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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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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微信通知打破车里的寂静。
我瞥了一眼,没想管。
道旁树上的彩灯光影打下来,落在前车亮极的黑漆上,拧成了妖异的光斑。我紧盯着那车的刹车灯似明似暗,脚下的油门渐松。
“叮咚。”又是一声。
我这次看都没看。前车开始哆哆嗦嗦地挪动,也不知是想停还是不想停。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左右各自三辆车越逼越近,以我的技术大概是没法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超车成功,我索性直接踩了刹车。
“叮咚。”没完没了。
我抿了抿嘴唇,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犹豫地松了一下,想要去拿手机。
手刚伸到空中,他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是老文。”他指了指亮起的屏幕,说着,直接将我的手机从支架上拿了起来,“要我帮你打开看看吗?”
我怔了一瞬,没法说不。
他已经拿起了我的手机,他的手指离输入密码只有一厘米,他没给我选择。
我像是个分明战败却仍不肯低头的将军,我说:“你开就行,密码是1092。”
他嗯了一声。我听见四个按键音响起,唰地一声我的手机解了锁。
接着,他点开了我的微信页面,还没进入对话页,他却又抬起头,看向前车:“你先等会吧,前车熄火了。”
“好像是。”我说,但是我的余光盯着我的微信。
他仍旧看着前面彻底歇了的车尾灯,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想法,继续谈论车:“大众POLO,手动挡容易熄火,大概是个新手。”
“车挺老,但是保养得挺好。”
“你会认车?”我问。
“碰巧,我爸以前开过几年这车,还算熟悉。”他转头看了一眼右后视镜,接着凑近了,视线越过我,又来看我这边的后视镜。
“你不用动,等后面几辆车过去之后你换到右车道,不着急。”
他离近了。清淡的皂香萦绕在我的鼻尖,鬓发似乎要碰到我的皮肤。我几乎快能描绘出他眼睫的长度、肌肤的纹理和震动的声带。
“好。”我放低了声音。
终于,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我的手机上。
终于,他点开了那个显示红点的对话。
——三条语音。
“要听吗?”
我没答话,车厢陷入了凝滞的寂静。他并没有催我,只是在邻座一直看着我。
我觉得他像是一头掌管着羊群的牧羊犬,警惕、灵敏、笃定。他盯着羊群中那只落单的羊羔,他分明知道只要他一旦开始追逐,那只羊羔就逃不掉,可他并不那样做。
他知道,只是盯着那只羊羔,就足够了。
——我直接伸出手,按开了绿色的对话条。
“你能不能别这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数吗?你撂下一句话就走了是不是也有点不负责任?我知道总喝酒是我不对,可我这也不是自己想喝,这不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吗?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你跟我在一块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脾气急,有时候话说重了点,但我不是真心的,你不明白吗?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先回来,我给你认错,你想怎么着都行。”
“咱们今晚上话赶话都太急了,我知道你的话肯定也不是真心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分手这两个字绝对不能再说了,好吗?”
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就像是想要将我从尴尬中解救,在谁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前车终于重新启动了。我趁着左右两边没车,赶紧换了车道,将那辆大众POLO迅速甩到了身后。
我顺利地再次融入了车流中。两边车辆的反光、杂音和汽油味让我重新找到了实感。我开了一点车窗,窗外的夜风扑簌簌地拂过我的脸庞,旁边车辆的音乐溜进了我的耳朵。
我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然后他毫无预兆却又理应如此地开口了。
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他的声音让人觉得非常安稳。他总是不紧不慢,像远山的湖泊。无风的时候,是一块沉厚的玉,静谧地落在深林里;到了有风的日子,涟漪顺着空气的流动缓慢而沉稳地四散而开,一圈一圈地打在堤岸上,仿佛不会有尽头。
他说了跟之前对话毫无关系的六个字。
“你那天没喝酒。”
我只感觉车外的世界逐渐离我远了。
夜风、声音、气味都在缓慢地消失。
我早就知道他迟早会问这句话,但我准备了很久却依旧没能想好应该要怎样回答。
就如同我早就知道其实我开车很烂,但我仍旧固执地想要在今天送他。
“你那天没喝酒。”他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什么都记得。”
所以今天是个有风的日子。
*
“叮咚。”
“叮咚。”
“叮咚。”
没带钥匙?
