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微霜》鲸两

12、【11】

　　那几个军士带着王矽梧先回了营帐，留下长钦一人在林子外等着。

　　日光从天幕挥洒而下，穿过重重浓云，划过层层山峦，照过一棵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透过那些细小、零碎的树缝，在地上揦出一道长长的树影。

　　日光寸寸地洒着，那道树影也一尺一尺地变短；倏尔之间，转了个方向，那道树影又渐渐地拉长，直至隐匿于黑暗中，消失不见。

　　长钦在林外整整等了一日，直到夜幕又落，月光倾泻，他才失魂落魄地回了营地。

　　迷障林中，哦不，榕林道中，一棵巨大的榕树舒展着粗壮的枝干，那些苍盛而茂密的叶子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

　　远远看去，那榕树的枝干正绕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恰恰形成了两个吊环，各自捆着了一只手腕。

　　有一个人被双手捆住吊在了榕树上，那人双目紧闭，眉头微锁，嘴角挂了一丝血。

　　***

　　孟霜笖和洛雄到峰云山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整个营地无比安静，军士们走动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好便触了霉头，空气中都飘着一股低沉阴郁。

　　孟霜笖心中疑惑，趁着洛雄与旁人说话的时机，走到一棵树旁，避过他人的视线，侧耳贴上了树干。

　　等长钦和洛雄来找孟霜笖的时候，两人只见孟霜笖一脸呆滞的站在树旁。

　　长钦走上前，“女君……”，长钦看了眼洛雄，欲言又止。

　　一旁的洛雄黑着一张脸，却微微向长钦点了下头。

　　“女君，主君昨天进了林子后，就没有出来”，长钦抱拳向孟霜笖说着。

　　“昨天进去的，已经多久了？”孟霜笖问。

　　长钦略作思考说：“到现在，差不多正好一天。”

　　孟霜笖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对着长、洛两人说道：“我现在进榕林道。”

　　说着，孟霜笖就向着榕林道的方向去了，长钦在后面边追边问：“女君，属下与您一同进去，属下进去过，比您熟悉这林子。”

　　孟霜笖径自向里走着，头也不回地向长钦摇了摇手，说：“我一个人进去，没人能比我更熟这榕林道。”

　　长钦和洛雄两人便看着孟霜笖一身白衣，步履坚定地走进了榕林道。

　　时间是不会消失的，时间也不会静止，只要这万事万物中还有一处在运动着，时间就永远以逝去的形式存在。

　　时间永存，时间永逝。

　　所以，在这榕林道中，迷惑人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五感：形、声、闻、味、触。一个人，只要五感尽失，看不见形色、听不见动静、闻不见苾芬、尝不出肴错、触之它物而不知。那么，对这个人来说，时间消失也并不稀奇。

　　孟霜笖曾来过榕林道。

　　彼时，孟霜笖还是个垂髫小丫头，刚习得三两拳脚，便被祖父带来了这林子。

　　七岁的孟霜笖，用长绦将双眼蒙住，便能破了这林子中的迷人阵法。只因为孟霜笖是特殊的。

　　孟家人生来便是山中鬼魅，“扶风探脉”一技使得孟家人出山入林如游鱼在水，信手拈来。但是并非每个孟家人都有此技，每一代孟家人也只有那么三两个有此天赋的。

　　所谓的“扶风探脉”，说来好听，说白了就是听力超群。

　　孟霜笖是这一代中，最为天赋异禀的那个。只要进了山中，孟霜笖凝神能听见方圆十里的任何细微声音，若是贴着山听，便能听到地下的声音。

　　孟霜笖的祖父称之为“听山”，他曾说：“若不是要搬山卸岭、探脉发财的，这听山一技实则如同鸡肋。”

　　而这榕林道之所以怪异非常，只因为孟霜笖的祖父以这林中的大榕树为中心布了个“五杂阵”，只要步入阵中，便会五感杂沓错乱，从而造成五感尽失的现象，让阵中之人产生时间消失之感。

　　但是孟霜笖会听山，只一听觉便不受这阵法的控制，其年幼时又自封视觉，避免了视觉干扰，即能渡过此阵。而如今的孟霜笖早不是那垂髫小儿，便是不封视觉，孟霜笖也能在这阵中如履平地。

　　没过多久，孟霜笖就到了大榕树旁，只见魏燊被吊在大榕树上，昏了过去。

　　孟霜笖袖手飞出了两枚飞镖，斩断了两支树枝，魏燊便落在了树下。

　　孟霜笖走到魏燊身旁，拍了拍魏燊的脸：“喂，醒醒。”

　　见魏燊久不醒来，孟霜笖只能拿下腰间的水壶，对着魏燊的脸就不停灌水。

　　“不是吧，大将军，还不醒，我可背不动你啊。”

　　说着，孟霜笖便打量起了四周，寻思着要做了简易版的推车。

　　正在这时，孟霜笖感受到了一丝目光，转头一看，魏燊已经醒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魏燊操着疲惫的声音问着。

　　“我就这么走进来的。”孟霜笖答道，随后又问：“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问完，之间魏燊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地图，正是云贵人给的那张。

　　孟霜笖看了看地图，而后一脸疑问地看着魏燊，表示自己并不明白。

　　魏燊抬手指了指地图中的那个箭头，示意孟霜笖。

　　随后魏燊擦了把脸上的水，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这箭头的位置过于奇怪了，在一张地图中，箭头的作用便是用于指向方向，但是这个箭头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指向了哪里。但是，只要你换个思路就能知道这箭头是指向哪里了。”

　　说着，魏燊从孟霜笖手中拿过地图，叠起来收回了袖兜中。

　　“所以是指向了哪里啊？大将军”，孟霜笖问道。

　　“地图只能画出纸面上的东西，却没有画出立体的空间，所以这箭头只能是指向了天上或者地下。”

　　“所以……这根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并没有关系啊”

　　魏燊示意孟霜笖看天，“确实，我只是觉得这箭头指向的方向并不浮于纸面，所以进了这林子后，我便格外注意往天上看。”

　　随后，魏燊给孟霜笖指了指北斗七星的方向，“北斗七星永远在北。”

　　“我进了这林子后，就有一种极为混乱的感觉。”

　　听到此，孟霜笖忙问：“你有混乱的感觉？”

　　魏燊看了眼孟霜笖，说：“是的，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混乱，但是我就是莫名感觉到了焦躁。于是，我便一直在掌下运着功。直到，我抬头向上看的时候，突然发现——北斗南坐。”

　　孟霜笖听到这，挑了下眉。

　　“于是，按着路的反方向，我便走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