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小小小雨

1、第 1 章

　　第一章

　　“欢迎光临，今天果汁酸奶会员日都是半价的。”

　　许意今天第一天在便利店独自上班，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大概三十遍了，但是他还要像复读机一样在每个顾客进入的时候都要重复一遍，而架子上的果汁酸奶依然安静地呆在它们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因为这句提醒让它们变得畅销起来。
　　现在是晚上十点了，许意上的是夜班，夜班时间是从晚上6点一直到清晨早上6点。一个人上班他还是有点害怕，怕出错，之前都是同事带他的，正好这个时候手机闪了一下，他看到一条微信来自那个每天带他上夜班的女生，女生微信名叫小夜，她离职了，所以许意顶上这个位置。

　　“你今天一切顺利吧。有点不放心，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一个人也可以，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问我，反正我也习惯熬夜了。”

　　“你还不睡吗，晚上人不多，一个人倒也挺安静的，没什么大问题。”许意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小夜回他：“那就好，我的生物钟现在都倒不过来了，不过好在解脱了，要好好睡一觉。你遇到问题就问我吧，晚安啦。”

　　“晚安。谢谢。”

　　许意回完信息后还心虚地描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他们上班规定是不可以有私人事情的，所以有时真的很紧急的事情也都是偷偷地找个地方回个信息或者快速打个电话。小夜的短信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们虽然相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许意这个人和谁都不会有矛盾，干净温和，一直都是别人给他的代名词。

　　开门清脆的铃声，许意又条件反射地说那句烂熟于心的话：“欢迎光临，今天果汁酸奶牛奶半价，请随意挑选。”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他没有带领带，手里也没有公文包，看似随意，但是因为也刚下班不久。他的脸上满是疲倦，黑眼圈很深，但是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并不违和。这应该是某个公司的高管吧，那种强大的气场许意还是在上家实习公司的总经理身上感受过。他从冰柜里拿了三罐啤酒来到了结账台前。

　　“你好，一共是15元，请问是微信还是支付宝？”许意现在官方话是脱口而出，熟练得不得了了。男子站在他面前的气场让他想起最后一次被辞退时总经理也是这样，只是那个时候总经理坐着，他站着，然后他缓缓地说出“小许，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去关注下自己的心理问题，而不是急于找工作。”那句话一直到今天，许意想到还是会有点沉重，会有自己的内心被人窥探了的不安。

　　“现金。”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把许意拉回了现实，然后他看到男子从棕色的钱包里拿出了一张10元，一张5元，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如他本人。许意很久没收到现金了，现在这个社会，年轻人都是一个手机走天下的。如果有天没带手机那真的比裸奔还要不自在。
　　男子拿到啤酒后就会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马路，马路对面是一个假日酒店，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有很多附近学校的学生在里面开房，许意经常可以看到小男生从柜台边拿起安全套低着头涨红着脸付钱，然后像做贼一样把盒子塞到裤子口袋，慌慌张张跑出去。也有久经战场的，会两个人一起来买，男女，也会有男男。

　　“你是新来的吗？“

　　许意发着呆，听到座位上男子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才回答道：“也不算吧，但是我今天第一天上夜班，一个人。之前我会跟着白班的同事熟悉工作内容，夜班我也只上到七八点就回学校了。“

　　男子喝了口啤酒，“你还是学生啊？附近S大的吗？“

　　“是啊，我是来兼职的。”

　　“嗯，年轻真好。”抛下这一句话后男子便没说什么了，转头又看向了窗外，可是眼神是放空的状态，他看上去很疲惫，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也好像身上有千斤万斤的压力在他的肩膀上。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啤酒全部喝完。

　　许意还沉浸在这段莫名的对话中，再抬头，座位上的男子已经不见了，他刻意留意了一下，在转角的街头捕捉到他的身影，他指尖夹着一支烟，慢慢地抽着，再从口中吐出烟雾，烟雾消散在空气中，好像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抽完烟拖着疲惫的身体消失在了黑暗中。

　　从那之后，每天10点都能准时看到这个男子，用现金买三罐啤酒，一直喝到深夜12点才缓缓离去，他会在外面再抽一支烟然后才消失。他后来也没有和许意说过几句，都是常规的买单结账，然后他会很享受一个人的静谧，许意也不会刻意去打扰他。

