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9安魂曲》令舌

2、（二）

　　真是······新奇的体验。
　　沢田纲吉的好朋友们虽然很信赖他，但平时真的没有什么烦恼需要消解的。或者一旦爆发就是特别重大的事故——这个时候就要用到男孩子间有爱的破颜拳了，之后大家又重新变回了好朋友，对此沢田纲吉还是很欣慰的。
　　沢田纲吉确实欠缺安慰别人的经验，不过或许也用不上——想想也是，六道骸不会让他来安慰的，只是此时此刻，他想要陪着他而已。
　　六道骸闭了闭眼睛，说。
　　“好吧。”
　　他看见少年明晃晃的笑，单纯的热情的笑，好像快乐是简单的事情一样，甚至只是一个不明所以的要求被同意了而已······六道骸更加烦躁，翻身背对他，冷声说。
　　“你很开心？见到我就这么开心？”
　　“啊······怎么说，也不是开心不开心的问题，和见到骸也没有关系。不不，我说的是。”
　　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在阴晴不定的雾守开始赶人之前把话一口气吐出来。
　　“我想让骸开心，骸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六道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表情相当复杂，嘴角慢慢扯起来，然后压下去，眉头拢着然后放，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汝有病否”的弧度。
　　“kufufu，你爱上我了？”
　　“······没有。”
　　六道骸的嘴角下压了几度，眼尾挑起来，在直觉捕捉到危险的瞬间，沢田纲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挡住脸。
　　没有攻击，六道骸只是靠在沙发上扯着一边嘴角笑，伸手拉拉围巾领，一字一句地说。
　　“告诉你也无妨，未来的你，说。你，爱，我。”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沙发和整个电影院瞬间崩塌成为雾气，弥漫在梦境永远灰蒙的天空里，六道骸迎面向他走来，每一步都踏在了水里每一步都留下动荡的水浪，左手由收拢变为捏紧，然后旋转手腕，银色细长的武器在灰雾中曜过一片流光，他发间的银色尖耳坠失重，然后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武器擦着他耳边飞过，然后斜插入身后的墙上，一侧头，一净如洗的锋面模糊地倒映着沢田纲吉的棕色眼睛，忽然光影陨星般动摇了一下，然后骤然涨亮——

　　灰暗的小围墙，灰暗的天空，张着枝桠的老树，远处的积雨云，近处的小油灯，灯光照着黑色披风胸口闪耀的金徽章与蓝宝石，光在徽章上一闪，又一闪······手搭上了自己的背。
　　小雨落下来了，披风被风吹动，雨落下来了，草木在雨滴中摇动，灯光在雨滴中摇动，蓦地一闪，灯光熄灭，世界也熄灭了，幻梦般空胧，幻梦般急速地远去。
　　“我希望你能得到救赎。”
　　空胧的梦中只剩一个声音柔和地说，最后一个音烟雾般地弥散在空气里。

　　沢田纲吉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一挺身起来，大口喘气。
　　被强行踢出梦境的后遗症，其实六道骸已经很少这么直接粗暴，用惊吓的方式强迫他醒来。
　　但他的脑海里还在反复播放着六道骸在无比贴近他的脸的那一瞬间，反复低语般咀嚼在口中的那一句话。
　　“你说你要救赎我，你拿什么救赎我？”
　　那时六道骸的眼睛很亮，曜如流火，意欲进攻般的明亮眼睛，红色的像日光下的血，蓝色的像月光下的海······

　　此夜必有大风雨，风雨中涌起城市的海潮。
　　六道骸他睡不着，再困也不打算睡，他推开窗，嗅到了雨的味道，这里居然和他的梦一样在下雨，随手扯了件黑色的衣服，甚至懒得把领口袖口拉平，他跨上窗框，然后翻身而下，带着雨腥味的水滴从他身边掠过，带走身上的热量，也带走了他脑海里的烦躁。
　　他用食指和无名指夹住中指的彭格列戒指，质地优良的金属镶嵌着世上绝无仅有的基石，顺从的，尺寸贴合地包裹着他的手指，现在属于他了，只要稍微凝聚精神，火焰就可以轻易地在宝石上焚烧起来。
　　握着武器的时候，他的内心无比安定，好像冬日的海潮，宏大而宁静。
　　“我希望你能得到救赎。”
　　他的话是划过海潮上空的闪电，是违背节令出现的暴雨，六道骸靠着栏杆用右手紧紧压住右眼，上犬齿碾着下犬齿。
　　“······又是说救赎我······”他轻声说，“又是这段记忆······”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六道骸！”
　　大声责问不在这个时间中的人，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发泄怒火一般，却不会得到回应，甚至责骂的对象也是自己，不负责任地把一大堆不知所云且无法甄别的记忆扔过来的自己。
　　“我想去杀人。”
　　六道骸自言自语说，他不知不觉中松了力道，放下右手，看着夜晚上空上安静的积雨云，大片棉絮般的积雨云，间隙中透出月光。
　　“我有杀人的理由，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他听见叹息，听见积雨云下风的声音，还有呼吸，沉重的吐气，和光影迷离的记忆一样发了疯地在脑子里打转，也像凿刀一样钝而令人疼痛。
　　叹息。
　　还是叹息。
　　微风一般的叹息。
　　雷暴雨前的风尽管微弱，也如宣告闪电的雨滴一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