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郑院长 ...
-
这一哭，哭得痛彻心扉，不能自抑。
爷爷的去世对于陈淼来说，是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实的切肤之痛；而眼前孤儿院46条魂魄的消散，是尚能一试却因缘错失的悔恨交加。
他的哭声在并不大的小水泥操场中回荡，除了身旁的狐狸，再没有人能听到，或许任务中潜藏在这里的那只恶鬼可以。
想到恶鬼，陈淼死死咬紧腮帮子，竭力撑起虚软的身体。
他，一定要捉住那只恶鬼！
一定要！
“走！”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字，陈淼一步一脚来到小楼门前，日常紧闭的防盗门大开，夜色中里面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像血腥恐怖的深渊巨口，等着主动送上来的鲜美肉食。
涂大赶上来，有些害怕地靠在陈淼身边。陈淼毫无停顿地飘进去，心中隐隐有种直觉，他要捉的那只恶鬼，就在二楼。
小楼里与外界一般万籁俱静，听不见丝毫声音，就连恶鬼的嘶哑咆哮、粗重喘息、或是黏腻尖锐的爬行声都无。
若如这里就是毫无人烟，只陈淼涂大才是外来者一般。
可他们心中清楚地知道，这里有一只吃掉46条魂魄的恶鬼，此刻它的鬼法可能已无比强大。
它就潜伏在小楼某处，伺机而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其不意出来咬走一块肉。
一人一狐穿过一个个房间，这些房间内都整整齐齐排列着护理床，只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好像原本睡在床上的人只是起床上个厕所还会回来。
可那些孩子大多都无法行动无法自理，甚至连对外界的反应都没有，何谈起夜下床。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整个孤儿院已经没有活口，找尸首也是必须的，至少让他们死后也有个落脚点。
就这么一路看过去，俱都是千篇一律的房间格局与内部摆设，唯有床上稍能看出曾经有过人躺在上面。
到了最后一间房，陈淼有预感，他们要找的尸首极大可能就在这里，甚至那个恶鬼也在这里。
陈淼在墙前停住，耳边好似听到微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鼻前仿佛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臆想还是真实。
他与涂大对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便身体前倾，穿过并不太厚的墙壁，来到了最后一间房。
这间房门口贴着【唐氏班】，陈淼对这里印象是那么深刻，他不可能忘记。他第一次来孤儿院便误入这里，见到了19岁的乐乐。
前些时候第二次来，他又再次来过这间房。房内焕然一新，里面的人依然在痛苦与折磨中走向死亡与腐朽。
乐乐依然在病痛中挣扎，怀抱对生的挣扎忍受着一复一日的折磨。
陈淼想起护工阿姨说的，尽管这些孩子对外界并没有太多的反应，甚至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智商如同婴儿一样。但他们却无比坚强，对活着这件事也是有着巨大的渴望。
他们在病痛的折磨中，向着活下去的方向努力。
陈淼曾经那么佩服这些孩子，他们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并不会发出呻吟，甚至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安静地待着，用懵懂无知的眸子看着并不懂的世界。
可是他们也不想死的，他们也想活下去的。
现在他第三次来到这个房间。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房间，这里或许是地狱的具象化。
陈淼冷汗倒流，汗毛竖起。面前出现的一切简直极尽了他的想象力。
所有空房间里的孩子，全都在这里。
房间里还是规整地摆着四张床，墙面上贴着新换的满是童趣的墙纸，窗帘并没有拉上，通过大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半空中高悬的明月。
一切如常，如斯美好。
可只要视线往下一看，便是一副炼狱场景。
仿佛下水道堵塞，水龙头却被打开放了几个小时般。黏腻腥臭的血液在房间内积了厚厚一层。
陈淼第一次知道46个人到底能流出多少血，这个房间地面已经没有任何干净的地方，鲜红的、甚至氤氲着温度的血液，均匀地在地面上铺了一层。
边角的地方甚至已经凝固变色。
随着血液四散的是一些残肢内脏，它们都是细细小小的，仿佛被人嚼碎又吐出来。
令人战栗的寒气从陈淼脚底直冲头顶，他头发发麻，毛囊竖起，像受刺激的猫一般，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他想呕吐，胃部痉挛翻滚，喉头滚动。嗓子眼却被堵死一般，把一切压在下面。只觉五脏六腑都随之剧烈颤抖，疼痛难忍，找不到发泄口。
