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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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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医院就是人间活地狱,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别、苦痛折磨都在这里上演,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有手术外面临二选一的痛苦撕裂,那么多的心碎和眼泪。
古往今来,无数悲恸万分的人都质问过:若上帝是仁慈的,为什么要让他的子民面对这么痛苦的人生呢?
尼采说上帝已死,但其实没有,现代社会中,上帝复活了,好像变得更加残忍。
——古代那些秘而不宣的黑暗人性,在现代已经被扯碎了遮羞布,刺骨地曝露在世人面前,特别是女性群体面前。
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性面临着家暴的威胁,她们没有被像人那样对待,而是动物,是狗,是虫子,可以随意用脚猛踹,那双脚上有刀、有钉子,淬过地狱厉火,涂满砒霜,要致她们于死地,他们张扬着兽性,让自己沦为最低贱的死物,没有道德,没有骄傲,只是一味地宣泄,从拳脚相加,从污言秽语中,他们把自己卑劣的心灵也一并一脚踩碎。谁不能奢望他们空空如也的装饰品能够理解这一点,他们只会为自己的热汗与女人蜷缩的身躯感到洋洋得意,他们享受着狂欢后的□□,此刻天上人间谁奈我何!
他们甚至想来一口大麻。去他的法律,去他的道德,去他的死活!
卞如云看着安睡中的锦瑟,她的脸上、脖子上伤痕累累。卞如云感到沉重不已,当她第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锦瑟时,四年的法律训练全然抛之脑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用法律解决,她想到了宫刑、剕刑……把所有的封建刑罚加在那男人身上都不为过。
进到卧室里的第一刻,那浸透到木地板缝隙里的血色她视而不见,只看见一颗被烧焦的血肉模糊心脏裸露在浑浊的空气中,周围的灰尘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腐漫那几乎没有跳动的心,看的让人心痛。在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后,她听见了无数女人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差点让她跌坐在地的是她听见了锦瑟母亲的哭声,那为宿舍所有人煲汤的南方阿姨,她好像在哭诉: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我的女儿?
那是刚上大学的时候,锦瑟的妈妈陪她一起来的学校,她的妈妈是一个瘦小、说话声音有点小的广州女性。女儿第一次离开家来到一座西南城市,特别是当她们在食堂吃完第一顿饭后,阿姨就担心锦瑟住不习惯、吃不习惯,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民宿,花了三周的时间留在锦城为女儿做饭洗衣。
但其实,锦瑟和妈妈一起住了一周后,便住进了宿舍,阿姨便每天早晨把刚刚熬好的煲粥送到宿舍,同时也会给宿舍的其他人准备的一份。
虽然卞如云的家就在锦城,但能在每天早晨都喝一碗有着浓浓母爱的煲粥,她真的很受触动。
卞如云记得当她给锦瑟讲:“你妈妈煲的汤太好喝了,锦瑟你真幸福。”
锦瑟满不在乎,看来一样她扔在一边的粥,道:“没觉得,我只希望我妈赶快走,她在这里,我就觉得还是个高中生,麻烦死了。”
后来想想,卞如云没有和锦瑟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就有她丝毫不珍惜母亲的关爱与照顾吧。
此刻,卞如云看着锦瑟的脸,她还是那个青春洋溢的大学女生吗?怎么在昏睡中都会微微颤抖害怕呢?
悲伤和怒气消减后,她思考着怎么将那个男人绳之以法,
卞如云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附则第三十七条中规定了家庭成员以外共同生活的人之间实施的暴力行为,参照反家庭暴力法规定执行。
锦瑟和男朋友已经同居一年,是可以被法律保护的。
法律是有用的。
想到这里,卞如云冷笑着想:“那人还真蠢,到了医院取证不就容易了。”
这个社会法盲还真多。
卞如云看着锦瑟没有苏醒过来的样子就起身去找医生出具伤情等级鉴定报告。
卞如云忙碌了一阵子,已是半夜12点,但她实在是不放心锦瑟一个人在医院便在病床旁睡下了。
女生宿舍里,卢梦然和王胖子直到十二点才从网吧出来,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二点半,宿舍阿姨不情不愿地给她开了门。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宿舍,见宿舍一片漆黑,她觉得奇怪,平时卞如云都会给她留门的。
她轻声唤着:“如云,我回来了。”
“诶?”她发现卞如云的窗帘没有关上。她打开灯一看,才发现卞如云竟然不在宿舍里。
“怎么回事?”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要考研的室友最近都是在考研专门教室里通宵,但是卞如云是每天准时熄灯睡觉的。
手机上也没有卞如云留的消息,她焦急起来,给卞如云打电话。
卞如云被铃声吓得一个激灵,接起电话:“喂?”
