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特斯之歌》碧溪月

3、救火

　　嗅觉灵敏从来不是路特斯的天赋，一般来说，当她的鼻子开始发挥作用，能闻到什么味道时，那味道大概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面包烤焦的味道也并不稀罕，谁家做饭的人没有失误的时候呢？
　　路特斯本来并不想提出自己的发现，以免显得过于冒昧，但那股气味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复杂，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那些面包都已经燃起来了……她不得不提醒：“库博先生，你家烤的面包好像焦了。你要去厨房看看吗？”
　　“面包？”库博先生莫名其妙，“瑞蒂今天没烤面包啊，她做的燕麦粥……”艾芙还笑：“路特斯，你是不是自己早上把面包烤焦了？”
　　“你们没闻到一股很浓的焦味吗？就好像厨房已经燃起来了——”
　　“没有吧，除了库博先生的羊皮地图有股霉味儿，应该没别的味道了！”
　　库博先生反驳：“羊皮地图没有味道！艾芙，你不能因为它看起来旧，就对它心存偏见！”
　　“不是偏见，我都看见它长霉斑了，喏，现在就在你大拇指那个位置！”艾芙把那个霉斑指给库博先生看。
　　但是，即便证据被摆在眼前，库博先生依旧狡辩：“有霉斑也不一定有味道。”这让艾芙气愤不已：“我懒得与你争，路特斯，我们走吧！”
　　路特斯被艾芙拉走了。
　　但那股气味仍然没有消失，反而还在变浓，这让路特斯十分不解：是有人把面包烤焦了，还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不过，路特斯也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她接下来要去玛恩纳女士家送酒，而玛恩纳是个医生……如果是鼻子的问题，正好可以问问她。
　　“哇！”走到门口时，艾芙忽然叫了一声。
　　路特斯被这一声惊叹打断了思绪，不由抬头，并顺势往外看去。但这一看，却让她也惊呆了。
　　库博先生家的门外是一片草地，周围用灌木与乔木围成了篱笆。
　　如果库博先生是一位讲究住处美观的居民，他或许会将这块地方打理得井然有序。但显然，库博先生不是这种人，因此，在他的草地上，各种野花、杂草、灌木乃至乔木都野蛮生长、毫无秩序。
　　另外，库博先生养了一匹马，他大概是指望这匹马能够以各种杂草为食，同时免掉他除草、喂马两项工作。但是马儿好像并不买账，它看起来很挑食，草地啃得很不平整，有些地方光秃秃的能看见泥坑，另一些地方却草木茂盛得几乎能淹没几个人。
　　关键的是，现在这片草地上忽然“开满了红花”。那一朵朵犹如睡莲般的火焰，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正随风摇荡，向人耀武扬威地宣誓主权，它们个头不大，数量却十分可观——粗看过去，至少有几百朵。
　　这种大场面，路特斯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艾芙回头，大喊道：“库博先生，你家外面着火了！”
　　“着火？怎么可能？”库博先生一脸怀疑地拖着拐杖踱到了门口。很快，他的视野便被草地上的“火莲”占据，顿时一呆。
　　“怎么忽然着火了呢？”库博先生急了，扒开挡道的路特斯和艾芙，冲了出去。
　　别看他年纪大了，平时总是拄着拐，一到关键时候，哪怕艾芙和路特斯，都不如他反应快。
　　老人快速地抄起立在墙边的扫帚，从缸里沾了水就朝那些“火莲”拍打过去。他一下往左拍，一下往右拍，像陀螺一样来回旋转，顷刻间便已满头大汗。
　　路特斯和艾芙愣了片刻，也不好就看着库博先生一个人转。
　　路特斯目光瞥见马棚里还有一把扫帚，立刻跑过去拖了出去。艾芙落在她后面，没找到其他的好工具，从柴棚里扯出来一块木板。
　　两人一起帮库博先生灭火，艾芙一边拍打，一边纳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怎么起火，会起这么多团呢？”
　　路特斯也觉得奇怪，但现在不是奇怪的时候，赶紧把火灭掉才是最重要的。路特斯闷头拍打，很快便消灭了几团火焰。
　　路特斯自己不觉得有什么，而艾芙却叫道：“路特斯，你有没有发现，这火好像不好灭……”
　　路特斯有点茫然：“有吗？一拍就没了呀！”说话的功夫，她又轻松地拍灭了几朵火焰。
　　艾芙目瞪口呆，但因为嘴张得太大，路特斯拍打时溅出的不明物体向她飞了过去，并极巧合地落进了嘴里。
　　“呸！呸！呸！”艾芙脸色难看地连退好几步，“路特斯，你注意点儿！”路特斯说：“你去旁边拍呀！你挨我这么近干嘛？这种时候，有必要挤在一起吗？”
　　“谁要挤你？”艾芙气结，又“呸”了一声，她正想再谴责路特斯，忽然发现一件令人惊奇的事：那被她“呸”到的火焰，居然奇迹般地熄灭了！
　　艾芙不敢置信，为了验证这件事，她连忙又朝周围几团火焰“呸”过去。而路特斯以为艾芙故意在“呸”自己，心虚地挪远了些。
　　但让路特斯没想到的是，艾芙居然还一路“呸”着追过来了，她感到恼火，只能说：“别呸了，我给你道歉就是了，对不起，好吗？”
　　“不好。”艾芙嘻嘻一笑，然后说，“路特斯，我发现一件事情……你看我！”说完她就给路特斯表演了一个“口水灭火术”，顺便提议，“你要不要也试试？”
