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之越

9、初霁

　　这句话，表明了老太太的立场和态度。

　　从头到尾，她只希望初霁健康、平安、幸福。

　　初霁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抱着奶奶，吸着鼻子哭。

　　她以为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这些年在陆家过的谨小慎微，不知道她悄悄记下每个陆家人为她做的点点滴滴，不知道她和陆家最讨人厌的小孙子私下来往。她自大到以为，所有事情都可以瞒过她。

　　在陆家这么多年，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愿意跟她敞开心扉，聊那些往事。

　　老太太摸拍拍初霁的后背：“好了好了，哭什么，奶奶护着你呢，想做什么就去做。”

　　“记住，你永远是我的小孙女。”

　　-

　　陪着老太太吃完晚饭，奶奶在茶室看新闻，初霁回卧室工作。

　　把设计图纸修改完，初霁连同其他文件，一起发给工作室的老板，得到了老板的绝对好评。

　　谢老板：[我明天就把工作室里挂着的所有设计图纸，全部找人重新擦一遍！]

　　初霁：[工作室不是有每天都有阿姨打扫吗？]

　　谢老板：[你这幅图一出，我工作室里所有的图都黯然失色！]

　　初霁：“……”

　　谢老板，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的夸奖和彩虹屁。

　　任务提前完成，初霁松了口气，扶着酸痛的脖颈小幅度转了转。随后拿出手机，点开和陆霖的聊天界面。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三个小时前，她跟陆霖说自己要改稿，手机要开勿扰模式。陆霖回了个乖巧猫猫的“好”字表情包，知道她忙，没再给她发消息。

　　今天得到的信息量太大，初霁没办法全部消化，此刻只抱着膝坐在床上，静静沉思。

　　天气不错，傍晚的晚霞美得惊心，初霁淡淡扫了眼，漂亮的一双杏眼映着橙红色的光，又淡漠移开，变成一片暗灰。

　　她是陆霖最信任的人，却不能告知真相。初霁了解他想把母亲移入陆家祖坟的迫切，同时也理解奶奶不告诉他的无可奈何。

　　奶奶宁愿自己担着“苛待小孙子”的名头，也不想让陆霖知道，他心心念念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曾经做出过破坏别人家庭、道德尽毁的事。

　　因而，初霁终于懂得，同样都是儿子，老太太对老大委以重任，却对陆家老二不上心不重视。

　　她原本就看不上这个儿子。

　　老太太再三嘱咐，不能把汪丹和舒瑶的事告诉陆霖。她应该也曾经跟家中的每一个人说过，旧事不许重提，新一辈有新一辈的命，不必把上代人的枷锁套在他们身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是老太太常说的话。

　　初霁不再纠结，给陆霖打电话。

　　电话响了会儿，才接起来。

　　接起她的电话，陆霖永远语气温柔：“吃完晚饭了？”

　　听到他的声音，初霁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嗯，你忙完了吗？”

　　“还没，最近在忙跟顾氏的合作，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初霁这个外行人，都听过有关顾氏的传奇。总部在北京，是国内知名的大集团，主做地产。近几年的重心转做投资，各个耳熟能详的大公司都跟他们有合作。

　　能得到顾氏投资部的青睐，看来陆家老二生意做的还算不错。

　　初霁对男朋友工作给予评价：“辛苦了！”

　　陆霖笑：“不辛苦，都是成套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走就好了。”

　　初霁想了想，说：“奶奶的八十大寿要到了，你记得，要给奶奶准备礼物。”

　　陆霖立刻听出，女朋友是在找话聊。

　　“行，”即使已经准备好礼物，陆霖还是点了头，“知道了，还有指示么？”

　　一整沉默后，初霁把下巴埋进屈起的双膝间，底气十足：“记得想我。”

　　“这事儿，也不用总提，毕竟——”
　　陆霖压低声音，带着一点点蛊惑，“一直想着呢。”

　　-

　　陆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定在周六，场地和流程是陆家老大亲手操办，听说全程没让别人插手，生怕别人的活动安排不合老太太心意。

　　直到初霁和老太太站在这家酒店里，她才第一次感受到，陆家老大做事的效率和风格。

　　完美地让人挑不出刺，难怪老太太愿意重用。

　　她敛去眼底的赞叹之色，乖巧扶着奶奶迈过酒店大堂的门槛。面前出现的，都是商界人士，很多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好几个人，初霁只在财经新闻上见过。

