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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做梦,合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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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死了。
……这种词似乎容易让人心生误解,因而我不得不用些更贴切的语言来阐明我的现状。
我正位于一个明亮的、有着多层落地窗的别墅客厅里,窗外阳光正好,我躺在地上,用力把右手的手指扔到电视机下方。
应当是在做梦,且正以第三人称视角旁观自己是如何被一只咒灵摁在地上咬断骨头的……啊,她跑开了。
那只咒灵动作利落地滚爬过去,尖叫着拾起我的手指,爱怜而温柔地将它吞入腹中。
……要是对我也这么温柔就好了。
以世俗常理而论,这大约是死定了的,整个下半身都被吃没了,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求生欲,我这么想着,便看见自己的肢体复生,骨骼重新组出,神经与组织在白骨上重生。
「反转术式」。
不错嘛我,求生欲意外还挺强的,不过是因为梦的限制吗,不会往屋子外面跑呢……?
明明把事情闹大点就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问题的。
话虽如此,我眼前上演的荒诞情节,就大体来说,不像是噩梦,因为我的心情相当平静,不仅不曾心生恐惧,而且对眼前此景还抱有怀念。
舞台发生了震动,伴随着心中熟悉的悸动,画面一跳,刚才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上楼的我又被咒灵摁在墙角进食,然而眼中的下一幕是——
和我有着相同发色和瞳色的异国男人,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玄关的门。
他有些疲惫地拎着他的公文包,径直走上了楼梯,接着进入房间,那大概是他自己的房间,而后门声一合,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关上了门。
……真过分。
明明是我的父亲啊。
眼睛也好发色也好,根本就是一个调色盘里配出来的嘛,要是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就算了,但自己身为咒术师,连女儿被咒灵袭击了这种事都要假装无动于衷地糊弄过去吗?
我转头去看我自己,“我”被咒灵压在墙角,被庞大的身躯挤得无法动弹,血液飞溅在地上、沙发上、甚至是玻璃窗上,但我也没有反抗,只是木然地盯着父亲合上的房门。
难言的晦涩在心中发酵,普通人这时候会疯掉吗?会难过吗?会想生气的吧?
对于已经失去记忆的我来说,即便是看到过去的自己…好吧,尽管管家没有明说,但我一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自愿失去记忆并且知道该如何恢复自己记忆的糟糕人渣……这种事情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我的心里毫无波澜。
只不过,把这种逻辑套在小孩子身上,合理吗?
不排除我从小就是个人渣的可能性,起码我觉得我是人渣这件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即使是这种恐怖的场面都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心理阴影,那就意味着我的记忆里有比那更惊世骇俗的。
非但如此,鉴于几分对过去的追忆与怀念……听起来有些诡异,但我确实有在羡慕这种「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唔、唔嗯嗯………逻辑上还在有点纠结这平凡和幸福到底体现在哪里,但常理上这个男人犯下的错误是不容置疑的。
身为父亲却无视了女儿,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身为咒术师却无视眼前的咒灵,没有尽到咒术师的责任——因此,想来大部分都是他的错才对。
于是我走上前,遮住幼小的我看向房门的眼睛。
“没关系的,”我说,“父亲大人活不到你的未来哦。”
作为回报,她张开嘴,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这个绝对是噩梦了,我这么文静的好孩子怎么会咬人。
大概是诅咒吧,或者是特殊的咒式,我已经被人盯上了,虽说不知道搞这个画面的意义在哪,也不知道做出这件事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些陈年往事的。
似乎是明了眼前的场景无法对我起效,眼前的画面再度一转,变成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厅、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用来开会的。
一如既往的第三视角,身后的门被侍卫推开,我转头,看见我自己缓步踏入,她穿着黑色的丧服,唇下有一粒类痣的黑点——我一直以为我脸上这点是美人痣,但是幼年期的我白白净净,因而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归类到某种「不能言说的东西」上。
我是去年冬天失忆的,而眼前这个我,看起来似乎没法对上准确的年龄。
旁边一个老头哼了一声,对着年轻美貌的我阴阳怪气,他肯定不是我们家里的人,我们家的人见我第一反应就是跪下,而且跪的很标准,多次令我怀疑我们是什么龌鹾的封建迷信团伙。
另一个老头子话里话外都是质问,张嘴就是一句胡闹,我都没有坐到椅子上他们就开始发难,从我把诅咒师当逃犯,大面积地向平民透露诅咒师的消息这一防范举措一路炮轰到我待客不周,最后变成我怎么敢有脸走进来。
年轻的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等到场面安静后才歪了歪头,一尾巴连人带桌全掀了。
“诸位的意思,是要我爬进来?”
