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零柒贰柒

1、第 1 章

　　我今年大二，在一家出版社实习，带我的编辑忙着相亲，让我去采访一个作者，出一个采访录附在她马上要出版的新书后面。
　　作者很低调，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社会，像她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竟然几乎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她从来不办签售，社交平台上也从来没有照片，就连领奖也是朋友代领。我倒是看过几本她的书，感觉挺平易近人的也没什么架子，心里对她还有点好奇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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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的地点定到了我高中常去的一家咖啡厅，约好了下午三点，我怕堵车一点半就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和老板聊了会天又玩了会儿猫，结果三点多的时候李小姐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下雨堵死在路上来不了了。我沮丧地下楼准备淋雨回家，没想到我姐正和老板聊得欢，见我来了一脸惊诧，听明原因后一边嘲笑我黄得彻底的第一件工作，一边打发我上车。
　　我问她相亲怎么样，被她抽了一顿。
　　手上戴个拼夕夕上九块九买来的劣质素圈，还从大学戴到现在，见着相亲的就说自个儿有对象了，这种人孤独终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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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睡了个午觉，起来两点半，火急火燎着急忙慌地拾掇好自己出门赶到咖啡厅，老板正和个漂亮妹子聊天，姑娘手里还撸着猫，看着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我和老板打过招呼，随手摸了摸另一只猫，点了两杯咖啡。
　　“是贝编辑吗？”姑娘转头看我。
　　我有点懵，旋即反应过来眼前的美女姐姐就是李小姐。
　　我连忙道歉，一个实习编辑让人家参访对象先来等着自己，我面子也是够大的。
　　李小姐给我指了靠窗的位子让我先坐，我诚惶诚恐地飘去沙发上，她好像又和老板聊了两句。我眼睛不错，可以看见老板脸上浮现出的惊愕神色，而李小姐只是点了点头。
　　可能老板是李小姐的书粉，后来发现她是自己这里的常客？
　　我心下觉得好笑，随手拍了拍脚下卧着的小橘。李小姐走来，笑着问我：“喜欢猫？”
　　“嗯，家里养了只猫。”
　　李小姐闻言眼睛稍稍瞪大了些，那表情倒是有几分惊讶的意味：“家里人没人怕吗？”
　　“啊我姐以前不太喜欢猫，后来有一天自己带了一只猫回来我们就一直养着。”
　　李小姐看着我，抿了抿唇，又挤出一个标致的微笑，没错，挤出来的。
　　……她好像不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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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很官方，过程也很流畅。但当我问到她“您的新书中主人公的故事背后包含着您怎样的想法或者想给大家传达什么的”的时候，她跳过了这个问题，说先不回答。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下一本书有没有什么想写的，她很正经地说还在思考，然后关了我的录音笔。
　　我心下一惊，觉得不妙，难道这就是圈内大腕欺凌职场新人？难道我生来就如此不幸？
　　“我这人嘴碎，回答那个问题的话可能要絮絮叨叨好久，不太方便录，你要是不嫌麻烦咱们就聊会儿天，听完之后你觉得合适就摘几句回去交代可以吗？”
　　李小姐说话很有意思，而且总是笑着，一笑起来就没眼睛，聊了这么久，她难得睁着眼睛对我说话。
　　毕竟是职场小白，人家大佬都给我提出这样的请求了我肯定是连声答应
　　虽然这个请求怪怪的。
　　说实话李小姐这个人也怪怪的，长得挺漂亮但说话有时候很不自然，说着说着就哽住了然后从头再开始说，有意无意问我家里的事情，有点……冒犯。
　　老板看我们聊得欢，送来了一份果盘，给我调了杯我喜欢的奶茶，又给李小姐续了杯拿铁，顺便从李小姐手里薅走了小橘，嘱咐她好好应付工作别祸害他家猫。
　　李小姐抢猫不成，撅了撅嘴，抿了口咖啡对我说：“这是我初高中同学，当时我来这儿的时候还是他妈妈管事儿，现在也成了个咖啡店老板了，果然投了个好胎。”
　　我闻言一惊，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那你认识我姐吗？我姐也是他同学！他们认识好多年了，后来我姐去上海上大学才分开。让我想想……我姐好像是九班的。”
　　李小姐盯着我，也没有很久吧，总之就是看了我一眼，又逃也似地躲开，目光飘了好一阵儿才落到咖啡，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我想老板给她做的咖啡一定很烫，不然李小姐也不至于被一口咖啡烫红了眼，烫出泪来。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老板突然叫了我一声，声音不大，但我恰好能听见。
　　“你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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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边的雨依旧很大，我姐拿着她从高中打到现在的那一把破伞。她从来不让人碰这把伞，后来这把伞实在是年岁已高，又让修伞匠基本上翻新了一遍，除了那张黑伞布，伞上没有一处是原来的部件。