他视线顺着脚底快要凝固的血，一路往房间中央看去，中间的位置血液还是流动温暖的，细碎的人体组织随着血液的波动，泛起圈圈涟漪。
弥漫出的味道，快把陈淼折磨致死。
就在中间的位置，盘腿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陈淼，穿着一件老式的破旧羽绒服，脚上穿着一双手工毛线织的鞋子，鞋子已被鲜血染尽。
他佝偻着，脖子往下弯下一个明显人不可能达到的扭曲弧度。
整个人上半身还在动，下半身纹丝不动，好像跟他上半身已经分离。
房间里此时伴有令人恶心的咀嚼声，那种提溜带水的食物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回响，声音放大过后，让人倍觉恐惧。
在这个男人前面，是堆叠起来的一具具尸体，就像不需要的垃圾般，被丢弃在房间一角。
这个房间也许装不进46个成人，可是里面大多都是患病的畸形孩子，勉强也全部塞了进来。
不过也得堆起来才行。他们被随意地叠了起来，有的头朝外、有的脚朝外、有的甚至被整个折断。叠的人明显没有耐心，一点规律都没有。
甚至很可能是直接扔过去的，陈淼看到那面墙上有很多被砸出来的圆形血印，还有在地心引力拉扯下自然滑落的，长长的血痕。
就这么一具一具地堆着，最后面的已经挤到天花板。
无数的血液在这座由尸体组成的墙里，如溪流穿越林间，从上到下这么流出来。流过那个坐在房间中央的男人，再向房间四周蔓延而去。
涂大在一旁忍不住发出狐狸尖细的叫声，他身上的毛竖起，整只狐狸看起来大了一倍不止，许是因为他是狐狸精，那些支棱起来的毛发泛着黑光，看着锋利无比。
陈淼知道涂大在害怕，这只狐狸虽然已经成精，但是胆子向来很小的。曾经被狐鬼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
这一瞬间，陈淼又冷静下来，他摸摸涂大的狐狸头。
飘上前去。
这个背对他们的人。
就是郑院长……
陈淼慢慢向他靠近，可以看到他的颈骨好像已经与肩膀脱离，整个脖子与头颅与身躯呈180度平行的状态。
他头垂得很低，已经到腹部的位置了。
从耳后有一条细细的凹痕，可以知道他曾长期戴眼镜，陈淼继续靠近，越过他走到前面，然后转身与他相对。
这才看清他的姿态。
只见他的胸膛腹部正大大打开着，里面空无一物，好像被人仔仔细细地挖走。此时他头埋进自己腹腔，因为里面早已没有内脏，他牙齿此刻在撕咬自己腹部的皮！
陈淼明知郑院长早已是一个死人，甚至连魂魄都已经没了，此刻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被恶鬼附身的怪物。
他还是颤抖着，带着无限痛楚地开口呼唤，“郑，郑院长……”
他本没有期待对方的回答，没想到他这声喊出之后，原本埋在自己肚子上啃食的‘郑院长’却浑身一震。
好像听懂了一般，他整个上半身剧烈抖动，而后那已经伸进腹腔的头缓缓地、慢慢地转动。
扭转180度后，‘郑院长’的头就卡在他的腹腔里，正面看着陈淼。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极度地凸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一般。
眼中有血液流出，血液潺潺像细小的溪流冲刷着眼球，让那两只眼珠子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他就这么流着血泪，冲陈淼咧嘴露出一个笑，笑时嘴一张开，便有一股恶臭混着血液还有他自己的肉沫冲流出来。
他喉中发出“嚯嚯”的声响，声音越来越大，陈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愣愣地看着他。
随即他喉中滚动得越来越厉害，而后“哇”的一下，吐出一截喉管！
郑院长眼珠转动，盯着这截喉管，笑得更开心了。
而后竟然颤颤巍巍地，用手拿起那截喉管，敲了敲。
没一会儿喉管中竟然就发出了声音！
“是陈淼……先生啊。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看，咳！你看……你这个时候来，我也不好招待你。该谢谢你的，谢谢你们的，应该谢谢你们的！对的，要感谢好心人，感谢好心人。”
刚开始那喉管说话还断断续续的，到后面就越来越流畅，声音依旧是郑院长平时说话的憨厚热情，此情此景，用这样的方式说着这样的话，惊悚又诡异。
涂大躲在陈淼后面，浑身都在发抖，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威胁，仿佛有哪里不对，他就要冲上去将郑院长咬得稀巴烂。
一桶冰水淋头而下，陈淼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原本平静的情绪又翻滚起来。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要捉的恶鬼，就是现下这房中的郑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