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中标[广告]》鬼都找不到

6、相亲

　　罗成翻遍衣柜才东拼西凑了一身“有颜色”的衣服，舅舅老觉得他一直穿黑白灰的衣服不精神，总说年纪轻轻不要穿的那么老气。

　　餐厅定在了闹市区的一家京菜馆，价位不低，看来舅舅是“下血本”了帮他成家，哎。
　　一进门就看见舅舅边上坐着一个恬静的姑娘，盘着头发，气质很好。

　　舅舅一看见他就客气地招呼上了，倒水递餐具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外人呢。

　　舅舅舅妈都是这样，疼他关心他，却总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他不痛快了。想想他这几年对家里的态度和行径也不难理解。罗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是对姓罗的那两个才会犯浑，其实很感谢舅舅一家，时间长了这种亲情的相处模式生疏又微妙。

　　“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一会。你好，我是罗成。”罗成先向女生道了个歉。确实有点抱歉，来的路上被客户一个电话耽误了，坐在地铁站里开了个小会。不管愿不愿意相亲，让对方久等都有些失礼。

　　“你好，我是卢璐，和你同龄。不过刚毕业，还在医院实习。”女孩笑盈盈地自我介绍，也不太在意。

　　舅舅帮着替罗成解释：“哎呀，又是你们公司的事儿吧，搞不明白你们那个工作，天天忙得脚朝天。”还不忘安利：“卢璐是考了研，医学高材生，真是咱们镇的荣光。还是医生教师啊这样的职业好。”

　　“叔叔您不懂了吧，广告可是新兴行业，在大城市很挣钱哒。推动社会经济发展，不也是报效祖国。”这话说得罗成更不好意思了，对她笑了笑表示感谢。

　　“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我是跟不上啦，反正你们都在北京，认识认识多好！”

　　卢璐看着文静，实际还挺开朗的，特别能给舅舅捧哏，一餐饭逗得老舅合不拢嘴。可惜有了小舅妈，不然他自己肯定相上了。

　　结尾还搞个障眼法，接了个电话就借口有急事先溜了，还偷偷摸摸结了账。临走了再三嘱咐罗成一定要送卢璐回家，保障安全。罗成看着外面青天白日的叹了口气。

　　卢璐真的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一顿饭见罗成话不多，也没想她多过问什么便知道他无意相亲，不埋怨也不纠缠。
　　出了饭店对罗成道：“你不用送我啦，我约了朋友去对面的商城逛逛。”

　　对比卢璐善解人意的性格罗成反倒更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太不真诚，耽误了人家时间。

　　“那个，因为我自己没有成家的打算，我舅舅可能有点着急……耽误你时间实在抱歉。那个，你真是我见过的很优秀的女生，祝你早日找到般配的男孩。”

　　卢璐看他窘迫的样子憋不住哈哈大笑，反过来安慰道：“可别，我不收好人卡昂。我今天就是来蹭饭的嘿嘿，菜很合胃口~谢谢。”

　　女孩落落大方的举止让罗成彻底放下心来，也不拘泥了。

　　“那个……我正好要去商场给我舅妈买件衣服让我舅带回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跟你顺个路？”罗成想着今天又让舅舅破费了，肯定要把这个钱补回去。以往给他转账都不收，只能送东西。

　　快到商场门口，一路上闲唠家常的卢璐突然挺严肃地开口：“其实你家里的事情我都大概知道了，你舅舅可能怕我不了解，提前把你卖了。我觉得你不应该困在里面……原生家庭的不堪不是你的错，你有权利追求幸福。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罗成没想到舅舅会跟别人说这么多，更没想到卢璐会直接说出这种话，脚步一顿。

　　“如果我说错了，你就当没听见吧。心理医生的职业病，抱歉。那我先走啦，拜拜。”卢璐道别后就一溜烟钻进了商场里。

　　突然觉得这个刚在心里建起好感的女孩有点讨厌。
　　这种好似善解人意的洞察，好讨厌。

　　“你有权利追求幸福……”这句话像一道雷劈在了罗成心上，短短的时间内，对方好像把自己看透了。我有权利吗？我有什么权利……

　　自从16岁时母亲去世后，罗成觉得自己就丧失了笑和幸福的权利，他潜意识怪罪于自己没有保护好妈妈，不然妈妈就不会走。长大后他渐渐明白，当时小小的他改变不了这场悲剧，这场事故里有更可恨的人，他也从没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但他强迫自己不能忘记，仿佛他摆脱了痛苦的记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记得妈妈了。

　　罗成没有心思逛商场，草草挑了一双适合跳广场舞的运动鞋便回家了。

　　不敢细想卢璐说的话，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看着电视里某个强行搞笑的综艺节目一个人喝闷酒。