　　我盘算着我事儿还没干完呢，老板就这么碍我事儿，就不能和我姐聊会儿天吗？
　　我一时尴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幽怨地向老板和我姐皱了皱眉，又转头想和李小姐赔礼道歉，但我发现李小姐的眼神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她的眼睛发直，带着被咖啡烫红的眼圈，就像是离家多年的游子重回故乡望着家门口的梧桐树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也许是咖啡厅的窗玻璃安得不结实，外面的潮气都渗了进来，李小姐眼眶里的氤氲水汽遇冷液化，那样子像是要哭出来。
　　她在看我姐。
　　我姐甩了甩伞上的水，抬头看了我们这边一眼，恰好撞上了李小姐的视线。
　　一秒，两秒，三秒。
　　我姐转身就走。
　　“小贝！”老板见势不对，叫住我姐，她才回过神来。换上了和李小姐一样灿烂又标致的微笑，向李小姐打招呼。
　　李小姐如梦初醒，泛红的眼圈刹那间白了回来，对我姐点了点头，又对我说：“看来你姐是我的高中同学。”
　　可我就算是个瞎子，也能嗅出来她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今天就到这里吧，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私信联系我，今天麻烦你了。”李小姐手足无措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笑着向我点头告别。到门口时，就像在普通不过的朋友互相打招呼一样，李小姐依旧带着她粉饰太平的笑，向我姐和老板招了招手，转身撑伞，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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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我姐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脸绷得很紧，一般人敢在这时候招惹她，多半是不想活了。
　　她的心情非常不好，显而易见，车门被她摔得快地震了，撑伞的动作也异常粗暴。可能这把伞实在太过老旧了，在收伞的时候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伞骨断了，断的彻底。可我姐只是皱了皱眉，狠狠咬了口下嘴唇，以极不温柔的方式把伞塞进了垃圾桶。
　　上电梯的时候，我看见她抹了一把嘴唇，手上是带血的。
　　第二天，我姐手上的便宜素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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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爱管闲事爱听八卦的人，我姐和李小姐这一看就是以前结过天大的梁子。不过目前我对我姐手上无故失踪的戒指很感兴趣。
　　于是在一个属于我的单独作案时间里，我把她的区域翻了个遍，终于发现了她一个带锁的抽屉。那把锁款式很旧，非常旧，用最经典的撬锁方式就可以搞定。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通过互联网平台，我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搞定了它。
　　里面的东西塞得特别满，围巾钢笔眼镜盒甚至还有皮筋，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用斜体写着"Love you"，和我姐的那把黑伞上的字是一模一样的，看起来像是一套。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它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我扛不住诱惑，还是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张很旧的纸，折叠的痕迹很重，一看就是经常被翻看。
　　我小心翼翼地张开它，上面是很秀丽的几行字，非常好看，应该是姑娘的字。
　　“亲爱的贝：
　　我这人随性，不分什么友情爱情亲情，那种妈妈和老婆掉河里的选择题根本难不倒我，因为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选项。
　　我这人还懒惰，不会给自己设目标，所以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你身后，跟着你的脚印走，这么多年，很多曾经陪伴我很久的人都走了，很多曾经我热爱的东西也被抛弃了，但我没有放弃追随你，因为我知道你很善良很善良，不会扔下我一个人。
　　我这人也很认真，人人都会成长，大家都是从无知到通透。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懂了很多，如果要写下我的收获，那么我第一个写下的一定是你的名字。
　　因为你就是我眼中的“所谓成长，所谓爱情”
　　现在，我终于和你并肩了
　　——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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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暑假，李小姐又出新书，我出于好奇，借了一本同学的看。
　　书末，只有很短的一句话。
　　“那个我放在心尖上珍而重之的人，那个我死皮赖脸缠着她不放的人，到最后我也就是她手上一枚忘摘的戒指，一把忘扔的伞。”

　　李小姐，不过是我姐已经忘记的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