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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六.微光 ...

  •   心里有很多苦的人,也许只需要一点甜。
      (万字预警,这一篇需要和番外二对应着读,另外记得看作者有话说)

      许多年后,月清焰仍能忆起她初见月关的那个下午。
      昔时她年仅七岁,而至今,她都弄不清师长兼养父的年纪。
      但这不重要。
      在遇见月关之前,她的生命就如同一驾在寒夜中踏着泥泞前行的马车,以恒定的速度驶向终点,连个弯都不带转。
      阿,不对,半道上是有可能翻车的。
      她从没期望自己被挑中,那个下午她混在叽叽喳喳的同学中被带往万紫千红,一路上听他们重复这一代花神大人有多厉害:作为首位非世袭花神,他居然在上任后的百年内陆续解决了先辈们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花神的职责不可不谓繁杂,然而这位大人的年终总结向来条理清晰,且从未出过错;据说他对待下属极其温和体恤,万紫千红却被打理得铜铸般毫无破绽……但绕来绕去总逃不过两点:第一点是这位大人虽偶尔想一出是一出,到底严谨与勤勉,花神因为他有可能被复位主神。第二点则是这位大人是现任修罗神的伴侣。
      这样厉害的人物的怎么可能看上她呢?她心不在焉地跟着队伍挪动,好像除了她自己之外的每个孩子都迫不及待想要成为花神的弟子,他们也个个都比她亮眼讨喜。也许当初被询问意向的时候她就该拒绝,花神必定会选个人中龙凤,她又何苦自讨没趣?
      他们到早了,朱漆大门里一个戴宝簪珠的年轻姑娘探出头板着脸与校主任交谈片刻,然后“碰”一下闭了门。清焰以为这定然是他们冒犯别人被嫌恶了,谁知花神似乎并未介意——不久之后大门再度开启,花神身边的大神官温瑜候在正殿寒芳沁外。待他们在院子里站定,才有一名身披金银丝线绣百花纹长袍、头戴金底嵌宝石花冠的金发男子从里面出来,在温瑜的跟随下走下台阶。
      那是张多明媚的脸呐,清焰只敢偷瞄一眼,那种明媚更让她觉得自己不应当站在此处。于是她低头祈祷这位大人赶紧挑出个中意的学生,好放自己回到该缩着的地方。
      可怕的是她听见了脚步声,前面的同学接二连三地为一片阴影让路,最终让那个影子笼罩上她的头顶。她隐约听见金属碰撞带出的清脆节奏,有人蹲下来用轻而细的嗓音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
      他的眼里盈满了一整季的春晓。十年之后,十七岁的少女终于有能力描述师长眼底的风采。而七岁的她几乎用尽了勇气抬眸去看面前的男人,她哆嗦着讲出自己的名字,于是对方继续问它们怎么写——这好像是个很难的问题,之前从没人这么问过她。她也不记得自己怎么答上的,只记得花神听完之后笑了。
      然后他说,“那么,清焰,你愿意做我的弟子么?”
      这是无妄之福?还是祸从天降?清焰不清楚花神大人是否会特地降尊纡贵来耍弄自己,或者这一切根本是自己的臆想。她呆呆瞪着他,那明眸皓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恍恍惚惚地又问了对方些什么,他笑着回道,“是的,你。”
      柔软的布料抚过脸庞,清焰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完了,她现在肯定只差在脸上写一句“我是个废物”。可花神貌似完全不这么觉得,因为他居然说,“我不吃人的,没开玩笑,就收你。”
      她就那么点了头,大概是因为魂儿早脱了体。直到被人牵着手走进室内它才肯回来,花神很快开好证明并交给温瑜,后者卷起来插进清焰的书包,又亲自送她到大门口。“你别害怕,大人从来不凶人的。”温瑜将两块糖糕塞给她,又说,“大人姓月,单名一个关字。你记好。咱们过几天再见。”她笑着推开门,清焰还没来得及迈步,就望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朝自己这边小跑而来,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开门的那女孩儿。“哟,这就是大人新收的小丫头?”她低头瞧着清焰,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我叫云遥,他叫云逸,是我弟。你挺漂亮的嘛,怪不得大人选你。”清焰不自觉脸上发烫,云遥又是“扑哧”一笑,道,“羞什么!以后姐姐带你玩就是。”温瑜不禁摇头说,“她是大人的弟子,怎么还跟你玩起来了!时候不早了,改天你再缠人家吧。”云遥“哎呦”一声,嘟嘴道,“这个‘妈妈’又来了,大人都没这么多规矩!不如今个儿就让我送她回去吧。这么小个人儿,有什么事可就坏了。”清焰一听她这么说,连忙摆手道,“别……姐姐,我可以自己走的。”云遥还想说什么,却被温瑜抢了先,“不会有事的,大人给她开了证明。你倒是安心忙你的去。”云遥这才放过清焰,目送她出了门,云逸冲她挥挥手,低低咕哝了声“再见”。
