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阿逢

1、Chapter One

　　车辆缓缓停靠路边，我闪了闪车灯。
　　路旁的男人朝着驾驶座看了一眼，提着行李径直走到车尾，拉开后备箱。

　　我调了调后视镜，看见斑斓的光在身后延伸。出门匆忙，我没来得及戴眼镜，暖黄的路灯在眼里凝成一个个混沌的光球。
　　行李放进后备箱，压得后车厢一沉，像是在应和着我的心跳，咚地响了一声。
　　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冷风灌进来一些。

　　放好了行李之后，他先开了后车门，脱下身上的大衣。
　　将大衣扔到车后座的时候，他动作顿了一顿，车厢里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感觉他的视线朝驾驶室的方向看了过来，我却没回头，双手松松地握着方向盘。
　　我几乎以为他要坐到后面去。

　　“怎么是你？”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仍旧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老文晚上喝了点酒，我就来了。”我朝他淡笑，随手拿走副驾驶上的围巾，扔到了后座，“不相信我的车技？”
　　“有一点。”他坐进车里，带进一股清淡的皂香，声音里含着玩笑的意思，“你驾照拿多久了？”
　　“一年，”我调整了下坐姿，“跑市内算是熟练了，就是不大认路。”
　　“那要不我来开？”他拉安全带的动作停到一半。
　　“别，”我摆手，“你开过去好办，可我还得从机场开回来——我要认认路，别一会自己回不来了。”
　　他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摁开手刹，挂前进挡，松开脚刹。
　　发动机的声音传进耳朵。
　　我开车其实真的不算熟练，每次都要脊背都挺得笔直，安全带恨不能勒上脖子，一双眼睛得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变道打灯等三秒，过斑马线要踩刹车，转弯调头跟着前车走，非不得已绝不超车……几乎将驾校学车那一套原模原样地搬到了马路上。

　　“我开的话可能要慢点，但是肯定能给你安全送到。”车子向前开动。
　　他低头看了看表：“没事，我出门早，还有四个小时才起飞。”
　　“怎么非要订凌晨的机票？要是白天的话，老文他们还能一块送送你。”
　　“你不是来送了？”他压着嗓音，在不大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晚上十点，早过了这城市的高峰期，霓虹灯的光彩自窗边迅速略过。
　　马路上的车不多，开的要比平时快一些，我瞥了一眼导航，估摸着以我现在的时速，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机场。

　　“不用看导航，你看着前边就行。”他又开口。
　　“嗯？我不知道路。”
　　“我知道路，我告诉你怎么走。”他说，“你开车不熟，看导航容易分心。而且现在外面那么黑，你不是有点夜盲吗？还是看路比较安全。”
　　我余光看他一眼：“你知道我夜盲？”
　　他话说的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嗯，你上次开车的时候老文说过，我有印象——前面右转，往中山大道走。”

　　我打开右转向灯。
　　这是个大弯，我放慢了速度，脚尖微松油门，跟着这弯的弧度尽量慢地转动方向盘。
　　“再转一点，”他说，“别跟直行的车碰着。”
　　“好。”

　　顺利过了弯，我汇合到车流之中。
　　“这条道上的车多，你注意点，”他叮嘱，“不过这是八车道，路宽，你别跟着前车太近就没事。”
　　“好。”
　　他笑了笑：“这么听话吗？之前开车你不是挺硬气的？”
　　“哪次？”我下意识搭话。
　　可片刻之后，我又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上回你跟老文都喝醉的那次吗？”

　　这不是我第一回送他。
　　大概一个月前，他们一圈朋友出门聚会，当时我加班。等到我晚上十一点下了班，才发现他们的局还没散，一个个都没管自己是不是开车去的，通通喝了酒。
　　我无可奈何地去了他们聚会的酒店，挨个给那些朋友们叫了代驾，最后剩下他们俩，算是还有些神智，半搀着给塞进了车里，我就亲自开了车。

　　那时我不熟路，就直接让他坐了副驾驶，让他指路，先送他回家。
　　大概是喝得少，他身上没什么酒气，扶他的时候挨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和现在身上的香水一个味道，但多了些烟味。

　　“嗯，就是那次，”他说，“那天我喝了点酒，不大记事，但是记着你跟老文在车上吵架。”
　　我盯着前方亮起的红灯缓缓减速，跟着前车压下刹车。
　　等到车彻底停下来了，我才接话：“他一喝酒就话多，烦人。”
　　“话是挺多的，”他赞同，“我隐约记得他醉醺醺的还指挥你开车，气的你够呛吧？不然你也不至于跟他吵起来。”

　　“习惯了。”我转过头朝他笑了笑，“我跟他性格挺不一样的，在家的时候也常吵架。”
　　我没打算继续往下说，就拿起手机关了导航，打开音乐软件，随口问他：“听歌吗？”
　　“都行，不影响你开车就好。”
　　我点开一首歌。

　　音乐在封闭的车厢里散开，我将车窗开了个缝，夜风溜进车里来。
　　我平时音乐放的多，又是自己常听的歌单，几乎是第一句歌词一出来，我就能跟着唱到结尾。
　　只是平时都是在耳机里听，这次在车里外放音质虽然不那么好，但或许是因为车里的空间小，声音回旋环绕，倒也不差。

　　跟着音乐随意低声吟唱了几句，我手心里的汗都少了，大抵音乐还是能缓解一定的紧张。
　　音乐到一半的时候，我听见他也在跟着轻哼。
　　他声音很低，带着磁性，要是正经唱歌一定挺好听，我想。

　　歌词部分结束，他先开口：“我也存了类似的歌在手机里，打算以后在车里放。”
　　我弯起唇：“你车还没买呢，已经开始筹备车上要放什么歌了吗？”
　　“未雨绸缪嘛，”他喉间溢出笑来，“也快了，总不能每次都让你……你们送，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话，他突然动了动，开始整理身上的衣服，窸窸窣窣地鼓捣一阵，才又开口。
　　“你呢？你跟老文打算什么时候换新车？”他顿了顿，放缓了语速，“结婚的时候？”

　　我无声地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软件自动切了歌，熟悉的前奏响了起来。

　　我抿了抿唇，佯装笑意开了口。
　　“他这车还挺新，没必要现在换。”
　　“我就更不必要了，车还没开顺呢。”
　　“本来上班的地方也近，也不着急买车……”

　　“右转。”他打断我的喋喋不休。
　　“……好。”
　　我慌了一下，动作就慢了，也乱了。右转向灯才刚被打开，车头已经到了转弯口，我右脚松了油门，搭上刹车踏板。正要慌慌张张地匆忙转弯时，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稳住了方向盘。

　　手和手接触到一起，我的拇指和食指，挨着他的皮肤。
　　比我高得多的体温传到我的手上。

　　他手很白净，指节修长，温和地握住方向盘。
　　我呼吸缓了下来，跟方向盘一样，稳住了。

　　他漆黑明净的表盘在黑暗里反着光，现在是十点十五分。

　　直到带着我转了弯，他才松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音乐和话题都在继续。

　　“我是要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Take me out, 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 my, my, my……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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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歌词引用自Taylor Swift 。
这篇很短也就一万字最多，还没写第二章，写出来了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