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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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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在客厅喊我吃饭,我笑嘻嘻地跑出去,要帮她端盘子,却被外婆像赶小虫一样赶出厨房,理由是病人要多休息。我真爱外婆。
排骨是用高压锅炖的,外婆给我盛了一碗浓浓的排骨汤让我补身体,排骨汤浓郁却不油腻,上面放了碎碎的葱花和香菜用以调味,排骨肉炖得很软很嫩,外婆不知道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肉质并不是无滋无味,鲜香的味道渗进了每一丝肉眼可见的纹路里,搭配着甜甜的玉米,我扒着米饭满头大汗地吃了整整三碗。
外婆不让开空调,也不许我开风扇,怕我再着凉发烧,于是她搬来一个小凳子,我满头大汗地吃,她慢悠悠地拿着大蒲扇给我扇风。
蒲扇的风带来最天然的草香,我吃得狼吞虎咽,头发都齐到了碗沿边,她用粗糙的手仔细把我的长发拢到耳后,在我旁边高高兴兴地笑。
午饭后外婆和隔壁的李奶奶结伴去买菜,我一个人躺在家里打发下午的时光,杜斐没有再来消息,估计午休时间结束,她得把手机藏起来不能继续肆无忌惮地玩。
于女士打来电话,问我吃午饭了没,又问我还发不发烧,手机那头人声嘈杂,她应该在单位的大食堂里,忙了一上午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乖乖答了,没等继续说什么,电话那头有人叫了一声于律师,于是电话直接成了忙音。我妈扣我电话从来没跟我打过招呼,我曾经无数次想扣一次她的电话让他体会一下滋味如何,但始终没找到机会,我总是没有她手快。
我瞪着手机显示通话结束的界面,翻了个白眼。
无事可做,朋友家人都在很安全的地方做事忙碌,难得有这样平静而迷茫的时刻,小区里安安静静的,多数人瘫在家里午睡,我上午已经睡够了,也不困,于是我一个人在卧室里转悠转悠,厨房里转悠转悠,转悠够了就去背单词,做练习题。多学点儿总没有错,我不想刚进湘南一中就被各中学的尖子生来个下马威。
我趴在书桌前学习到下午两点半,眼睛有些痛,此时屋外蝉鸣短暂地停歇下来,带孩子的老人推着小车和菜在楼下聊天玩耍,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谁家生了二胎,谁家的小外孙拿到奖状,街头南边的西瓜九毛八一斤….我时常浸泡在这些亲切的话语之中,仿佛我生来就是在这些话语的溶液里面听到、复述,而后成长至今,然而又在某些时刻觉得,自己与这些粘稠的溶液格格不入,溶液早已与我的身体融为一体,牵扯不开,我却幻想着如何挣脱它们。
回到桌边又看了一会儿书,把几道题目顺了一下思路,然后站起来给杜斐发了条骚扰信息。
“干嘛呢?”
没营养的问题,我也没期望杜斐能回我,捏着手机在屋里又转悠了两圈,外婆没有回来,家里静静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从小就讨厌安静,于是打开了电视,人声热闹比我一个人乱转悠胡思乱想要强许多。
电视打开后显示的是中央台,正在播新闻,外婆每天都会守在电视前看新闻联播,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她每天和卖菜的小贩斗智斗勇只为了省下那五毛钱,但这并不妨碍外婆关心时事,心怀天下。我连连切换了好几个台去找好笑的综艺节目或者偶像剧用力消磨时间。
换到一个台时,我停了下来,是《仙剑奇侠传3》,这部电视剧是杜斐的最爱,也是我的最爱,班级里的同学几乎每个人都看过这个电视剧,也几乎每个人都不可自拔地爱上它。
尽管已经看过好多遍,但我还是把遥控器放下,不打算继续换台了,正演到紫萱和徐长卿三生三世的爱情纠葛,他们小小的孩子在五灵珠的庇护下甜甜酣睡。
我抽了张纸巾,擦掉眼角的泪,这部电视剧的音乐总是那么煽情,无论哪首,都可以瞬间调动我轻易不泛滥的情绪,让我泪眼婆娑。
我想大概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有一部完美偶像剧,有的是《大话西游》,她们爱紫霞仙子和至尊宝,有的是青青河边草,而我的是仙剑三,永永远远的仙剑三,无可替代。
电视剧只演了两集就结束了,开始放另一部电视剧,我哭完了觉得乏味,关掉电视去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外婆正好回来。
她拉着她的小菜车又大堆小堆地买回东西来,我连忙上去接过来,埋怨道,“说了让你放下面我下楼去拎就好了,怎么又自己一个人提上来,这么沉。”
“哎呦,我能拿得了,你还得再下去跑一趟。”
她很有理地小声嘟囔,弯着腰把买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我看到外婆买了纸,一捆一捆的用塑料绳结绑住,我用手指摸了摸它们黄色的粗糙的纸面,这么多年过去,用的依旧是同一种纸,也是不容易。
于女士今晚没有加班,回来得早,她风风火火地开门,风风火火地换衣服,帮外婆炒菜的空隙没忘了问我,病好点儿了没有。
我扒在厨房门口做孱弱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于女士见我还有力气跟她玩Cosplay,冷哼一声,“半夜偷偷吃西瓜,亏你想得出来。”
