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节子》骨灰拌饭

4、孤影照惊鸿

　　慕青来到御马厩之际，明君正躺在一堆稻草之中，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茫然的看着远方。
　　慕青把那头小毛驴系在了一个桩柱之上，随后隆起两袖，走到了明君的身旁。
　　“明君仙君好悠哉，竟是在这里独自观赏月景。“
　　慕青却是不明白明君看的不是月亮，只是回味月下旧影而已。
　　“明月天河，野马幽静明君仙君当真是好生快意。“
　　“宿命仙君好悠闲不去编排别人的人生，来这里找我个闲人是要把酒言欢吗？“
　　“本君今日里来找仙君是来说一事。“
　　“我在这天界本来就是个遭人闲的，莫非是哪个仙君又向天帝告了我一状。“
　　明君吐出了嘴中衔的稻草，站起来的那一刻，骑上了一匹御马，回眸一笑间，万骨成枯，媚到极致，却偏偏带着一丝狼崽子的英气。
　　慕青见到这般样貌，也是被震撼一番，别说这天界守清规戒律守了许久的婆娑。
　　“说来今日，今日是万灯节，既然宿命星君今日里得了空闲，不如陪着我去天河尽头去看一眼灯火。“
　　“灯火，莫不是明君想下凡了。“
　　“駭，也不是，只不过是日子闲来无事，听说这天河盛景，便想着来看看。“
　　“那走吧“
　　慕青又骑上了他那头小毛驴，一马一驴在这天河中驰骋着，说来这天河的风景也着实好，只不过是有些荒凉凄清罢了。
　　慕青恍惚之间听见那人讲
　　“若是能与他呆在这里看着这天河盛景便好了。“
　　“啊“他呆愣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这样的登徒子能够想与谁观看盛景。
　　小毛驴素来没有见过天河，只是跟撒了欢一样狂奔着，任着慕青怎么拉，也只是向前跑着。
　　而明君跑到天河尽头却是停了起来，他的目光仿佛要在这天河尽头看透什么。
　　而在这天河尽头唯一能看到了只是千佛塔。
　　慕青惯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他作势就搭上了明君的胳膊。
　　“听闻姜国旧地有一千佛塔，乃是当时怀庆太子万家乞讨换来的。讲来那个太子果然是有些毅力的，只不过是那位太子为何又会在一场战役之中自戕了。“
　　明君看着千佛塔盛景，不知过了多少年，旧梦已凉。他还记得当初见怀庆之际，本来就是蓄意为之，不过听闻，这世间冷峻之人，向来孤凉，只需星火即可燎原。
　　现在想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误。
　　“太子骁勇善战，待人躬谦，我当初为太子内侍之际，只是听闻太子为心上人修佛祈求洗去铅华。“
　　“那太子当真是个至情的人，竟是万家乞讨，为的一个心上人，不知太子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君握着的马鞭开始不慎掉落在天河之中，观得千佛塔那颗硕大的珠子，还是怀庆跪了三千阶梯，为他求得的舍利子，现如今求舍利子的人已经不再，而那颗舍利子还是那般璀璨夺目。
　　“太子的心上人是个粗鄙不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他瞎了眼狼心狗肺。“
　　“听明兄这么说，那太子的心上人活该受尽苦难。“
　　“是啊，他受了苦难，失了怀庆太子的他，又怎么会真正的好。“
　　“听明君这般言论，应该也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不知那个人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那个混蛋王八羔子。“
　　他突然间凄苦的一笑，目光悠远的看向了远方。
　　“我这般十恶不设的人，穹帘讲我该被送进瓦舍中，成为人泄欲的工具。我入了这天界，果真是遭了这样的报应。“
　　“看我不该说那些腌臜的事，真是污了仙君的耳。“
　　“明君仙君今日里跟我说那么多，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借宿命星君的九星明轮一用。“
　　“明君用这九星明轮做甚。“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有一后辈在下界，想着给她添一点福报而已。“
