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9安魂曲》令舌

1、（一）

　　（一）
　　沢田纲吉的睡眠质量一般都很好，除非遇见不可抗因素。
　　此刻，不可抗因素正站在他对面，表现得已经完全清醒，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这里是黑曜电影院，六道骸坐在高处的沙发上双手交叉，冷冷地看着人。而沢田纲吉因为场地的剧烈变化直接摔倒，坐在水泥地上。
　　沢田纲吉也只是无奈地揉揉额角，抬头看他。
　　“好吧，骸，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是我该问你闯进别人的梦里干什么吧？”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沢田纲吉不确定地歪头，问。
　　“骸，你会梦游？”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是因为你的梦而来的，你在我做梦的时候不做梦，你和我不做同一个梦，我从不做梦。
　　在六道骸慢慢地把这一段绕口令说完的时候，沢田纲吉还没有理解完第一句话，他坐在地上，试图以一种不会惹恼人的语气小心翼翼说。
　　“抱歉，我没听懂······”
　　果然惹怒他了。
　　六道骸异色的眼睛一眯，伸出左手来打了个响指，三四道火柱腾空而起，明知道这是梦境，沢田纲吉还是忍不住把头一缩闭上眼睛。
　　忽然间六道骸把手收拢了，扑人的热浪也消退了，他在沙发上坐着，半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拉拉领口的围巾——沢田纲吉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一条灰围巾，一直拖到沙发背上。
　　“你总会听懂的。”他睁开眼睛，“关于我的一切。”
　　六道骸安静地看着他，色泽不一的一对眼睛在黑曜电影院的幽暗光线下闪闪发光，好像闪烁的山猫在微笑。
　　“你真是······我会让你明白的，好不好？”他微笑着，说，“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梦了。”
　　他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
　　“也不是我一个人在苦痛了。”

　　“苦······痛？阿骸你没事吧？”
　　这里是梦，两个人的幻梦拼贴而成的世界，少年此刻在他面前，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腕。
　　并不是他动作太快，也不是难以阻挡。六道骸抬眼看他一下，少年人的手刺眼地抓在他外露的手腕上。
　　······他就是这么让人近身了，被抓着手腕。
　　他瞪着沢田纲吉的眼睛。
　　单纯，天真，令人讨厌。因为担忧就忘了威胁，只会从字面了解意思。
　　“松开。”六道骸冷笑，“谁让你离我这么近——”
　　锋利的武器一下子出现在他的手心，抬起一点就抵着少年的胸口。
　　“松开。”六道骸再次强调，“不然我很高兴验证人会不会在梦里死掉。”
　　少年不安地，稚真地看着他，松了手，向后退一步。
　　“抱歉。”
　　看，他就最讨厌沢田纲吉的温和。
　　“骸······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我表现得心情很差吗？”
　　他一手撑住额头，靠在沙发上，发问。
　　是抛给了沢田纲吉一个两难的问题，沢田纲吉被他刁难住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又前进半步，小声地说。
　　“但确实状态不对啊。”
　　“······果然是你的风格啊，沢田纲吉。”
　　他把撑住额头的手放下，腰挺直了，看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少年。
　　“我没事，不，彭格列，我有事。”
　　他不想说话，没人能逼他说什么，他还想戏弄人，以扳回刚刚被高中生俯视逼问的一城。
　　他看着人，脸上带了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什么事你猜吧。”
　　思维单纯的孩子被他戏弄得满心疑惑，脚步在水泥地上挪来挪去，好像想走又不走，让人满心烦躁。六道骸终于放任后脑勺砸在沙发上，腿伸直了，闭着眼睛懒懒地说。
　　“你想干什么？”

　　好吧，换做平时，在梦里和阴晴不定的凤梨说双口相声，已经是沢田纲吉习以为常的睡前娱乐项目了，想必六道骸也是这么认为的，一晚上能把他叫起来三次，比跑厕所还勤——考虑到入梦需要双方清醒，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可以真的去问候一下雾守的睡眠问题。
　　但，这次是不同的。很显然，六道骸心情很不好，嘴上说着“该死的彭格列你立马滚蛋”，眼神却跟着他的脚步走，一脸“你要是敢走一步就死定了”的表情，真的让人不能放心。
　　烦躁，甚至不能维持他一如既往的安定，刚刚骸掏了武器，然后收起来，之前把火焰点着了又收起来的动作也是一样的，像是气得要打他但突然间就没有了兴致一样······
　　沢田纲吉后退一步，六道骸抬了下眼睛。
　　是啊。沢田纲吉想，总感觉······
　　他是遇见了什么事吗？显而易见，总不可能是凤梨患了锈叶病。
　　他好像是来找我的，但又不愿意对我说。沢田纲吉想，无奈和苦恼一起在心头涌来，他拢起眉头，看着躺在沙发上假寐的六道骸，其实骸还注意着自己，直觉让他的有种仿佛身上笼了一层目光的纱般的感受。
　　也是应该的，这里是六道骸的梦。
　　苦恼还是变成了无奈的叹息，沢田纲吉走过去，站到沙发扶手边，低头就能看见六道骸的侧脸，光照得他皮肤很白，手腕也很白。
　　说和不说都是六道骸的决定，况且他能想到找自己······是不是可以近似认为我也算是可靠的人了？
　　不过我都走到这么近了他还在装睡，明明梦境还连接着，怎么也不可能睡着的，这件事情他们早就都知道了，比起过去，用装睡来不和他说话的骸简直是太温柔了，温柔到有点可爱。
　　沢田纲吉为自己即将对着一个睡着的人说话的场面而短暂地尴尬了一下，弯下腰，柔声问。
　　“阿骸，那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沢田纲吉提问，手指搭在了沙发的背上。
　　虽然装睡也是拒绝交流的一种方式，但怎么也比不过直接踢他出来各自睡觉吧。感觉——啊，果然是想要和他继续说话吧。
　　六道骸把眼睛睁开来一点，看着他，面无表情，沢田纲吉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害且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