　　直到周五的那天，许意一直没有等到他，其实许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会有些期待他的到来，但是那天他没有出现。时钟走向了十二点了，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想来他应该是有事不会来了吧。许意趁着空闲时间整理了下货架上临期的产品，然后门铃突然响起，许意抬头刚想说欢迎光临，就看到了男子站在他的面前。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许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可是话已出口，也没法收回，他对上男子的目光，看到他手里拖着行李箱，想着他是不是刚刚出差赶了夜班车回家，但是他们毕竟只是陌生人，也不好多问什么。

　　“这么久了，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男子挤出一抹笑容，但是许意觉得那个笑容特别牵强。

　　“我叫许意，言午许，意念的意。”

　　“许意你好，我叫盛宇，茂盛的盛，宇宙的宇。”

　　男子商务习惯地伸出手，他的手掌很大很暖，许意上前握了下，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了。

　　这个盛姓也不多见，但是这个姓对许意的影响很大，他想起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个人，也是带着这个姓，在他的青春里驰骋，然后，消失无踪影。他一想到这个人，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太过矫情，谁的生命里没有过客呢，再说，那段往事早已经尘封那么多年了。

　　“盛先生，今天你不喝酒吗？来杯热奶茶吧，大晚上喝酒会伤身的。”

　　许意站在柜台前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自己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有点多管闲事了，盛宇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笑道：“嗯，不喝酒，那麻烦你给我来杯奶茶吧。你们年轻人爱喝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就尝一下吧。”

　　他竟然没有喝过奶茶，许意有点吃惊，他转头去给他做奶茶，特意多放了些小料。“盛先生刚刚出差回来吗？“他假装是不经意地问着。

　　“不是，我今天刚刚离婚，从家里搬出来了，这箱子里是我的行李。“他的回答那么随意，就好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一样从容。

　　“对不起，我不知道……“许意有些慌张，差点把那杯奶茶撒到衣服上，他一向不太会说话，嘴巴也笨，来这里工作只是因为便利店不需要太多职场上的沟通，他可以每天重复几句话就行。社交障碍让他失去了一份很好的实习工作，并且被前老板划分在了有心理疾病的人群中。

　　“没关系，这不一定是件难过的事，不是吗？结婚离婚，都是人生常态，可以笑着结婚，也可以笑着离婚，两个人不合适就分开，总比明知道不合适还要死耗着强吧，你说是吧。我觉得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会更能理解，毕竟现在很多人都选择了不结婚。”他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不要叫我盛先生了，我们每天晚上都见面，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吧，你比我小，就叫我宇哥吧。”
　　“嗯，宇哥，那你是打算离开这里吗？你以后是不是不住这里了。”许意把做好的奶茶递给他，又瞄了眼他的随身行李，离开一个维持多年的家庭，竟然只带了这么一件行李，那边是真的没有什么留恋了吗？就好像他当初决意来到这座城市，也是一个双肩包就踏上了火车，走的时候越决绝，越是没有什么包袱想要带着。

　　“嗯，所以最后一天了，还是想跟你做个道别，很高兴认识你，可惜我们刚认识就可能以后见不到了，小许，我看到你就会想到我的儿子，他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也跟你差不多高。”他眼里闪过一抹悲伤，接着说：“可惜……。”然后没再说下去。

　　婚姻到底是怎样的，许意还年轻，他不懂，也不想懂。他一直觉得婚姻离他很遥远，就像盛宇说的，很多年轻人早已做好了不婚的打算，如果找不到一个能够完美契合的人，那不如选择孤独终老，也比找个人将就，相看两厌的好。

　　“许意，我该走了，你生活在这座城市，也许我们还有见到的一天，也许没有，这也没什么，认识你很高兴，但是我总觉得你不太开心。我也不想问什么，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情，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那么，再见了。”

　　“再见了，宇哥。”

　　许意望着空旷的椅子，这诺大的城市，每天会遇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谁又会记得谁。男人眼里藏不住的忧伤，让他转念回从前，他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如今他在哪座城，身边是否有人陪，他也会深夜饮酒吗，不，他一定幸福美满，也许偶尔偶尔也会在深夜惦念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