　　“原来如此，只不过这九星明轮事关转命之事，是不能轻易借出的，以防有不轨之人，肆意改命，你说我说的可是，明君仙君。“
　　明君听出这话里有话，遂即是露出一口糯白的牙齿。
　　“仙君说的是，这规矩往往是大于人伦的，看来是我不懂事情的严重性，便贸然请求了。“
　　“也无妨，不如明君仙君把那人的命格给我，本君看着同天庭为仙上，也可以帮仙君添一点福泽。“
　　“不必了，原想着宿命星君天务繁忙，又深得天帝之信，这等小事还是不劳烦仙君了，等到我的刑罚期满，我自己下界走一遭就是了。“
　　慕青总觉得面前这人吊儿郎当的，说出的话总是让人不辩真假的，可是他与怀庆太子的恩怨倒是真的，只不过这舍利子能放三百年倒也是稀奇，天帝也曾与他偷偷下界，试图窥探那颗舍利子到底为何物，可是刚到那里，落地即见十里风烟迷障，可去佛寺里祭拜的凡人却是看不见那凭空起的烟雾，而他与天帝飞向塔顶，靠近那颗舍利子之际，却是看见了舍利子凭空消散了，可是离开之际，这颗舍利子又重新回来了，着实令人生疑。
　　慕青看着明君，试图从他的脸上瞧出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是瞧不出来。
　　除了那一张令天地失色的脸，便是什么也窥探不出来了。
　　“明君仙君“慕青还想从明君那里探出来什么的时候，却是看到了明君那张脸已经是不耐烦的样子。
　　明君随意的拿出腰间别的刷子，温顺的给着那匹河曲马梳着鬃毛，而那匹河曲马也是很享受着他的梳理，时时歪着马头蹭蹭他的脸。
　　他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什么，唇角处撇过了一抹笑，而那笑却是睁眼间一切都消失殆尽。
　　“宿命星君，这天河景也观完了，不如，你老就此打道回府。“
　　说罢这话，他就骑上了那匹河曲马再次的飞奔而去，很快这天河尽头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而另一旁琼林深渊处，怀庆坐在抚琴台继而抚着琴。
　　只不过他的心绪不稳，连着弹出来的琴声也显得浮躁那么几分。
　　越弹越来入魔，而他双眼通红，不复儒雅的模样，恰巧这时上邛来了，点了他的穴道，他才是渐渐的平复下心绪。
　　“太子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会帮助上神达成上神之愿。“
　　“我的愿望有一日自会实现，只不过是太子显然的急了些。“
　　“我没有急，只不过是元气恢复的不佳，一时有些走火入魔而已。“
　　“连太子都说自己走火入魔，我看太子真的是重情重义。“
　　怀庆停住了抚琴，想起当年他为明君拜了万家，祈求福币，后又倾尽了东宫所有的钱财，才是建造了千佛塔。
　　千佛寺惊鸿一瞥，前有他在东宫受罚受戒，伤痕累累，后有明君现身，对他言说缱绻。
　　他是真的动了心，才会这般渴求他倾尽全力对一人好，他曾读史书看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而他也是为了明君一句缱绻终身，他甘愿抛下所有的尊严，跪乞万家，修建千佛塔，只为有一日，他携着明君的手，登上千佛塔，看千万棵山节子树开放。
　　可他没有等到那一刻，明君便提前化劫成仙，而他也死在了一场很小的圪潭之中死去。
　　他执著于今，不过是想问明君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明明把命格之事都告诉了他，他为什么还要在他最薄弱的时候，偷了他的命格，非要置他与死地，他只是不愿而已，才是甘愿成为上邛的工具人。
　　“上神若是无事，不必在我这里，我想上神应该有诸事要办的吧！“
　　“怀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条癞皮狗都不如的可怜残魂，若不是我拿烛阴的残魂吊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端坐抚琴。“
　　“好，我是癞皮狗，上神自恃清高，跟一只癞皮狗讲话，那上神又是什么。“
　　“怀庆，莫不是留着你有点用处，你现在早就被我剥了皮，提笔画兰花，挂在了外面的外面。“
　　“上神好大的意境，竟然讲要提笔画兰花，只不过上神剥了我，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帮你找到天帝了。“