　　初霁原本想着，这种打招呼的场合她可以不参与，谁知老太太一把拉着她，说她人生地不熟，以担心她安全为由，让她陪在自己身边。

　　另一边是陆慕笙，她今天穿着一身纯白小礼服，勾勒出细腰，脸上妆容精致，高傲端庄，拿足了陆家大小姐的气势。

　　反观初霁，一身黑裙，腰部和裙摆有两道镂空，大V的领子露出锁骨，头发挽起，耳钉是黑曜石，和她眼眸颜色一致。今天是淡妆，却掩不住原本的艳丽五官，一双漂亮杏眼全在老太太身上，看得出，她很努力地想让自己低调。

　　但很遗憾，作为今天的寿星，老太太的一举一动都被旁人看在眼里，加之初霁长得漂亮，低着头难掩绝色，让人挪不开视线。

　　只要有人就有八卦，老太太带着初霁和陆慕笙跟来宾打招呼时，底下的人已经悄悄议论了好久。

　　“那个就是陆家老太太从小养在身边的初霁吗？长得这么漂亮？”

　　“可不是吗！据说老太太一直给她张罗婚事，好的都给了她。”

　　“这么漂亮，要我我也疼。”

　　“边上那个是陆家的亲孙女？听说上次泼了王家那孩子一脸酒，脾气可大了！”

　　“是吗，看不出来啊……”

　　这些评论，初霁当然不会知道，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奶奶。这场合热闹，人又多，任何意外都不能发生。

　　大厅的来宾太多，初霁提议让老太太先去迎宾主厅，那里有椅子，可以坐下跟他们慢慢聊。

　　见到很多多年不见的老友，老太太实在太高兴，被初霁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累，才边拉着老姐妹的手，边往迎宾厅走。

　　陆家的其他人都在这里招待客人，见到老太太进来，所有人起身，陆啸更是走过来，扶着老太太，让她先坐下。

　　老太太身边有陆啸和陆慕笙，暂时不需要她。和老太太交换眼神，初霁愉快地找到角落坐下，从侍者手里拿了个甜品，慢慢吃着。

　　陆霖刚接完电话回来，他从后门进来，看到吃得正欢的小女朋友，笑了笑，路过她时，忍不住捏了下她耳垂。

　　初霁不用抬头，都知道是他。

　　初霁：“喂——”

　　陆霖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她朝自己招招手，站在原地没动。

　　初霁不爽地用勺子敲敲盘子：“过来啊，愣什么？”

　　这还是初霁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现出和陆霖的熟识。

　　四周的人都忙着寒暄，身后的老太太和陆家都在忙着招待客人。确定没有人会关注这里，陆霖才走过去，侧身坐在初霁前排座椅，笑着看她。

　　初霁扬起脸：“我今天好看吗？”

　　陆霖：“格外好看。”

　　初霁满意极了。

　　这个男朋友，现在好会说话了。

　　初霁一直在关注老太太的动向，看见有个年轻男人，走到老太太面前。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在奶奶面前半蹲下来，以仰视的角度，和老太太说笑。身后的助理把寿礼捧上，盒子一开，周围人都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

　　见惯了好东西的陆家老大都不禁赞叹。

　　初霁离得太远，不知道那盒子里到底放了什么，但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应当是顶罕见的东西。

　　陆霖转过头，对上小女朋友好奇的眼神，笑着说：“是尊青玉的观音。”

　　他和那个男人隔空点了下头，接着和初霁说，“这就是顾氏现在的董事长，时总。”

　　初霁疑惑：“他姓时？”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他以前是姓顾，叫顾洵。去年顾氏大洗牌，掌门人把远在南边分公司顾氏老二的女儿调了回来，正在慢慢放权给她，看起来，以后顾氏会有个女总裁了。”

　　初霁：“好厉害！”

　　陆霖挑眉：“时总厉害？”

　　“当然是女总裁厉害，想什么呢。”

　　初霁把面前一整份甜点吃完，陆霖顺手从侍者面前拿了份杏仁豆腐，又放在初霁面前，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众人皆知，这两位，一个是陆家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一个是陆家老太太最讨厌的孙子。但在这一刻，两人面对面而坐，桌上放着一份甜甜的杏仁豆腐，周遭所有都不再重要，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切被屏蔽，没有阻碍，无须担心。