      清焰很早就习惯了独自回家,但从万紫千红到家里比从学校走要远不少。直到天黑她才望见自家屋顶上褪了色的瓦片,以及听见屋里东西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叮铃咣啷”,混杂着近乎划穿耳膜的女高音。她瑟缩了一下,父母又在吵架,清焰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个时候进门。她靠在门边蜷成一团,立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多数时候都是母亲在哭喊叫骂,无非是那些话:不是恨父亲神位太低太没用,就是抱怨他回家太晚。清焰仿佛看到母亲吊眼扬眉指着父亲破口大骂的模样,而父亲通常不会回嘴,他只会把一切摸得到物件的掷向母亲。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安静下来,清焰等了一会儿才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摸出钥匙。她没忘记竖起衣领,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岂料刚开门就有一只盘子朝她迎面飞来,清焰一偏脖子,盘子在门框上开了花。她的父母在客厅里瞪仇人似的瞪着彼此,父亲眼珠一转注意到了她,便吼道,“哪里野去了?”清焰不自觉打起哆嗦,她放下书包抽出那卷证明,把它展开来给双亲看。这是她的免死符,清焰恳求这张来自未来老师的薄纸能让自己免于一顿苦打。
      “花神大人?你?”果不其然,母亲夺过证明惊叫不止,“他收你做徒弟?!”她鼓着眼,反复扯弄那张纸想确认它的真伪,然后朝丈夫挥动它,眼里全是尖酸的笑意,“看见了!我女儿要出息了!你这个废……”响亮的耳光声制止了她,父亲夺过证明扫了片刻后将它扔给清焰。“滚进去。”他这么喝令女儿。
      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清焰长吁口气趴倒在床板上,证明被她卷起来又摊开,她摸着落款处秀丽的“月关”二字,这个名字是一道魔咒吗?护着她头一次逃过迁怒……清焰拧了把自己的大腿,挺疼的——今天发生的事应该不是梦,她没有这么强的想象力,多数时候她都避免去想些什么。她挪到枕头上迷糊睡去,又被自己叽叽咕咕的肚子吵醒,胃里酸得慌,于是只得把那两块糖糕翻出来吃了。吃完之后她在床上呆坐了片刻,最终下床将门揭开一道缝,见客厅里黑漆漆的,这才拿了睡衣、毛巾等去洗漱。
      洗澡时她发现自己的小臂上还爬着两道淤痕,按下去隐隐作痛。清焰不知道学校需要几天办完手续,她希望他们慢一点,如果自己不挨打,再过两天应该也就好了。她舔了下嘴唇,那上面尚沾着软糯的甜香,小姑娘叹口气关上花洒,她还是得刷牙。
      第二天迈进校门她就感觉不太对,脊背上好像总是毛毛的,这种感觉在她进入班里后变得更强了:似乎许多人都在看她,耳边窸窣之声断断续续,蚊子嗡一样绕着她转。清焰手脚冰冷,她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去寻找这些“蚊子”的来源。中午她去校长室递交证明,校长倒是眉开眼笑,不停地念叨要她跟着花神好好修习、将来别忘了学校云云。她对着那张油光水滑的脸不断点头,空空如也的胃里不知怎地翻腾起来。
      食堂没剩几个人,这让清焰略微放松了些。她打了饭菜朝自己惯常坐的角落走去,半道上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不由趔趄着将整盒饭都扣在地上。身后的笑声犹如公鸡打鸣,清焰听出这是同班的琦芢,她吸吸鼻子捡起饭盒,低头默默走出食堂。
      “花神大人就选了她?”