……哇哦,我喜欢。
不过公共场合我还是觉得把贴身衣物穿一下比较好,用蛇尾在地上行走也算是用肉在爬了,个人建议还是亮翅膀,飞进来气场更足,也不需要抬头看人。
…不过亮翅膀就要脱衣服,相比之下或许还是尾巴更为舒服,因为穿了和服本就可以不用穿那些。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接下来的商谈虽然到处都是阴阳怪气,但总归不是一群糟老头子们骂的我狗血淋头。
只是看着看着,我就有些厌了。
不是来算计我的吗?用这么和平的画面干什么?是想跟我说我以前有多厉害现在却只是只米虫?
搞不明白,但是不想看了,于是我脱口而出。
“悟,带我走啦。”
*
……睡醒的时候,飞机已经着陆了。
坐上车一路驶向目的地,我陷入了比梦境中还要深刻的思考。
我和悟君……至少现在认识的眼前的这个悟君,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或者说,撒娇的语气是对我所认识的悟君使用的,但是「带我走」这个词是绝对不会使用上的。
除非他就在我眼前,否则我不会对不存在的东西施以依赖。
……莫非是在催着我们快点达成更为亲近又更不妙的关系吗?啊,真是令人苦恼,说起来连对方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这周的约会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能在上午解决问题,下午再坐飞机,路上可以给他买点礼物——虽然约会在明天,但悟君提前到晚上就直接找进来的可能也不能忽…!
汽车突然一个猛刹,路过的嚣张跑车鸣着喇叭而去,赏了我们一阵尾气,我总觉得那车上的狐狸眼金毛我分外眼熟,而且不知为何,一看到他我的手就有点痒。
就是、那种……很郁闷、很不想搭理、但又想踮起脚给他一记耳光的感觉。
悠斗向我投来疑问的眼神,我指了指那辆跑车,做了个手势,本来是想说我看他不舒服,可话还没出口,会错意的悠斗摇了摇头,劝我不要这么做。
“杀人不好。”他干巴巴地说。
…………嗯。
看来我以前确实是个败类。
车又开始向前行驶,不知情的司机打趣地逗了他几句,这有着漂亮紫色眼睛的小哥是个老实的憨人,竟连打趣也当了真,被我点破后才明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八俣悠斗,按血缘关系来说,他是我的侄子,又因为我已经失去记忆,并不知道以前和他玩得多好——我只知道在他的资料上,清清白白地写着我的挚友这几个字。
……认真的吗。
我试图跟他解释我刚才的行为只是因为不太舒服,却不料他也很果断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我:“你不知道。”
他:“我知道。”
我:“你真的不知道。”
他:“我真的知道。”
我:“??你都知道什么?”
“他很弱,”悠斗很认真地看我,“挨不住你一巴掌的。”
……该怎么说呢,我、明明是难得被帅哥承认有实力一次来着。
为什么一点也不骄傲了呢。
“?”
“没什么。”
我嘴上安抚他,心里却想着明天要干什么哄悟君夸我又强又帅,这个世界上能给我带来温暖的好像只剩下悟猫猫了,想都还没想完,这觉得我打人会出全力的小憨哥从他包里翻翻捡捡,扒拉出管家要他带的热水袋来。
……我越发想念我那甜美可爱的宝藏悟君了。
世界真的很小,我套着悠斗的学院外套和悠斗一起走向黄昏之馆,没过多久就在铁门外看见铁门里的悟君和夏油君,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跳起来努力捂住悟君的嘴。
啊、这。
我指向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玩笑话的「这是我在外面养的大猫猫」卡在喉咙里,硬是没能出去。
悟君被那一捂也回了神,他看到我,表情微愣,旁边的女孩子似乎还在不停地说些什么,我稍稍辨认了下口型——
jiazhu…家、属……?
是在说我和悠斗吧,原来如此,不是敌人呢,居然比悟君先看见我吗。
基本的寒暄做完之后,我重新向悠斗介绍了悟君……主要是介绍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所谓金钱关系,换而言之就是包养,可是我还没有给钱,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说悟君是男宠也不太好,又加上我两的情感正蜜里调油,于是我便折中了一半,说我们是未婚夫妻。
那个叫家入硝子的漂亮女孩后退了两步,悠斗看了看悟君,又转头看我,神色困惑。
“您不是说不会和大少……”
话音未落,夏油君被悟君一把塞进他的怀里,而明智地后退了两步的家入小姐则逃过一劫。
“硝子你不是要问反转术式吗?这不是前辈都来了……!!”
“?”
“啊??”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