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和女巫》桃月见喜

2、你要去哪里呀，乌鸦

　　女巫不曾在一个地方停留。
　　她见过银月下尖耳朵的精灵，见过沼泽地里的领主，见过爱琴海里的海妖，也见过古老部落即将出征的战士。她路过这一切，有的人传颂她的名，有的人则不。
　　她代女王行走四方。
　　她们有着一个月一次的秘密小约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收到了，我会去的。”
　　她冲带来的消息的女王的“白鸽”微微颔首，看着“白鸽”冷汗淋漓的低头退下，女巫的脸上带着不曾展现在女王面前的施法者的疏离与冷淡。
　　这是女王第一次拜托她。
　　女巫抬头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小小鸟们，它们的翅膀遮蔽了半个旷野的天空，叫声嘶哑纤长。

　　在‘叹息之原’放牧了十年的的老亨利信誓旦旦的说他听到了女巫的歌声，被他的妻子又怜又爱在光亮的脑门上抚摸了一把，“老头儿你只是病了，快去找诺亚神父要剂圣水吧。”
　　老头儿临走前还念念有词，像是一只上了年纪的忠诚的猎狗，咬定什么就不肯松口，“玛利亚，我真的听到了，女巫的歌声还有词呢，好像是……”
　　是——

　　A ei di’r ’deryn du
　　你要去哪里呀，乌鸦
　　To my dearest love
　　去我挚爱那里吗？

　　女巫找到了她的目标，一个有一双天空蓝眼睛的金发骑士。
　　他躺在血污之中，战火纷飞的背景之下，他冲着露出和女王一模一样的脸的女巫一个劲笑：“感谢主的怜悯，让我最后可以见您一面……”
　　他的血流得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影响了逻辑与思考，他不想想看女王怎么会此时出现在战场。
　　他的表述也断断续续乱七八糟：“……我们赢了，请您放心……您、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下一次……”
　　年轻骑士并没有能够做完下一世的约定便咽了气，女巫动作轻柔的阖上了他的眼。
　　年轻骑士衷心认为只要赢了这场战争，他挚爱的女王陛下的统治就像是有了护甲的巨轮，稳妥行驶在英吉利海峡的大风大浪中。
　　他不懂人心，这只是无数场内乱中的一场，只要上面坐着的是一个女人。而国外，在那可以预见的未来，一场以花的名字命名的战争将打响，烽火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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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得到了消息，她微微怔了怔，像是看不懂战报上的字迹。死亡？他们在说笑吗？
　　她为这一场无望的相恋想过一些结局，但没有一个结局是骑士借着死亡而率先退场。
　　瞬间女王像是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有想。她发现她的所有情绪像是直挺挺的坠下去，落到一片非常平静的深沉的的黑暗里面。
　　值得庆幸的一点，在她之前的岁月里，她有着太多如何一点一点消化命运的恶意玩笑的经验。
　　她可以想想看那些好的东西。
　　“能够认识他……那真好啊。”
　　“你替我们收敛了我们的挚爱不是吗？那真好啊。”
　　“我们赢了不是吗？那真好啊。”
　　女王的神情由惶惶无措一点点转向冷静自持，她又变成王座上的那个王。
　　女巫想到的却是，很多年前的她们在空无一人的巨大宫室里面彼此依偎的样子，像是两只猝不及防面对险恶人间的小猫崽子。

　　女巫开了口：“他在我怀里阖眼。”
　　“那不是很好？”女王好一会才回答，这个晚上的女王像是一台走了太久的的时钟，她在听在说也在思考，只不过总是差了节拍。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改变。
　　贵族们都在议论最新消息，我们的陛下终于把她的婚姻卖了个好价钱。看看哈布斯堡王朝年轻的腓力，他有个好父亲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五世。
　　没人会注意一场战争死了个年强骑士的小事。

　　那个晚上的女王如同一个幻像，可女巫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开始祷告。
　　她口称主耶稣基督的名：“我们既与祢同死，亦必与祢同生，死于罪恶，活于天主。”
　　金色的十字架在女王的颈边若隐若现——那是她母亲除了期盼、骄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借着熟悉的仪式，女王似乎可以脱离现实，躲到一个小小的只有她的安全的地方去。

　　女巫守着这个样子的女王，日复一日。
　　终于在某一天一个冲动，一句话在在女巫舌尖划过，那么静的内室里，这像是一声雷霆炸响。
　　“您不曾嫉妒吗？”
　　嫉妒我明明只是你的画像，你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黄金囚笼里面，我却能够轻松的游走四方——那是你梦寐以求的，自由。
　　“嫉妒？怎么会，比起你是我挚友的这种想法，嗯……”女王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的小小的笑（这个笑容不那么女王）。
　　“我更加赞同，你就是我呀，只不过是我活的另一种模样。”
　　所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去爱我们所爱的人，去享受我得不到的自由。
　　那是女巫在画板里时候经常看见的笑容，那时的她赤足踩在地板上一笔一划的勾画。女王在走上王位之前也是个爱艺术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