      “鬼知道她干了什么。”
      “看着挺老实,想不到这么贱。”
      “废.物.贱.婊.子,迟早给赶出来。”
      清焰捂住耳朵向外逃去,她现在开始求校长快一点了,被人注意到对她来说从不是什么好事。她跑到操场东北角的老花坛后,躲在灌木下喘气。衣服上分不清是油渍还是泪渍,女孩一边抽噎一边用力去擦它们,她不能把这些带回家……擦着擦着她忽然察觉自己面前多出个人影,惊惶中一个后缩险些倒进花坛,那人“哎”了声一把抓住她。
      这是个陌生女孩儿,高高瘦瘦像枝芦苇插在地上,肩头垂着两根乌黑的马尾,长脸蛋上撒着几粒雀斑。她把清焰扶正后见对方如此狼狈,自己竟也像是没了主意,半晌方将手上提的卷饼放到清焰腿上,又加上一包纸巾。“你快点吃,一会上课了。别说是我给的阿。”女孩儿急急说完,转身跑向教学楼,她大概是个敏攻系,闪了两下便叫人再找不着。
      饼皮有点凉了,里面裹的肉却余温尚存。清焰囫囵吞下今天第一餐饭,她当然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她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接下来她又在学校过了两天,一支笔被人踩碎,书包被人泼水。第四天她终于熬到了头,母亲给她煮了牛肉面作早餐,父亲沉着脸要她老实些,又让她去穿新买的衣裤,然后顺道把她拎去万紫千红。
      这次是云逸来开门,许是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他看上去比三天前添了几分精神。父亲堆笑与他问了好,这才让清焰跟他进去。大门后还是那条白石小径,庭院里却多了五六个年轻男孩子,清一色抱着竹帚打扫苍松翠柏下的落叶,两侧长廊里几个女孩子提了喷壶浇花,一见云逸领了清焰进来,纷纷抬起头来冲她微笑眨眼,却没一个放下手上的事。云逸眼看清焰脸上又红了,便朝周围使个眼色,快步带她进了寒芳沁。仍是温瑜撩开帘子,从云逸手上接过她的书包,带她向内去。清焰的心脏擂鼓般跳起来,她屏住呼吸随着温瑜绕过那架大理石屏风,就见自己的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看样子工作了已有一段时间。他依旧穿着那天的长袍,只没戴花冠,笑站起来牵了清焰在身旁凳子上坐下,又细问她这些天如何,清焰只得都答“还好”。他便点头说,“那就好。我头一次收徒弟,今天给你安排了修炼,你要是觉得时间太长就说,有不懂的也告诉我。一会温瑜带你去后花园,你缺什么只管找她要。”正说着,只见云遥端着茶盘从后边风风火火跑进来,边跑边叫嚷,“正是呢!把这里当家才好。”温瑜瞅着茶盘上摆了两只盖碗,便打趣道,“怪不得老半天没个影,这鬼精灵赶着去拣碗了。”云遥吐舌不言,月关摇头笑笑,“焰焰,你喝茉莉茶吗?”清焰点头答应,月关就叫云遥给她斟上半碗,“那就喝口水再去吧。”
      月关为她安排了两个半时辰的修炼,比学校里更长些。清焰盘坐在花园中的小凉亭里时,温瑜就守在外面长廊下。满园的奇花异草伴她入定,清焰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修炼却变顺畅了不少。她上午修炼一个半时辰,中午和自己的老师一起吃饭,月关问她有没有遇见困难,云遥站在旁边一个劲给她夹菜,温瑜扶额笑骂,“你别撑坏了她!”
      原来被人关注,也未必是坏事阿。清焰听着温瑜和云遥两个麻雀一样互啄,老师偶尔插一句,也看不出偏向谁。她从未融入学校食堂里的喧嚣,也习惯性屏蔽家中餐桌上的火药味,却在这里端着碗想笑。饭后温瑜提议清焰应该去午睡,月关和云遥也表示赞成,于是她被安置进一间抱厦,然后躺在床上发呆——学校没有午休时间,她合上眼听到的全是刚才那些笑语。清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不觉得自己具备成为一个二级神的潜质。父亲或母亲现在的位置就是她的将来,她变异的武魂甚至可能会把这两条出路也断掉:她控制不住自己那棵时刻都在冒火的白菜,它会烧掉家具、课本,甚至烫伤主人的手。她拿不定注意该不该告诉月关,她的老师或许有法子解决,但要是没有呢?枕边的床帐散发出缕缕清香,小姑娘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露陷,那时躺在这儿的恐怕就不是她了。