我急匆匆地套上·床边皱巴巴的T恤,趿着拖鞋小跑到门口开门。
“怎么又回来了?”我打开门,“有什么东西没——”
我看清了门口的人,话音卡在了嗓子眼。
他半倚着门框,手还维持着按门铃的动作。他歪了歪头,像我小时候养的狗,下意识地用澄澈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除了身上的酒味,就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你家啊。”他的声音像是一道雾,缓慢地晃荡过来,“我走错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抬起头看了看门牌号:“1092——不对,是你走错了。”他朝我严肃地眯了眯眼,“乱闯别人家是犯罪。”
醉鬼理直气壮。
我觉得好笑。
我伸出手去扶他进屋:“老文今天加班不在家。”
他手臂顺势勾住我的脖子,我的皮肤被烫了一下。他松垮垮的,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我身上,仿佛全身上下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
“他……加班不在家。”他慢吞吞地理解着我的话,举一反三倒是快得很,“那你为什么在家?”
“因为我是个有效率地完成了本职工作的成年人,所以可以获得双休的荣誉。”我一边回话一边关门,并且自然的指挥他,“把鞋脱了。”
他立即脱了鞋,还用脚把两只鞋摆好了。
更像乖狗了。
我驮他进了玄关,往屋里走。这个醉鬼大概是要在这休息一天。
我在客厅里犹豫了,在考虑让一个醉鬼睡沙发是不是不太人道以及他会不会吐到沙发上的两个问题的间隙,醉鬼冲出了我的掌控范围,直接进了卧室。
“哎——”
我追上去了,但没追上。
他是有目的的,直奔着卧室的那张床。
他直直地躺了上去,压在被褥上,又被柔软的床垫弹了一下。因此使他的长发荡在空中,噼里啪啦地又砸在他自己的脸颊上。他甩了甩头,将粘在脸上的发丝甩开了,露出清瘦的脸颊来。
就像是狗狗回了窝,他的姿势熟练又舒展。
我没能阻止他。
话说回来,我又怎么能阻止一只乖狗扑向他坚定认为的那个属于他自己的窝呢。
但是,我当然是没铺床的。我甚至都还没起床。
被使用过的被褥子凸起一团,显然是硌到了乖狗的背。他翻了个身,想要将害他不安稳的凶手拽出来,但眼前的他大概是没有这个能力。他在床上姿势扭曲地挪了几寸,徒劳无功。
我认命了,只能去帮他拽。
只是当我弯下身子的一瞬间,他突然转换了目标。
他很高,快要一米九,这意味着他的胳膊也自然很长,他能轻易地伸手将床边的我捉住。
结实的臂膀将我拦腰折下,他摁住了我。我立刻陷入了凌乱的被褥里,感觉到重量压上了我的大腿,将我死死地禁锢住。
而一只手顺着松垮的毫无防备的T恤缝隙伸了进来。
我喉咙里胡乱地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
还没来得及挣扎,那只手掌贴上我的肚皮。
他的掌心好烫,像是被太阳烤过、被火炉燎过,热滚滚地碾过我的皮肤。他使了劲,掌心的纹路要和我皮肤的肌理融到一块去,他缓慢地抚摸着我的腹部,像是在擦拭一面镜子。温热的一汪泉,从肚脐的缝隙无声地流入我的五脏六腑,我的皮肤也开始变得滚烫。
他紧贴着我,我紧贴着他。他有一副柳做的骨骼,舒展又坚韧,现在却用来捆住我,迫使我停留在原处。
而他的手却在往上。
我深吸一口气,当下缓过神来。
我将手艰难地从被褥里抽了出来,要将他的手从我裸·露的皮肤上拿开。
我准确地捉住了他的手腕,但那一瞬间。我却没有动。
他的指尖碰到了我的某片皮肤。
我的乳下有一道疤,蜈蚣似的盘踞在肌肤上。
他的指腹在那条蜈蚣上反复摩挲,反复摩挲,反复摩挲。
蜈蚣攀上了他的手指。
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睛。
如同在门口时一样,我看不见他眼里有醉意。
我只知道他的眼睛好亮,而我正在和他对视。
我知道,这暧昧又迷乱的举动实在是不合适。
很不合适。
但我没有动。
我脑子里空荡荡的,像是被白蚁掏空了的一座房屋,墙壁看似完好,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思考。
我仍没有动。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却突然移开了眼。他的手从我衣服里伸了出来。他换了个姿势,将我整个人搂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是那样宽阔。
热乎乎的脑袋埋进了我的颈窝,嘴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到我的颈项。
我们的距离好像近了些,又好像远了些。
“你怎么穿着老文的衣服。”
我听见他模糊地抱怨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Thr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