“哪有偷偷...”我讪笑一声,将脑袋偷偷缩了回去。
晚上于女士、外婆和我一起去十字路口烧纸,我妈蹲在地上,表情淡淡地把那些叠好的纸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捡了块树枝拨弄它,我猜不出此时此刻于女士在想什么,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来给爸爸烧纸,奶奶家那边的亲戚已经不让我们回去了,我妈也没说什么,她只是每年带着我来做一遍这件事情,从来没有落过一次。
我看着风里的灰烬,一小撮一小撮轻易被风带起来,飘到空中,那么轻柔柔软,好像人类绵绵不绝的思念,我忽然觉得,或许令我发烧并不是那个西瓜。
可能是爸爸,是爸爸想我了。
爸爸不想让我忘记他。
我低下头,看到那些灰烬飘向更高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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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早早开了门,我背着书包慢吞吞走,思考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为什么要用加速度做,想了一路没头绪,正在烦躁,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声音。
是杜斐,她从她爸爸车上下来,因为喊我太着急,下车时差点儿绊倒,我停下,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开学三天,湘南一中把我们的时间挤成了一块干海绵,我们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这是我和杜斐第一次在学校里碰到。家长接送的车最近只能送到这边,不让靠近校门口,所以我也只能四舍五入约等于在学校里了。
今天依旧是军训,但天气很凉爽,可能是因为清晨的缘故,厚厚的云层把耀眼炽热的光都挡在身后,大地上受它隐蔽的我是多么快乐。
细细的小风轻柔吹来,我耳边的发丝被吹到了耳后,蹭到皮肤的时候痒痒的,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徐颢的。
徐颢长得很好看,几乎有一种女孩子的妖气,我从幼儿园到高中认识的许许多多的同学中,徐颢应该算是长得最好看的。
我对好看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向来喜欢,于是第一时间便笑眯眯地冲徐颢点点头,算打招呼了。
他是杜斐的哥哥,当然是名义上的,杜斐脸上阴晴不明,凭我对她多年的了解,这种表情的意思就是——赶紧走,老娘很不耐烦。
她挽上我的胳膊,回头冲着徐颢皱眉,态度很不友好地说,“下午你跟我爸的车走行了,我和朋友一起走,不用等我。”
她说完,也不等别人是答应还是拒绝,掉头就走,力气大得扯得我一趔趄。
我看着她紧绷的小脸嘿嘿笑,“刚来就给人家下马威,小孩子似的。”
“这叫界限分明好吗,现在分清了,以后大家日子都好过。”
我笑笑,不置可否。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有老师站在一旁值岗,我和杜斐分开了挽着的手臂,一前一后走进校园,她回头看我,“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我脑袋里三分的精力还纠结在物理加速度上,被杜斐没头没脑的问地一愣。
“我哥。”她拖长了声音,声音拉地懒洋洋的,带着丝嘲讽的意味。
我笑了,“帅啊!你没看到你俩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周围同学的眼神都直勾勾往你们身上转悠吗?跟电视里演的豪门姐弟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掐了我一下。
于是我连忙改口,“不,兄妹。”
我俩对视了三四秒,在校园里像抽风的神经病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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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很热,清晨凉爽的小风早就消失得影儿都不见,我苦着脸站在太阳底下,觉得自己像是只被困住的任人宰割的蚂蚁。
我们的教官长得很高,也很壮,五官没什么特点,让人记不住,几天时间过去,我没跟教官对视几次,他训我们就像训囚犯,一点儿都不和蔼,我不爱搭理他。
湘南一中对今年的高一新生是这样安排的,军训半个月,白天上午加下午,晚上有晚自习课,只不过几天时间,我睡梦都是喊号子的声音,正步在我脑袋里踢得唰唰作响,把不久前我那风花雪月柔情百转,为了紫萱和徐长卿的爱情而肝肠寸断的心思踢得影儿都没了。我们的班主任是个漂亮的女生,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晚自习第一次给我们讲课时还脸红,班长和学习委员以及各科课代表已经选出来了,我不知道是怎么选的,不过没我正好,什么事都没有图清静。
我在湘南一中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