      下午的功课也顺利完成,月关考虑了片刻,遣温瑜带清焰去挑些书来读。清焰当然只能胡乱拿几本,双亲可没为她买过什么书。她磕磕绊绊地阅读那些文字,时不时忍不住偷瞄自己的老师:月关右手边磊着小山高的文件,他逐张抽到手里批改,将改完的堆到左手边。云遥每隔半个时辰出现一次,整理好左边那些文件并抱了出去。温瑜会为月关添茶水,也会在清焰面前的桌上摆满装着零食的盒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父亲不再送她过来,母亲会在客厅桌上留下些钱供她吃早餐,清焰每日清晨踏上去万紫千红的路,老师、温瑜和云遥、云逸都在那里等她。她的修炼暂时没有出现意外,那些书也不似之前那般晦涩了,清焰已经学会与月关交流书中的内容,她的老师好像什么都懂,也什么都愿意听她讲。温瑜永远不会生气,无论你何时找她要一杯水。但她仍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云氏姐弟相处,云逸的工作是照看前庭,所以他极少出现在寒芳沁里,偶尔进来了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云遥则过分热情,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宛如一只灵巧的花蝴蝶,要么在前庭后院飞舞翩跹,要么绕着月关和清焰扑腾。清焰无意中听见过这对姐弟都是奴籍,他们是被温瑜买了带进来的。可她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烦恼,也许他们就像她一样,在万紫千红里遗忘了那些不愉快。清焰听不惯云遥总叫自己“焰小姐”,她想云遥会改口的,只要她们再亲近些。
      白昼渐短,冬雪一日厚过一日,当清焰顶着稀疏的寒星独自前行时,旧棉袄并不足以为她抵御朔风。月关调晚了她上课的时间,她却情愿照常赶到师长身边,万紫千红是温暖的,比家里要温暖得多。她巴不得整日蹲在月关身旁听他讲解各类草药,从他那里她终于弄清楚自己的武魂名叫“烈火杏娇疏”,月关笑着告诉清焰前代花神的武魂也是火属性,清焰和她一样适合向强攻系发展。
      阿,前代花神——那位出身于四大家族之一的贵女。无论是她的武魂,还是老师本人的奇茸通天菊,应该都比自己这棵火白菜强吧?起码他们不会弄坏东西。月关兴致勃勃为自己规划未来的模样落入清焰眼中,小姑娘心虚地把注意力转向书本,她二十八级了,到三十级定然要添一个魂环……为什么非要修炼武魂呢,哪怕是个害人的武魂?明明书上的知识如此有趣,学校里的文化课却显得无足轻重。琦芢连《四书》都背不清,可大家都围着她转,就凭她会打架、骂人?清焰哗哗翻过几页纸,提笔去勾重点,结果笔尖“呲”地在纸上划开一道口子,她顿时涨紫了脸,月关摸摸她的头说了声“没事的”。正巧这时温瑜从外头回来,过了头两个星期她就和云遥互换了职位,至今都是她分派文件给十二花灵。月关见雪停了,便叫温瑜坐会儿再带清焰去院子里堆雪人。
      她的小秘密所引起的尴尬还不止这些:年底月关原本打算放她一个月的假,清焰忙不迭地拒绝似乎引起了他的疑惑,女孩儿只敢搪塞一句“爸爸妈妈不太好”。当月关问她,“你不想回去和朋友玩玩吗?”她也唯有闷闷摇头,心底浮现出某个未有重逢的瘦高影子。最后月关把她的假期改成了半个月,清焰从他那里得到了七年来首件新年礼物:一条大红色的围巾。他说这是温瑜和云遥一起织的,颜色是他选的。“喜欢吗?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也应景。”月关见她捧着围巾出神,便亲手给她围上,不防云遥又溜过来,顺过垂下的两端编成个花结。“新年快乐啦,咱们的小美妞儿。”她嘻嘻笑着说道。
      这个新年清焰过得还算安稳,父母三天一小吵,终归没有闹出大动静。她的新年礼物上也不知有什么魔力,这半个月双亲都没拿拖鞋或衣架抽过她,撑破天吼上两句。但这无法阻止她在十五重返万紫千红,当天中午月关带她去了自己的家。红梅娇滴滴开了满院,树枝上冷不丁落下来只大白猫,凑过来蹭了女孩满裤脚的毛。月关笑着说这猫不是他们养的,竟是某晚突然出现在院墙脚下,再赖着不走了,半点儿不见怕生。
      推开正房大门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立在桌后,墨蓝色的长发束起在后脑,双眼如同两汪深沉的大海。原来这就是传闻中双神共存的唐三,他居然还没有清焰的父亲高壮,脸庞也稚嫩许多,看上去和月关一般年纪。可他围着围裙包汤圆的样子竟使人莫名安心,他那蓝瞳在月关进门的霎那亮起来,拍拍手就走上前,貌似绕过桌子才发现地下还站着个清焰,忙低头冲她笑,蹲下道,“这就是焰焰阿,元宵快乐。”
      月关很自然地拉了唐三去包汤圆,清焰大腿上摊着书,眼珠儿左转转、右转转,她的老师坏笑着用沾了糯米粉的大指去刮唐三的鼻梁,后者在他额头上回敬一道白杠。小姑娘夹起块红糖年糕,心说这不太像万紫千红的老师阿,莫不是给人调了包?
