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微霜》鲸两

1、楔子

　　“长钦，带三千人马绕道夷军后方，攻城！”

　　“是。炽羽、青墨带上你们的人跟我走”说罢，长钦转身看着立在高头大马上的魏燊。远方大片浓云遮住了夕阳残薄的余晖，滚滚狼烟缠云而上。魏燊身上的铠甲已经浸满了鲜血，他的目光锐利而坚定的望着东方。

　　感受到长钦的目光，魏燊转过脸对视上了长钦的目光，之后魏燊微微点了下头，示意长钦该出发了。

　　长钦扯了马轡，带着炽羽骑和青墨骑从呼兰河的侧边绕道，直取夷人都城。

　　长钦驾着马要到呼兰河畔时，回过头看了眼远方战场中心那一抹墨黑色的身影，此时长钦在魏燊身上看见了一种坚定的信念，那是纵横捭阖的野心和撑天立地的气概。

　　刺骨的风生刮着长钦的脸颊，但是长钦知道，这个冬天要结束了，这方战场终结了。魏燊在这方天地十载，用累累军功为自己铺了一条通往定京的康庄之衢。

　　……

　　雁云城，赵越楼。

　　“且说定远将军魏燊其人，九岁至雁云城，一直养在先游骥将军麾下。无人知其从何而来，父从何人……”大堂中，一位虬髯老客俨然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正唾沫横飞地讲着魏燊的生平志事。

　　二楼雅间中，魏燊端坐于靠窗一侧的案几，打量着对面这个一身男装的女子，良久道：“先生既以男装示人，想必不愿告知身份。于此，燊绝不强求。此次呼兰河之战中，先生的沸水浇城一计于燊受益良多，无论先生是谁，燊愿一交。”

　　“将军客气，白一此入江湖，乃遵家父之命出来开眼界、长见识，于将军献计实乃机缘巧合。”言罢，白一端起一旁已经沸腾掀顶的酒壶，为自己和魏燊添上酒。

　　“我在家时，兄长便常与我说起这雁云城内的扶兰酒，所谓美人当如胡姬，烈酒还道扶兰”白一端起酒盏向魏燊稍稍一敬，“将军此战大胜，白一以扶兰为引祝贺将军。”

　　魏燊举杯与白一相碰，仰头尽饮。

　　“白公子，今天邀燊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祝胜吧。燊愿与白公子为友，也望白公子能与燊坦诚相待。”

　　魏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空酒盏，看着白一。

　　“这一战胜了，今上一定会召将军回定京，论功行赏此为其一，试探忠心此为其二。毕竟，如今以雁云城为中心的整个大燕北境都已在将军手中。”白一临窗向外望去，日暮将落不落，远处大团大团的浓云缠着天虞山的暮影渐渐飘远。

　　“而诚如将军所言，白一今邀将军来也的确不只是为将军庆祝，白一有一事相求。”

　　魏燊看着白一，微微一点头，示意白一继续讲。

　　“去年伊始，今上感染沉珂，而后不出两月便卧床不起。自今上卧病之日起，这朝野上下的大事小事的处理便从养心殿移去了熠王府。熠王乃今上独子，故熠王提前掌理朝政本也无可厚非。但是，这事却有一处不好。哪里不好，将军可知？”

　　魏燊听罢，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双眼微眯地看着白一道，“哪里不好，本将军是不知道。但是，白公子若是知道的太多了，本将军反倒觉得不好。”

　　白一拿起酒壶把魏燊放下的酒盏给满上，仿似没听到魏燊的警告般，继续悠悠道，“这唯一的一处不好便不好在，熠王当政，今上觉得不好。”白一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停顿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魏燊的眼睛。

　　空气毫无征兆的静了下来，酒楼外卖糖人的吆喝号子突然变得清晰。白一和魏燊平静的对视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白一打破了平静，继续道，“两个月前，今上于榻上密诏大理寺卿孟谨入宫，要孟大人将自己漂泊在外、不愿回家的长子找来，要孟大人于大理寺断断这宗官家亲缘的案子。说来也是搞笑。哪一届政权交换不是伴随着党派之争、头破血流的，偏偏到了今上这里，膝下只有一子，大家都不用争不用抢了。又偏偏，在众人皆以为熠王一定能继任的时候，今上自称自己还有个儿子流浪在外、不愿回家。还偏偏，这流浪在外的皇子还年长于如今坐在准储君位子上的熠王。”

　　白一喝了口酒，没在意魏燊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说，“说来此事，还有一点更为奇怪。这大理寺确是号称上断天家纷争，下断黎民百姓。但是，古往今来，这储君之事又怎么可能真能让大理寺，一锤定音的。也不知今上是怎么想的，朝野上下那么多人，今上偏偏密诏了坐在大理寺卿位置上的孟大人。毕竟，在党派之争这件事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看似有用，但实则起不了任何作用。白一于此事上着实不甚明了，敢问将军高见？”

　　魏燊端起酒盏喝了口，尔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蔑地一笑道，“白公子口中的故事，本将军不感兴趣。白公子，不如有话直说。”

　　“将军，对我这个故事不感兴趣。那我换一个故事跟将军分享。”

　　白一看着窗外，刚才那一幕落日余晖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暗沉沉的天空，还有几颗星辉若影若现。

　　“这个故事，与官家无关，但却与刚才那个故事里的大理寺卿孟谨有关。或者说，这个故事与孟谨的小女儿孟霜笖有关。孟霜笖出生的时候，漫天星月交相辉映，落了定京满城的极光。天生异象，惊动了定京百姓，也惊动了监天院。彼时，监天院院常上奏称：天生异象，乃是凤落人间的征兆。世事总是偏爱巧合的，当夜，整个定京城就降生了孟霜笖这一个女娃。这所谓“凤落人间”的名头便也落在了孟霜笖的身上。”

　　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白一一直看着窗外。

　　魏燊则一直漫不经心的喝着酒，不明白这个满大燕的人都知道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

　　酒壶沸腾冒泡的咕噜声唤回了白一飘远的思绪，“白一，今有一事相求，希望将军此次入京，能向今上求娶大理寺卿之女——孟霜笖。”

　　待白一说完，魏燊便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因为孟霜笖是‘凤落人间’”，也因为孟霜笖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