　　喝完了就睡觉。醒来已经是7点多了，夏天昼长，天还没完全黑，天际线连片的火烧云把天空染成深浅不一的红色。
　　屋里的光线已经不太明朗了，但他不舍得开灯，总觉得开灯后天会黑得更快。他很讨厌黑夜。

　　罗成的房间是临街的，坐在窗台上可以看到楼下车水马龙，小超市、水果店、堆成山的快递、光影暧昧的计生用品店，烟火气充斥着整条街道。每个人都急着回家。

　　他呢，应该回到哪儿去？就这样一个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出租屋，可以称之为家吗？还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腌臜老家？

　　罗成依靠着窗户沉默地望着窗外，手里摩挲着一个瓦楞纸壳制作的相框，上面用水彩笔画着海洋和小鱼做装饰，笔触稚嫩，中间插着一张被拦腰剪掉的照片，只剩下一个微笑的女人和一个侧目望她的小男孩。这是他10岁时跟着电视上学着做的手工相框，里面放着当年拍的全家福。

　　拍照时他在看什么呢？那时候她的左脸颊上有红印吗？这两年脑海里妈妈的面容已经越来越不生动了，靠着一遍遍看照片才记住几个平面的样子……越想越头疼，一拳捶在了墙上。

　　卢璐还是给他留了面子，他们那个小破村，好事不出门坏事川千里，当初他们家那些事更像是平地惊雷，一传十十传百的，卢璐知道一点有什么新鲜。说是舅舅告诉她的无非是不想让他再难堪。说的那些话也是真心实意，和村里那些说风凉话的不一样。

　　——

　　宋颂在成都驻扎了小半个月，终于把甲方爸爸的一麻袋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

　　此时正在自己家做白日梦，下午被窗外强烈的阳光晃醒了两次，迷糊中琢磨着一定要抽空换成遮光的窗帘。
　　好不容易再一次进入深度睡眠又被手机震醒了。

　　“老板，你改拜师周扒皮了？连轴转一个月了，我能申请调休几天不。”宋颂是真的有点崩溃，睡个觉都快神经质了。

　　王暄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先听哪个？”

　　“……都行。”

　　“好消息，母婴的线下发布会推出去了。美乐奇那边还是找了天马行空，毕竟是老搭档了。坏消息，咱们还是需要去活动现场，盯网红取材。再附赠一个小道消息，我刚才吃饭看见罗成了，他好像在相亲哟。”

　　“三个坏消息。你怎么认识罗成的？”宋颂的睡意被这段话打的七零八落。

　　“我当然不认识了。是小秋，我俩在京味斋吃饭，他认出来了，你们不是去成都见过吗？”

　　“感谢老板为我做狗仔。”

　　“行了，没别的事了。美乐奇的发布会就定在这个月月底，到时候还得辛苦你出马。允许你这周微信失联。”

　　“老板你要是大发慈悲要不别让我出差了，我可以坐镇后方……”

　　“你要是恋爱了我可以给你放个假。别的，挺着吧。”王暄颇没人情味的挂了电话。

　　相亲……
　　不奇怪，罗成也28了，早就打听到他们那次去gay bar是老张的馊主意，罗成就是个钢铁直男。虽然一直没听说他有什么感情生活，但是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级……没什么意外的。

　　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天，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宋颂努力压制不让自己再多想，把行李收拾好后从电脑包里拿出修改后的新方案，逃避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沉迷工作，王暄要是知道她亲爱的大总监请假是为了在家办公估计嘴都合不拢了。

　　这次的项目最难搞的地方是代言人板块，虽然人是甲方定好的但是后续他们免不了要直接接触。按照甲方认可的修改后方案，在正式公布代言人是谁之前，需要先准备一波素材进行预热，把话题热度搞起来，充分利用粉丝影响力提升对品牌的关注度。

　　正式公布之后还会有一支tvc短片和无数海报放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拍摄时间紧张。选定的代言人是近两年飞升一线的影视女星，演了两部大火的古装剧，国民度很高，家庭稳定常晒育儿经，确实是这款新型纸尿裤的不二选择。

　　甲方和艺人的合同上签的除了线下活动当天，拍摄只给了一天半时间，非常恐怖。而且合同上没有明确需要拍摄的物料数量和拍摄日期，这就是个大坑。宋颂看着这份合同真的辣眼睛，怎么通过美乐奇法务部的？

　　艺人化妆做造型的准备工作其实都是算在这个一天半的时间内的，会占用2-3小时，所以这一天半时间必须是连着的，可以挤压一部分睡眠时间，才有可能尽量完成那一马车的物料需求。