　　上邛听到这样的话却是转怒为笑，她从衣袖间掏出一株荀草服下去，才是半扇遮面，浅笑间走到了怀庆的面前。
　　“本神一直觉得太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没想到这天界待怀庆太子你最真挚的穹帘仙君，不过是太子你玲珑棋盘里的一局棋。“
　　“上神在说什么，怀庆听不明白，我从来不会下棋。“
　　“姜国太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幼年时曾破国士棋局，太子这讲的是你吧！“
　　“不是，上神认错了人，只不过是坊间的传闻多有虚假。“
　　“本神可没有说什么坊间，是太子说的，况且本神不过是随意编纂了一个事例，太子又为何会如此的着急解释，莫非是心中有鬼。“
　　他心中有鬼，他本来就是个失了三魂的鬼而已。
　　怀庆不愈与上邛争辩，怕是争论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个结局。
　　他抱着怀中断琴欲走，却是被上邛一施法，用着琴弦勾住了他的脖子。
　　“殿下，这么不耐烦，难道忘了是如何才来到我这琼林深渊。“
　　没错，他当时死的时候不是什么圪潭自刎，异常的悲壮，而是颇俱风雅的韵味。
　　刀戈铁马，他穿一身通红的铠甲，在圪潭之地上杀红了眼，当他扛着大旗站在死人堆上，当被血流成渠的地界，被他插上旗帜之际，他的背后却是出现了一个士兵，那个士兵拾起刀要砍向他之际，却是素爱拿笔画月亮的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挨了那一刀，而他则是趁机把长剑刺入了敌军的胸膛，不知是敌还是友的鲜血溅了他的一身，而他模模糊糊间，只听见明君讲:“殿下，臣只能下辈子与你缱绻了。“
　　而他则是抱起了地上的那把断琴，想起以前在深宫之际，明君总是夜半时翘着二郎腿，半是倚在他的窗边，对他讲:“殿下，你看这月夜总是孤凉的，臣又总是夜间难寐，殿下的琴声素来有安神之效，不如殿下为臣弹奏一曲。“
　　后来他夜披寝衣，遣散所有宫人，穿过亭台楼阁，去了一处开了许多的山节子花的水榭，缓缓奏琴，只为相守一时。
　　而明君当时也是放肆了几分，把正经的诗词唱成了艳曲，他虽是强装镇定，而最后也是笑了。
　　而明君则是趁他笑之际，绕到了他的身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玉篦子。
　　插到了他的发髻之上。
　　“臣瞧着殿下比着这世间的女子都好看那么几分，殿下若是个女子多好，这样连臣都想娶了殿下做了家中的良妻。“
　　那时他虽是面上嗔怒，骂明君好个油嘴滑舌的小刁奴，可是心间在那时却是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着明君这样的男子到时会娶什么样的妻。
　　神思回归，他还记得他在圪潭找了一块空地，空地之上抚琴，琴弦却是断了一根，转而他的背后却是出现了一双手，断弦飞起，勒住了他的脖子，而他也是死于琴弦之中。
　　后来他迷迷糊糊看见两个阴官来抓他，而那两个阴官还在讲:“此乃怀庆太子，是阎王点名要的人，万不能有所闪失。“
　　他就那般跟着阴官走着走着，前面白雾茫茫一片，出现了明君的身影，而明君回过头来对他笑，一如从前那般。
　　“殿下快来，说好的缱绻，殿下一定要跟着臣。“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跟在了明君的身后，到了望乡台，那里鬼哭狼嚎者多是，多是一些缺胳膊少腿，少了一只眼睛的兵，在那里，而他却是看到明君不再笑，拿出了一根琴弦，步步逼近他。
　　“殿下，来呀，我们一起。“
　　他当时只是不置信的看着明君，却是被明君在脑海上贴上了一张换命符。
　　“殿下，既然是那么喜欢臣，那不妨把殿下的命格给臣吧！“
　　他想问问到底为什么，可是手脚却是动不了，被打散了三魂，只看见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九星明轮在不停的运转，随后一道金光，他就彻底的看不到任何了，等他醒来之际，脖子上便留了一道红痕，而他抱着一把断琴，睡在江林深渊的血雨榭之中，身上已被注入烛阴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