      等等,我在想?清焰一个激灵,这算想象吗?想象眼前的老师被人假冒了?她怔了怔,倏然发觉这似乎不是自己第一次想象什么:半个月前月关和她提到朋友时,那个小雀斑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在期盼什么呢?自己有这个朋友吗?清焰将半块年糕塞进嘴里,瞥了眼那边两个成年人,还好,嬉笑中的他们没往自己这边看。
      午餐并不只有汤圆,唐三提前炖了牛肉,月关居然也会做菜,虽然不是什么难菜:很简单的盐水虾,放了盐、葱、姜和绍酒往滚水里一煮即捞,再用冷水浸十五秒即可。上桌后唐三为月关盛了勺牛肉,月关却往清焰碗里添了只虾。那红通通的虾子落入碗底,清焰失神片刻,恍惚见那两根虾须抖了抖,一下子弹进了河里。她脱了鞋坐在河边,清凉的河水从脚趾间淌过,四周蝉鸣不断,盖过了远处小屋里传来的争吵。女孩儿低头,有只虾钻出泥沙、穿过水草向她游来,它晃着虾须,细腿儿扒拉着扒拉着……
      就带她来了这儿。
      她老师做的菜算清淡,有什么咸咸的东西却回流进了心里。
      安宁的日子持续了近两月,月关偶尔会带清焰回家,唐三并非次次都在。四合院西厢房里是她老师养的仙品,东厢房墙壁上挂满琳琅满目的金属武器,月关叮嘱她千万别单独碰它们,包括西厢房那些毒草也万万不能碰。她满口答应,压根儿没兴趣独自去玩那些。
      父母好像很久没有大打出手了,直到那天晚上她从万紫千红回家。器物坠地发出的噪音隔着老远冲击女孩儿的神经,清焰若无其事地走到家门口,她坐到屋檐下,从包里翻出温瑜那儿拿的栗子糕。我真聪明,她想,留着些果然有用。
      墙内的厮打声快要掀翻屋顶,小姑娘嚼着栗子糕远望太阳西沉。母亲高声哭骂,嗓音犹如刀割着玻璃,家门猛然被人从内撞得摇晃,女人带着哭腔尖叫,“你打死我!打死我去找她!你打死我啊!”父亲怒吼着重复“神经病”,清焰拖上包往远处挪了挪,栗子糕的包装纸被塞进包里,她又摸出一块。早春的湿气寒浸浸透入骨髓,她用冰冷的五指往嘴里送糕点,心里想着在老师家喝过的鱼汤。她不想坐在这里,一点儿也不想,她想回到那些给她糕点的人那儿去。
      长大后她不知在哪儿读到一句“先有了欲望,后没有了的,是佛陀;生来便无欲无求的,是石头。”
      在佛陀与石头之间,是六道众生。
      月清焰想,月关和唐三对她最重要的恩情,大概就是把她从石头变成了活物。她不敢妄自揣度佛陀的四大皆空,但绝不能做块无思无觉任人摆布的石头。她被亲生父母剥夺掉的,“想”的能力,竟由养父们还给她。
      第二天她一如往常去月关那里,至下午方回家。却远远地望见家门没关。走近了才看清屋内不止父母二人,母亲披头散发趴在桌上呜咽,父亲抱臂靠墙坐着,两个和他身穿同样制服的男人连连拍打他的肩膀,劝说,“你们好歹为孩子想想。”母亲听了这话,跳起来哭道,“我给你生了孩子……”她见清焰杵在门口,便扑上来抱住她放声大哭,父亲顿时吼起来,“少他妈发疯!”说着挥拳就要起身,那两个男人忙按住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尴尬厌烦。
      她父亲隶属于碧海青天,唐三双神共存,还有一个职位就是海神。
      纸终究包不住火,连父亲的同事都被闹来家里了,老师知道这事又需要多久呢?她把自己压制在二十九级又能有多久呢?之后老师会怎么看她?温瑜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坏孩子吧?这些不属于她的、她原就不配见到的人和事,应该很快就要离开她了吧?她会回到家里,继续忍受无尽的争吵和打骂,可能还会回到学校,会见到琦芢……不,生不如死太可怕了,她得做点什么……
      月关暂时没有抛弃她的意思,一个星期后他们在西厢房里培土,温瑜忽然联系过来。月关便带她出门,拎起那猫送给她,丢下句“老师很快就回”匆匆而去。她望着他跑出垂花门,又听见大门被关上,便放下猫咪,揉揉它的脑袋,又挠挠耳朵。
      “再见。”她对它说道,转身走入花房。脚踏还在原地,清焰搬起它到放毒草的花架下,这个区域的花架都很高,她站到凳子上堪堪够着那株墨桃:夹竹桃家族中最毒的仙品,墓地的夜色涂满她的花瓣。老师教过她,不到一克墨桃花粉就足以致命,弄多点的话,自己应该就可以无知觉地死去了。
      提前准备好的小玻璃瓶滚入手中,她当然不会在这里死去,也不会死在家里。她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死掉,爸妈大概不会找她,老师、唐三、温瑜、云遥还有云逸也都不会知道。她踩上凳子,屏气敛声往瓶内抖花粉,一层、两层……半瓶,就快够了……
      房门轰然洞开,她的老师站在门口,一双金瞳死死锁定她。空气凝固了,清焰看见月关在喘,他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发着抖,我是不是吓到他了?这个认知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又搞砸了,连老师也害了……