　　和明星、红人打交道里面的门道太多了，NID所有媒介方面的资源有个混迹公关圈多年的大佬Tracy专门把控。

　　宋颂总觉得这是埋了个雷，找出公司的小群把顾虑跟王暄和Tracy说了，看看能不能多一手准备。

　　肚子咕噜一阵叫，这一整天没怎么吃饭，也没心情研究项目了。看了看墙上的表，刚6:40，这会儿要是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

　　宋颂是本地人，但是为了上班不早起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单身公寓，一日之计在于晨，绝不能浪费时间欣赏堵车风光。靠着一通歪理邪说他从实习开始就融入了“北漂”大家庭，偶尔双休了才回家住住。

　　从茶几上捞起车钥匙勇敢地冲进晚高峰。
　　这辆小车还是“分期”买的，每个月要向他家女王大人还贷款。因为他毅然决然地抛弃4年所学而莫名其妙选择了广告狗的行业，从此他母亲拒绝向他施以任何形式的援手，哎。

　　一开门看见他家女王大人正在看、电、视！宋颂凑过去看了看，是一部时下很火的甜宠剧，惊得都结巴了。

　　“妈，我是不是太久没、没回来了……您这、么闲现在？”以前他妈是坚决不看电视剧的，嫌弃又臭又长，认为这都是浪费生命的荼毒年轻人的“坑人玩意”。

　　宋颂他妈年轻时是典型的事业女强人，算是最早做小生意白手起家的那一拨，开始是在一个食品加工厂做业务员，跑超市开拓市场，后来干脆脱离了工厂自己做起了超市的食品供应商。后来把他们结婚时的三间小破平房铲了借钱盖了现在住的小洋房，慢慢生意越做越大，又投资了两处房产也都挣到了钱。

　　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宋颂委实佩服他妈妈杀伐果决的商业头脑。相比之下，他“没出息”的劲儿更像他爸一点。他爸年轻时分配进了国企，然后就开始了喝茶看报的平淡一生，现在也进入了退休倒计时。大约是因为差距太大俩人年轻时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动武，一直没离婚到老了还更恩爱了，这让宋颂一直不可思议。

　　“又没有人要接手我的产业，我那么累干嘛，我早就决定要退休了。”宋母酸溜溜地说到：“这个季度开始连锁店的业务已经退出了，只留了那几个省心的小店，够我们老两口安度晚年就行了。不敢指望你……和个男媳妇伺候我。”

　　宋颂嬉皮笑脸地往宋母边上一坐，故意撒娇：“哎呀，你大儿子最近太忙了嘛，伺候你伺候你，以后你坐轮椅推着你去飙车昂。”

　　电视上刚巧演到男主要跟女主求婚的画面，他妈又见缝插针到：“你看看，跟女孩子求婚多美好，还能看对方害羞的模样，多可爱。”

　　宋颂撇撇嘴，故意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个男演员帅，我要跟他求婚应该画面也很可爱。”

　　他妈回头白了他一眼：“颂啊，你快上称量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惦记我们陆子鑫。我也是妄想，还盼着你啥时候又喜欢女孩子了，男孩这些年也没见你谈上一个啊。”

　　陆子鑫就是电视里这位男演员，年纪不算小鲜肉了，外形偏硬汉，但是演起这种甜宠剧很有反差萌。因为这部剧一跃成为流量小生，阿姨粉多，号称“国民女婿”，没想到自己的老母亲开始看电视就算了，居然还搞起追星了？

　　背后传来老爸的笑声，还揶揄着：“儿子，别理你妈，她现在天天为了掐点看这愣头小子都不跟我出去遛弯了。”

　　宋母突然又凑过来，有点神秘地问宋颂：“儿子，要不妈还是给你约一下那个心理医生吧，妈不是嫌弃你，你只说自己不喜欢女孩，其实是不是都不喜欢啊……”

　　宋颂一时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上大学时，宋颂跟家里出柜了。因为他们家一直家风开明，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吃晚饭时就没心没肺地吐露了，结果他可能是不太了解自己的老母亲，她妈当时差点一口饭呛过去。跟他单方面冷战了两个月，之所以是单方面，因为宋颂天天厚脸皮地跟在他妈后面叨叨，进行精神洗脑，直到他开始认真地帮他妈进行财产分配，他妈才当真。

　　这段时间他爸倒是异常的平静，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更能理解男人？
　　结果宋母想象力开大了，矛头一转开始怀疑自己老公是不是个“深柜”，这词也是跟宋颂学的。

　　虽然现在爸妈已经能接受他同性恋的事实，不过他一直没有正经谈过一个对象，所以他妈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试试给儿子的性向掰回来。但是他妈现在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这孩子是不是爱无能……

　　宋颂怕接下来就听到自己“孤独终老横死街头”的结局，赶紧从沙发上弹起来跑进厨房，自己还饿着肚子呢。

　　只听见他妈在客厅又吼了一嗓子：“以后老了看谁给你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