　　他们也可以光明正大。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初霁不认得的人太多，陆霖干脆把每一个到老太太面前的人都给初霁介绍一遍。

　　这样说话的感觉太好，初霁的注意力渐渐从来人，移到陆霖身上。

　　今天是正式场合，他穿了身黑衣装，外套的扣子没扣，显出几分随性，领带是初霁送他的生日礼物。认认真真跟她说话的样子，太让人心动。

　　初霁心跳砰砰，抬起一只手，撑在脸颊边，笑着看他说话。

　　他一转头，撞进初霁黝黑带笑的眸子里。

　　女孩笑容纯粹干净，多一秒对视，陆霖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就多一分。

　　陆霖深呼吸一口气，手指被她轻轻攥在手心。

　　陆霖抬眼：“？”

　　“好帅，”初霁眼神亮晶晶，“结婚的时候，也可以穿这身吗？”

　　陆霖盯着她两秒，笑时用舌尖顶了下后糟牙，强压下的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点头：“行。”

　　他又补了句，“只要你喜欢，不穿都行。”

　　初霁思考状：“倒也不是不行，毕竟你身材也是——”

　　“好了，”陆霖比她脸皮薄，就算身边没人，还是不太适应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他打断，“这个话题，回家再说。”

　　初霁看他泛红的耳朵，忍不住直笑。

　　她正要再逗男朋友两句，肩膀被人碰了碰：“慕笙姐？”

　　初霁狐疑转头。

　　是个男孩子，不大，看起来刚成年，穿着个牛仔背带裤，十分乖巧。

　　看见初霁的脸，他皱眉问：“咦？你不是慕笙姐啊？”

　　初霁刚想解释，他又说，“你穿的这么好看，我以为你是陆家的大小姐呢。”

　　陆霖笑容冷下来，这才正眼看他，认出他是陆家底下一个供应商家的儿子，姓王。

　　印象里，他应该叫王睿智。托陆慕笙的福，陆霖只见过一次，就深深记住了他。

　　初霁似是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换上副笑容：“慕笙就在前面，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王睿智上下打量她一圈，眼神让初霁有些厌恶，他也没什么礼貌：“你是初霁吧？”

　　初霁没说话，默认。

　　“哦，没事儿，就是过来认识一下，”王睿智又看向陆霖，语气明显不客气，“你就是陆霖？”

　　陆霖没打算理他，碍于这是奶奶的寿宴，来者是客，不能无理。也不想这聒噪男打扰初霁的清净，只起身，对他说道：“我带你去找陆啸和陆慕笙。”

　　王睿智：“不用了，谢谢你。”

　　他自来熟地坐在陆霖刚才的座位上，人畜无害地笑，“初霁姐姐，你来陆家很多年了吧？一定知道很多慕笙姐的事儿，能和我说说吗？”

　　初霁只觉得可笑。

　　“你问错人了，你应该找陆啸。”

　　王睿智一脸纠结：“今天是陆奶奶的生日，慕笙姐是亲孙女，肯定忙死了，我就不找她了。对了——”

　　他突然转到陆霖身上，“你应该知道的多，能跟我说说慕笙姐在忙什么吗？我最近给她发消息，他都没有回我的。”

　　“这位——”

　　初霁抬眼看陆霖，后者意会，说：“王睿智。”

　　初霁只打算赶紧打发了他：“这位——王睿智王同学，在这种场合，你应该跟在爸妈身边。如果想知道慕笙的近况，我可以帮你找到她，而不是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

　　王睿智轻嗤一声：“什么嘛。”

　　“我还以为你俩都是陆家的人，知道的事儿多呢，不愧一个是外姓一个是——”

　　初霁眼神一变，冷冰冰看向他。

　　肩上一重，王睿智的后半句话生生被打断。

　　陆慕笙一只手，用力压在王睿智肩上，话却对面前两人说：“初霁姐，二哥。”

　　“奶奶找你们过去，还让我骂你们两句。”

　　王睿智看见来人是陆慕笙，脸色吓得发白。

　　陆慕笙微微弯腰，嘴巴和王睿智的耳朵在同一水平线上，眼神看向桌面，带着淡淡的警告：“一个是我最疼的孙女，一个是我的亲孙子，怎么就容许别人指着你们鼻子嚼舌根？”

　　陆慕笙把两个“我”字咬的极重，她捏着王睿智肩膀的力度加重，把最后一句话带到：
　　“陆家的脸面，都让你俩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