      月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焰焰,那是有毒的。”他轻柔的音色带着颤,穿透一道看不见的帘子将她拉过去,清焰木讷地望着他靠近,听他说,“交给老师好吗?”她没有动弹,事实上师长出现的那刻她就丧失了自主能力。月关很快夺走了瓶子,然后蹲下伸手轻轻搂住她。
      原来会有人拥抱她啊。
      帘子消失了,清焰鼻头发酸,她扑到月关肩头大哭起来:够了够了,有人抱着她就够了,往后怎样她不在乎。她不清楚自己哭了多久,好像要把过去八年累积的恐惧、委屈、孤独和疼痛都发泄出来,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呢?月关把她抱进正房,一路上轻拍她的后背,而她埋在他怀里流着泪打嗝儿。唐三回来的时候月关正给她喂水,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蓝发青年坐下摸摸她的头,月关又给她擦了一遍眼泪。只听唐三慢慢地说,“我们不在乎你爸妈的事。你一直都很棒,我们都很喜欢你。”他顿了顿,又看了眼月关,继续问道,“你愿意住到我们家来吗?”这话犹如一道霹雳,清焰惊得甚至忘了哭,下意识问,“真的?”唐三笑说,“真的。”
      当晚唐三送她回父母那儿去,安慰她好好休息,明天不用去上课。次日下午他再度出现,隔着房门清焰听不清他和父母说了些什么,但最后唐三敲开那扇门,抱起她回到他和月关的家。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唐三赶去明镜高悬加班,临走前往月关的额头上贴了下,“你们早些睡,别等我。”月关瞟一眼清焰,很快点了头。
      夜里月关为清焰收拾好一间客房,半夜她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醒来,犹豫良久还是没忍住去喝了水。回房路上见一个黝黑的影子往月关那边过去,不由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唐三回来了。他见清焰在这里,便走上来问道,“怎么出来了?”清焰用手指指厨房,唐三看了笑道,“后天吩咐个人和你一起睡,往后夜里喝水叫她就是。现在她们都在假里。”他弯下腰,右手搭上清焰的肩头,清焰顿时觉得如置暖阁,只听唐三又说,“别这么拘束。他既把你当孩子,你自然也是我的孩子。快去睡吧,别着凉了。”语毕,松开清焰往月关房里去了,至门口又回身,冲她比了个“晚安”的唇形。清焰自回去躺下,却再难入眠,她翻身面向对面那张床,暗自诧异唐三和月关居然睡在同一间房里。他们房里也有两张床吗?那他们是分床睡,还是在一起?小姑娘脑子里转着许多疑问,直至天明方才睡去。
      后天她照旧跟月关去了万紫千红,月关只为她排了上午的修炼,下午便随云遥带她去玩。云遥喜不自胜,硬拖了云逸过来陪她们跳皮筋。清焰在学校里见过别人玩皮筋,只是从没参与过,好在云遥耐心教她,没多久就学会了几个简单花样。三人正自得其乐,忽有一男一女进院来,女子细挑身材,鸭蛋脸面,肤白胜雪;男子俊眼修眉,天庭饱满,气质如兰。他两人并肩走向寒芳沁,那女子拿眼斜了两下清焰,瘪嘴朝男子嘀咕了几句,那男子便也往清焰身上盯了会儿,长眉紧拧,还用手上的帕子捂住了嘴。
      “原来大人真收了这么个东西。”
      “知道他闹哪出呢,神经兮兮的。一个姑娘家,总要泼出去的......”
      他们的谈论落入耳中,清焰腿上发僵,正欲强做无事,不料云遥冷笑一声,对她道,“又是他们!大人严些,个个道他刻薄,什么‘镇山太岁’、‘玉面鬼王’之类的不知浑嚼了多少。若是宽些,他们便个个赶着往人头上踩,不把天翻起来必不痛快。这些年大人哪怕退半分,怕早给他们钳住了。焰小姐只不必理他们,发些狠心修炼,往后自有你的好。”旋即偏头对那两人,把眼一立,腰一叉,高声道,“总有些人专管把两只眼放在别人身上,五脏六腑里琢磨着编排,一张嘴成日里嚼蛆。轮到自个儿,连手上的花籽都能数错,那时才知道谁是最没用的!”一语未了,云逸忙去扯她衣袖,那对男女气青了脸,女子手心白光骤闪,却被男子拉住胳膊,勉强忍气进去了。
      至傍晚,温瑜出来唤云遥进寒芳沁,她自己牵了清焰解释下午那两人分别是梨花与牡丹的花灵,最是两个多嘴长舌、眼高手低的。她同时劝解清焰道:“你是大人的正经弟子,别管他们瞎了眼的。云遥那丫头是个炮仗,你也别跟她学。她那些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清焰点头,眼瞧云遥哼着歌儿从门内摇晃出来,方放了心。因为唐三那边出了点意外,她和月关当天便在万紫千红吃晚饭,一桌四人仍是说笑不断。
      回家的路上灯火通明,行至四合院门口,却见对门有个瘦长的女孩背对他们站着,两根马尾搭在双肩包上。那女孩听见动静,转过张雀斑零星的脸,竟是很熟络地对月关点了点头,露出两颗门牙,“月叔叔好!”再看见他旁边的清焰,双眼略微睁大了些,又马上恍然道,“你来了阿。”