　　路特斯婉拒了她的提议，并祸水东引：“我的扫帚也挺好用的，你去问问库博先生吧，也许他会需要……”经路特斯提醒，艾芙注意到，那边的库博先生好像遇到了瓶颈。
　　艾芙于是又一路“呸”过去。库博先生听见这些连续的“呸”声，下意识望了过来。艾芙新奇的灭火方式，因为效果显著，立即便“惊艳”了对方。
　　库博先生毫不犹豫地学习了她的经验。随后，库博先生的灭火速度快了起来。他终于能抽空喘口气：“我感觉这火怪怪的，用水都扑不掉……”艾芙附和：“是挺怪的，木板拍也不行！但路特斯能拍掉！”
　　然而，路特斯拍火的速度开始变慢了，刚开始她一扫帚就能拍灭一朵，现在好几扫帚都拍不掉一朵。路特斯不由有些着急，她刚才“高贵”地婉拒了艾芙的提议，这会儿趁对方不注意，又悄悄尝试：“呸。”
　　但是，这一“呸”没有任何作用。是因为声音太小，不够响亮吗？
　　路特斯拍打火焰的动作逐渐暴躁了起来，从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之中就可以感受到，如果不是能力不及，她或许会恨不得把地面拍穿。
　　随着路特斯拍打得愈发用力，她的扫帚下面越来越多地飞出去各种不明物体：草屑、马粪、树枝、泥土……什么都有。
　　而路特斯很快也注意到，那些飞出去的物体，似乎有一部分拍灭了旁边的火焰。
　　路特斯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迅速跑去了马棚，又迅速地出来。
　　而另一边，艾芙和库博先生因为口水耗尽，又各自去喝了两大口水。甚至，他们准备用嘴巴当喷壶。但这种“喷壶”的效果一般，艾芙和库博先生都感觉到，他们灭火不如先前轻松了。
　　这时，路特斯激动地喊道：“我发现了！艾芙，库博先生，用马粪可以灭火！最好是湿的！”
　　“真的？”库博先生惊喜起来，立即尝试这个新方法。
　　艾芙跟着库博先生过去找马粪，脸色却越来越古怪。从马棚回来后，艾芙又用回了木板拍火，但她似乎有些可怕的想法，不知不觉靠近了路特斯。
　　路特斯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暗暗得意，便听见她咬牙问：“之前，你拍到我嘴里的东西……是这个吗？”
　　“对不起！”路特斯感到危险，道歉的速度十分爽快，更有十二分真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许那是草屑，不然你想，库博先生一点儿也没被我溅到……”
　　艾芙重重地“呸”了一声：“可能是他的嘴比马粪更臭——”
　　路特斯顿时不敢说话。
　　所幸，艾芙也不是真的要追究，放过了这件事。
　　一时之间，草地上只剩下三人“啪”、“啪”拍火的声音。库博先生为了方便，还特意从马棚铲了两桶马粪出来，调成了固液混合物使用，并感慨：“养马还是有好处的！”
　　“马粪灭火”的工作进展顺利，不一会儿，他们便将方才还“漫山遍野”的火焰都消灭了。
　　“啊，终于完了！”艾芙欢呼一声。
　　但她话音刚落，后方便响起一阵“吱呀”声。路特斯、艾芙、库博先生这回都听见了声响，齐齐扭头，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一幅惊人的画面：
　　安迪老师居然没走。
　　此刻，他正像树袋熊一样爬在屋后的一棵老树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手臂长的木棍，看姿势是要驱赶站在树顶上的一只“大乌鸦”——那大乌鸦拍打着翅膀，对着他吱哇乱叫，他也挥舞着双手，对着大乌鸦吱哇乱叫。
　　这画面实在荒诞，路特斯不由问艾芙：“你看见了吗？”艾芙也很惊讶，但听见路特斯先问，她就装起样了：“我又不瞎。”
　　库博先生似乎很不能接受，他颤抖地喊道：“安迪，你在树上干什么？”
　　而路特斯更好奇，安迪老师是什么时候在树上的，是一直都在吗？那为什么，他们先前没有看见他呢？
　　库博先生嗓门不低，安迪被他一喊，似乎吓了一大跳，爬在树干上的身躯摇晃起来。
　　“你们……”安迪看向下方，疲惫的脸上忽然露出惊诧的神情，“你们把火灭掉了？”
　　从他的神情看，路特斯他们能把火灭掉，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安迪又问：“你们是怎么……”
　　但他刚说到这，那大乌鸦就伺机而动，展开双翼向他扑去，只一翅膀，就将安迪扇落下来。与此同时，又一批“火莲”凭空出现，它们这回没有落在涂满了马粪的草地上，而落在乔木的枝头、阁楼的门窗乃至安迪老师的身上……
　　路特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切都是凭空出现的！她身边的库博先生神情涣散而又激动地嘟囔：“是魔法！这是巫师的魔法！魔法啊……”
　　是魔法吗？路特斯也心神震荡，她的世界观在此刻被刷新了。她心想：巴克曼太太一直在说的魔法，也许并不是她的“迷信”，而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唯有艾芙好像一点儿不关心什么魔法，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从树上坠落的安迪身上。路特斯回过神时，便看见她拎着一桶马粪，几乎是飞似地冲向了安迪老师所在的方向——
　　安迪落在地上的刹那，路特斯听见，他轻“啊”地痛呼了一声。紧接着，这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