“如云,你在哪里呀?”她的声音焦急万分。
卞如云怕吵到锦瑟,走出病房,医院走廊灯光昏暗,她靠着房牌号下的墙,说:“我在医院,锦瑟出事了。”
卢梦然惊慌:“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去医院了呢?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来。”
卞如云安抚她:“这么晚了你先不要来,我今晚守在这里。”
卢梦然还是坚持,道:“不行,我得马上来,我给你带洗漱的来。”
卞如云不想她晚上一个人打车来,坚决道:“不用了,你就好好睡一晚,明天给我们带早餐来吧。锦瑟还没醒,你来了也没地方睡觉,我是拿个椅子趴在她床边睡的。”
卢梦然觉得好像自己现在过去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就默默道:“好吧,我明天再来。如云,锦瑟到底怎么了呀?她不是和男朋友一起吗?”
走廊里空无一人,万物悄然,是渗人的安静,不知道那些守在家人身边的人,在这黑夜是怎样清醒度过的?明知这安静的背后是风暴,是死神。
卞如云听她讲到那个男人,心情已经平静很多,道“她男朋友把她打到脾脏破损,大出血。然后跑了,撒了个谎叫我去他家找锦瑟。他连给锦瑟叫救护车都没有做。”
卢梦然听她说得快要哭出来了,捂住嘴巴,惊呼还是从指缝中溜出:“我的天!”
卞如云把头转向长长走廊的一方,走廊的近头是紧闭的大铁门。她的背后是一个转角,转角过了便是电梯。
“叮咚,五楼到了。”机械女声响起。
应该是某个人的家属到了,半夜来换班的吧。
卞如云没有回头,道:“根据伤害等级鉴定,锦瑟的伤情已经达到轻伤以上,等锦瑟醒了我们就报案。”
卢梦然愤愤道:“一定要把那个混蛋告上法庭!”
卞如云道:“那是肯定的,至少三年。”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听见卞如云的声音心中一慌,他急匆匆从□□来医院就是因为老板娘让他来看看锦瑟的情况,还说如果是轻伤以上的话,他可就犯了刑法,要坐牢的!
没想到是真的。
卞如云听见一阵钥匙碰撞发出的声音,转过头看。
墙后,一个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
卞如云直觉知道那躲在墙后的男人就是锦瑟的男朋友。她站直了身子,不声不响的盯着他,眼神冷漠,她轻轻朝卢梦然道:“那个垃圾来了,先挂了。”丝毫不在意被男人听见。
走廊一片寂静。
另一边的卢梦然心脏瞬间提到嗓子,对早已挂掉的电话喊:“如云!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你周围有没有人呀?你不要和他硬来呀,危险!”
迎接她的嘟嘟声让她急的直跺脚。
男人被卞如云的称呼激怒,忘记了自己的担心,他从墙后走了出来,抬起他短平的下巴,上面还有粗硬的胡须,居高临下地看着卞如云,声音粗扁:“老子就是那臭东西的男朋友,听说你要告老子?”
卞如云看着他坑坑洼洼的脸、从第一颗扣子就扣错的衣服以及脚上笈着的粉红色廉价塑料拖鞋。
锦瑟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卞如云感受到男人想要吓到他的心思,想到锦瑟被他打成那样,心中没有害怕,只有愤怒,丝毫没有想自己的话会不会激怒男人,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她冷笑着回讥:“呵,和臭东西在一起的只有马桶,锦瑟只是倒了霉碰到你,而马桶只能永远被人坐。我看你骂人的时候倒是会连带着骂自己,怎么没在打人的时候抽自己呢?”