      原来这女孩儿是风神之女书梅,与清焰同岁,去年在学校悄悄帮清焰的就是她。只没想到她竟然从小就住在月关唐三对门,早与两人熟识。打从那天,清焰顺利和书梅成了一伙,后者虽然要上学,但两人周末总能粘在一块。书梅感觉上也没有什么朋友,清焰试探着问她,她耸耸肩说,“学校里他们总说我像猴子,嘴上那么脏,谁稀罕和他们玩。切,我要真是猴子,就把香蕉皮丢他们脚下。”她停下,朝清焰眨眨眼道,“然后把香蕉肉给你。”
      这就是她生命里第一个朋友,也许她们都在等对方出现。不到半个月女孩儿们就把彼此摸了个透。书梅告诉清焰,琦芢半年前打伤人被退学了,学校里因此太平不少。她们还聊过长大后想选什么姓氏:神界非大族出生的孩子有权利在成年后选择自己的姓氏,大多人会从父母之中挑一个。书梅笃定要随她母亲姓君,事实上她从没和清焰提过自己的父亲,清焰也不多问,只愣愣地想自己该选什么?她母亲姓林,父亲姓陈,都不算生僻或难听,可她定要随他们姓么?这个问题困扰她直到晚上睡觉,月关和唐三为她插的花还摆在床头柜上,已经从最初的含苞待放到眼前的娇艳欲滴。清焰有些失落地意识到,连老师家的三个丫鬟都能在半个月内和自己交好,一同生活七年多的双亲却似乎彻底抛下了自己。她闷声咬住被子,泪水在枕巾上润成一片湖。
      她父母是那样的人,可月关不是,唐三不是,温瑜、云遥、云逸也不是,书梅更没可能变成他们那样。清焰七岁之后接触到的人,与她的血亲可谓云泥之别。
      那么,她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呢?清焰忆起过去家中的场景,满地盘子碎片和凳子腿使她本能抱紧自己。她摇头擦干眼泪,忽然察觉自己还卡在二十九级,这段时间月关和唐三一直很放纵她。她记得书梅只差一步就到四十级了,大鹏武魂的品质极高,修炼速度更是惊人。再这么下去,将来朋友的魂环越套越多,自己难不成永远这个样子?老师他们也接受不了吧?
      可是烈火杏娇疏……对面的侍女打着小鼾,清焰悄悄爬下床,踮脚溜到厕所里。她举高右手释放出武魂,厕所容易找水,大不了只烫伤自己。
      令她意外的是,掌心火红的白菜只有丁点热度,时而有火星从它中央迸出来,也蹦跶不了多高。清焰尝试让自己的武魂转圈,小白菜乖乖照办,气都没吭一个。清焰收回武魂,仍有许多不解,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长舒口气,安心回房上床,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试试看,自己多久能赶上书梅。
      那么第一步,就是找老师多加些训练。

      *“琦芢”谐音“欺人”。
      *关于云氏姐弟和温瑜
      云遥、云逸和温瑜一样,都是最开始《妄言书》中构想的人物。云遥的人物原型是晴雯,云逸则没有原型。设定他们的父母犯事入狱,于是他们连带被降为奴籍,被温瑜买了带到月关身边。姐弟二人中比较热情的是姐姐云遥,她性格中的攻击性也较强,对于喜欢的人事非常真诚,反之则咄咄逼人。在云遥的意识中很多事情非黑即白,非此即彼,你可以说她是直率、义气、真性情,也可以说她是幼稚、冲动、情商低——她果断帮清焰出气,得罪的却是自己惹不起的对象。如果月关是个扯不清的,倒霉的就是她云遥;她骂的花灵地位高于她,而神界阶级制度森严,传出去对她自己和月关都不好。《妄言书》里的她其实有点双标,时而不分青红皂白就开怼。她的优缺点都很尖锐,和晴雯一样是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而且她们都没有什么奴性,自尊高洁,有一定独立人格。
      云遥对月关的信任和依赖性都很强,月关对她好,她就掏心掏肺,忠诚度和温瑜并无高下,但她们的处事方式大不相同。好比有人背地里说月关的坏话被云遥听到,她会直接捋袖子下场开撕。但如果是温瑜听到了,她会暗中观察,然后思考怎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以最小的损失给对方实质性打击。温瑜表面上绝对不得罪任何人,却会不动声色地让人栽跟头。你可以说温瑜稳重、识大体、情商极高,也可以说她圆滑、事故,甚至有点阴。如果说云遥是温和版晴雯,温瑜就是加强版袭人,她们一个是少年心性,一个活在成人世界。
      云逸就比较闷,小心思多,很多时候都在观察。他的警惕性很强,并不怎么信任上位者,包括月关。《妄言书》里他一直把月关当跳板,表面上老实安静,私下里用工资置办了自己的庄园(这在神界是违法的),打算通过月关为自己和姐姐消除奴籍后就带姐姐离开。可惜之后云逸意外发现了神界官员的黑色交易,被人掐死后从塔楼上扔下,伪装成意外死亡。云遥没多久之后也被冤枉杀人而入狱,因为她“性情张狂,看着不像好女孩”而有嫌疑,真凶又一直找不到。最后云遥不堪受辱,撞死在牢房肮脏的墙壁上。
