,提上了自己给徐文买好的毕业礼物往他家晃悠,礼物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徐文用过什么电子产品,刘彦就下血本给徐文买了一台。
笔电有配套的手提袋,里面还有一封刘彦写了很久精心打磨出来的表白信,足足五六页,但当徐文妈给他开门时,徐文却不在,说是和同学出去玩了。
在这间简单逼仄的老式房屋里,徐文爸妈和他的妹妹围坐在一起吃饭,桌上虽然没有刘彦家阿姨每天给他做的山珍海味,最简单的家常菜却让人看着也温馨。
徐文也一直坐在这里吃饭,以前是,现在是,未来还是,甚至会带着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他会接过身体不好的母亲身上的围裙炒菜,他的妻子会在他身边帮忙淘米,他们的孩子会和自己的小姨打成一片。这才是徐文应该有的生活,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平白无故地打乱徐文的节奏,那只能让徐文更看不起自己罢了。
他配不上徐文那么优秀的人,他纨绔跋扈游手好闲,除了徐文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没上过心,徐文那么优秀,像天上的星星,是不应该和自己这种在从小看惯了世态炎凉,刚出生就放弃了热爱生活,一天只想靠爹吃饭得过且过的人混在一起的,自己能肖想他这么多年已经是他上辈子烧高香换来的气运了。
他摆出了和他爹学来的那一套职业假笑,把礼物放到徐文的卧室,抽出那封可笑的“表白信”,撕得粉碎,扔进小区的垃圾箱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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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开着陈珺贤的特斯拉来接徐文,他怕自己太磨叽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就提前一个小时收拾好自己开车到了徐文的出租屋楼下,坐在车上点了根烟,烟灰不堪重负,落在他的手上,他才从泥足深陷的回忆当中被烫醒,挣扎着拔出身来。
一回头,徐文早坐在了车上歪头看着他,看见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坏笑了一下。
刘彦推了他一把嚷道:“我去你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吓死我啊。”
“你又没锁门,我看着是珺贤的车就自己上来了,谁知道我坐在你旁边这么久你都没发现,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想你呗,还能想谁。”刘彦心想,话到嘴边却来了个急转弯,“阿贤这车暖风太好,吹得人想睡觉,你也没叫下我。”
“刘彦。”
刘彦回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心里盘算着这又是遇上什么了,连个正脸也不给他看,露个后脑勺算怎么回事。
“我要订婚了,家里人介绍的,比我小了两三岁,是个公务员。”
刘彦正过红灯,闻言一个急刹,后面的车出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他却无心于身后的怨声载道,喜上眉梢地把徐文的脖子扳正面对着他:“真的吗?我靠什么时候的事?订婚宴什么时候办?我的天可是把你送出去了,千年老树总算开花儿了……”
刘彦知道自己插科打诨粉饰太平一向了得,但能做到今天这地步,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出神入化了。
他不伤心,他一点也不伤心,他只觉得解脱,自己的十五年终于结束了,他再不用心尖上总沉甸甸地挂念着一个人,再不用为他精心设计那些所谓的“惊喜”和“表白”,他终于能挣脱自己的枷锁,回到他本来应该好好待着的“生活”。
只是觉得陈珺贤家的饭菜做得越来越差了,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点了三碗米饭来下菜,好歹是把一桌子饭吃完了,虽然周围人都觉得他不太正常。
只是觉得眼前人突然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少年,他现在已经有了结实的身躯,容貌也越发英俊,带着一如少年的意气风发,即将携手他的妻子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幸福美满。
只是送走了徐文,初雪也变得温热起来,他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生灌着冰啤酒,他哥给他叫了司机送他回家,一进门就是他去年给徐文照的生日照,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又在绝望的哭声中大笑起来,祝贺自己终于等来了十五年前就预料到的这一天。
这么看来,自己真他妈有先见之明。
他从包里掏出自己买了五六年的钻戒,那年夏天徐文大学毕业,他正寻思着送人家个什么好,就看见了这枚戒指,很漂亮的款式,光一打有点微微的泛蓝,一如当年徐文被镜片折射的目光,澄澈空灵,一眼万年。
后来这枚戒指被扔进了下水道。
这就是他的第十次告白,那句简单的“我爱你”被混着冰啤酒咽进他的肚子,灼烧着他的肠胃,又随着价值不菲的钻戒被吐进肮脏的下水道,在初雪的掩埋下再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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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次告白?没有了,一个心死的人,就算再怎么从心底叫嚣着对眼前人汹涌的爱意,又有谁会在乎他呢?
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活成个笑话,尽管他自己知道,“刘彦”,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小心翼翼地珍藏了十几年的爱,过了十几年却依旧满溢的爱,最终还是没逃过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命运,还未开口,就已夭折,被心上人踩得粉碎,一滴不剩。
但他还是希望徐文幸福。
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