卞如云一看他的脸,接着道:“呵,你倒是够听话的,让你打自己就往自己脸上抽,脸上的红印子没几天是消不掉的。这几天多出去走走,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打自己女朋友的窝囊废。”
男人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卞如云说起话来竟然这么厉害,他气得挥起了拳头,作势要打她,嘴里的唾沫飞溅:“他妈的老子打死你!”
卞如云看着要扑过来的男人,握紧了双拳,厉声道:“你的背后就是摄像头,在家里打人没有证据,在医院里,你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了!”
男人本来是为了吓她,没想她不退缩还敢继续说。男人下意识转过头看,果然见一个亮着红灯的摄像头,那里面像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睛,窥探着这一切。
他转过头盯着卞如云,桀枭道:“呵呵,真是好笑,老子把臭娘们儿从电梯里拖出来打,都没有人敢拦着老子。一个摄像头老子害怕了?老子今天打死你又怎样?就算坐牢,几年后出来,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他虽然语气嚣张,但只是在空中挥舞着手,身躯却没有向前。
他在卞如云的毫不退缩的气势下有点摸不准,这女人怎么不害怕,她一个女人凭什么不怕?难道她的老子是什么高官?好像是听过锦瑟说她有个室友的父亲是某军区的大人物。
卞如云听了他的话,压抑着的恐惧突然就没有了,只觉得可笑至极:“好汉?你有什么资格称自己的男人?你不过就是欺软怕硬的软骨头罢了。”
“我看你穿的是女士拖鞋,扣子扣错,拉链也只拉了一半。你刚刚被你的情妇从床上赶出来了吧。你怎么不敢打那个女人,哦,那个女人是一个比你有权有势的人,你要靠她养你,你就是个小白脸,不不,你长得一脸磕参,顶多是那女人样的一条狗。”
“不是敢随意打女人吗?只是靠女人养的没用东西!”
“你为什么半夜来医院?是因为听了那个女人说,如果轻伤以上,你就可能会坐牢吗?你放心,这碗牢饭我是要你吃定了,你不仅活着的时候要失去自由,等你死了之后还会下地狱的。”
卞如云厉声道,她丝毫不惧男人的神色,眼神凌厉,气势锋芒似利剑。
男人胸腔剧烈收缩,他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的眼神灼穿了一个洞,洞的下面是他苍白无力的灵魂,那弱小可怜的灵魂在颤抖、在大喊大叫、在手舞足蹈!
她眼神里是嘲讽和不屑,和楼上的老太婆还有他死不瞑目的老母亲一模一样!
血气直冲天灵盖,霎时间,他的脑子里响起了他老母亲去世前最后声音:“你是要下地狱的,你这个不孝子!”
他为了继承她母亲名下的拆迁房,就趁着夜色溜进房间,打算把她每晚带着以防万一的呼吸机关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老太婆你活的也够久了,早死早超生,儿子送你。
本来想让她走的安稳,没想到,老东西没睡着,黑暗中一眼认出了他。
可是认出来了,又怎么样呢?除了最后那凄愤但无力的诅咒,留给他是一套房子。
几年时间过去,记忆被唤醒。
站在医院寂静的走廊里,他突然觉得害怕,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听说医院阴气最重,是真的会闹鬼。
他又想到老太婆躺在床上对他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你是会遭报应的。”
他害怕是不是那老东西回来找他算账,不然怎么眼前都好像出现了她满是老年斑的丑脸?
该死,死了还要纠缠我!
男人用愤怒来掩饰害怕,他再也不顾卞如云是不是有权有势家庭的女儿,他要撕碎她的嘴!
他高高扬起手掌,扇向卞如云。掌起厉风,狠毒掩饰着惶惶不安。
卞如云知道男人早晚会被激怒,丝毫不意外他的攻击,看着他怒红的双眼,感到痛快。她知道自己猜对了,那男人虽然外表强大,但他就是个精神卑微弱小的人。
猎人没有野兽强大,但猎人只需要用简单的圈套或者利手的工具就能把山中之王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