      云遥的武魂是金镶珠石芙蓉簪,云逸的则是银嵌翡翠竹叶簪,同为敏攻系。
      温瑜、云遥、云逸三人性格不同,行为相异,然而谁也逃不脱。云遥、云逸也是呼应月关在《妄言书》里的结局:“云”有说之意,说什么逍遥,道什么超逸?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关于清焰
      她也是《妄言书》里出来的。原型我记不清了,大约是接触过的一些心理学案例,她应该是其中几例的合体。她的性格缺陷是典型的“原生家庭悲剧”,事实上绝大多数心理缺陷和疾病,甚至包括精神问题根源的都在原生家庭上:患者一生中受到的最大恶意来自于生命之初,来自于最亲密的人。清焰的懦弱、木讷、自卑都是常年受惊吓的结果,她习惯性避免被人注意到,因为被父母注意意味着当出气筒。当她表现出甘当小透明的特征,外界就会接受这种暗示,然后她就逐渐被人忽略了。被月关挑中之后她引起了注意,然而在自身条件不够优秀的情况下,同龄人的嫉妒便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来,而她懦弱无能的气质又任人欺负。她对成年人有些恐惧,也是因为和她最近的两个成年人虐待她。
      她不会“想”一是因为所处环境太糟糕,她开启了自我保护式屏蔽;二是因为想了也没什么用。“想”其实是一种偏向主动的能力,在清焰遇见月关之前,她的日常是“饿了有吃的就吃,没吃的就饿着;困了就睡;爸妈吵架就不进家门”。差不多都是习惯性行为,她不会进一步去想“要吃什么,要玩什么”,因为她默认自己得不到,并且已经习惯了无望的生活。全文中我都没有为她安排一句主动的话,这也是她被动、没有什么个性的体现。但比起琦芢那种小恶霸,她简直不要太乖巧可爱,还是比较逗人疼的。
      月关收徒弟主要为了解闷,并不是很想挑一个通过自己接近唐三的孩子,再加上清焰的胆怯令他联想起胡列娜,所以选了她。清焰的武魂没有实质毛病,之前总出问题大概可以理解为“家庭压力太大,孩子考试老不及格”。不过她的修炼天赋的确平平,主要天赋点在超强的记忆力和模仿力上。清焰对唐三月关睡一起表示惊讶是因为她父母不会睡一起。那道“帘子”是生与死、希望与绝望的分界线。
      她的名字“清焰”意味“清冷的火焰”,她永远成不了太热情主动的人,我却希望她终究是火焰,能为自己烧出一条路。
      仅仅是希望,像她这样的孩子,都能有一条出路。
      《妄言书》里长大的清焰依然是个被动型+讨好型人格,儿时受的伤害伴随了她一生。长大后的她面冷心冷,依旧很少主动为自己打算,很少主动与人交往,选择姓“月”是她这辈子少数产生强烈意愿的事情。幼年期后走入她生命的人对她而言全是过客,哪怕和她相处数年,下一秒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有感觉。但对于月关(《妄言书》里月关唐三至死都没有在一起,清焰和唐三只是熟悉)、书梅,她又极其体贴顺从,生怕失去他们。如果他们受到伤害,清焰极可能反应过度,这些人是她黑暗幼年里的“光”,失去他们会让清焰的潜意识假设童年没有遇见他们,因而陷入极度恐惧。
      在《妄言书》的剧情里书梅被人调戏,清焰知道后背地里使招将调戏她的人致残。但其实书梅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清焰的做法反倒引起了她的不适,因此她开始疏远清焰。清焰在月关死后积极调查为其平反,最后被人下蛊暗害,内脏被啃得千疮百孔,活活疼死。清焰临死当晚,书梅最终忍不住偷跑去守了她一晚。
      *关于书梅
      书梅的人设有过改变,起初她只是风神的女儿,是个家庭美满,活泼好动的小女孩。但之后她的原型变成了我过世的发小,因为在写这篇番外时我梦见了她。
      她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很早就知道了在人情世故上未雨绸缪:书梅再次见到清焰时并不吃惊,她住月关对门。单亲家庭的孩子缺乏资源,他们可能会习惯性为自己创造条件:物质上的,人脉上的。有时候他们想要的,只是相对良好的环境。
      不过在《妄言书》中,神界没有一个孩子能称得上单纯,说是神界,实则是鬼蜮世界。
      七年了,第一次梦见发小。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知道文里的梅花也有她一分关系。
      书梅的武魂是大鹏鸟,翼若垂天之云,扶摇万里,逍遥寰宇。
      似乎也只能再为你做这些了。
      真荒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番外六.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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