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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一.所谓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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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毫被朱红的墨汁浸透,在白纸上晕染开一朵小花。
又是一朵红色的小花绽放于纸面,执笔人劲瘦的手腕提起,将手中的毛笔浸入清水中,待沥干后,又沾染了墨绿,描绘起承托花朵的茎蔓来。
“这是凌霄花么?”唐三不知何时出现在桌边,海神的双手撑在桌上,细细地欣赏起自己爱人的作画来。
他的爱人微微点头,仍旧全神贯注于勾勒每片绿叶。唐三倒也不恼,他知道自己的伴侣认真做事时就是这样。
火红的凌霄花在宣纸上栩栩如生地盛放开来,每一朵都是那样娇艳欲滴,若不是墨迹未干,唐三真有几分触摸这些花儿的念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不会喜欢凌霄花的。”他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
“怎么说?”海神的爱人终于停止了绘画,不解地望向丈夫。
“唔,不是常言道凌霄花攀枝而上,趋炎附势么?”
“嗤。”不想,月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摇头笑了良久才又开口,“你想那么多,凌霄花知道吗?”
“所谓攀枝而上,不过是凌霄的生长方式,又可理解为其生命力顽强,何来趋炎附势一说?凌霄之花,叶,根皆有活血散瘀,解毒消肿之效,于风湿患者最宜。你又凭什么认为它逊于其他花?”
“便说是菊花,梅花于百花枯败之时盛放,人谓之高洁,可它们又哪里会想这些?不过是万物生长各有其道罢了。要我说,换一种想法,它们于秋冬开放,保不齐是耐不住盛夏的骄阳呢?”
“好好好,是我肤浅了。”唐三无奈地搂过自家牙尖嘴利的丈夫,“若论花道,我终究比不得你这百花之主。”
“就会嘴甜……”月关放下笔把头埋进唐三胸口,“我可还没传承完呢,你就这么确定我能成?”
“当然能。整个大陆没有比你更适合花神之位的人了,怕是你想放弃她都不会让。”唐三的鼻尖厮磨过爱侣的秀发,“话说回来,你这么擅长画花,怎么不见给我画一朵?”
“给你画也不是不行呐……只是若为你所画,我可得好好考虑。”
“好饭不怕晚,有就行。”海神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怀中人周身的芬芳,“我马上得走了,给我梳梳头?”
唐三再回到家时已是两天后的深夜,他成神了结心事后虽说尽力避世,唯求与挚爱长相厮守,可作为留在大陆上唯一的神灵,他不动别人的心思,动他心思的人却是数不胜数。
戴沐白尚未继位,在星罗对上他那父皇仍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将唐三请去星罗“做客”。而面对兄长的父亲,两大帝国的皇帝之一,唐三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得与其唇枪舌战,周旋了两天才让老君主放弃了让他在星罗就任丞相的念头。
卧室的灯依旧亮着,唐三推门就看到某人窝在羽被内,又见他嘴角含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这个点回来。
月关左手按着只铜盒,右手二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柱体,那是一支毛笔,随着他食指与中指的轻翻上下旋转。
一日不见,若隔三秋。海神眨眼间滚上床与爱人拥在了一起,对方相拥间伏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想好给你的花了。”
“用这个画?”唐三握了下他夹着毛笔的手,果真别致,他想,看来自己走的这两天对方也没闲着。
月关在他怀里动了动:“你先放开,趴下把上衣脱了。”
这个要求就更奇特了,难不成要画在自己身上?唐三低头看看爱人,对方眼中闪烁的狡黠光泽令他神似只发现毛线球的白猫。于是唐三顺从地脱去外衣趴伏在床上,他倒要看看,两天之内,自己的伴侣能玩出什么花样。
胭脂特有的粘腻感在海神坚实的脊背上延展,月关下手很轻,这让唐三觉得有点痒,不过比起这微不足道的不适,此刻的他心中更多是莫名的满足。这大约是因为月关不再羞赧于赤诚相对,又或许是普天之下,能让未来的花神为之作画者,恐怕唯有自己。
这样美妙的时刻,他无疑选择好好享受。
说起来,月关手里那盒胭脂好像还有点眼熟?貌似是自己上次给他做的生日礼物?
绝大多数人第一眼见到月关的时候都以为他化了妆,然而真相却是他只偶尔使用胭脂来弥补自己近乎苍白的唇色。唐三给调的这块他还嫌太艳了,没办法,从未接触过化妆品的海神只知道冷白皮与正红相配。因此这块胭脂月关仅在史莱克六怪的婚礼上使用过以显正式,而后就闲置了。如今拿它作画,倒也不失为妙用。
他会给自己画什么花呢?唐三回过头,只见月关两条白皙的小腿在半空中摇晃着,很是愉悦的样子。
“其实我原来也在姑妈那里学过绘画,当时以为自己画得足够好了,如今与你相较,却总是少了几分神韵。”
“嗯……在你心里绘画是为了什么?”他的爱人停顿了片刻,似乎是为最后一片花瓣上完了色,转涂起花茎来。
绘画是为什么?唐三茫然,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得回以对方困惑的神色。
“简单解释的话,你喜欢绘画吗?你喜欢暗器,你喜欢制毒,这两个领域你无人可及,可你喜欢绘画吗?”
唐三陷入了深思。许多年来,他做许多事时都习惯忽略个人情感:他需要修炼,他需要战斗,他需要杀戮,因为他必须变强;他练琴,他修礼,他作画,因为他得洗刷杀戮之都带给他的负面影响。而至于这些事情他究竟感不感兴趣,他甚至从未考虑过,而仅仅是认为练习到一定程度,自己就能得心应手。
细细探究起来,真正能够算作自己爱好的,只有暗器与制毒。为了这两样,前世的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今生的他则历经风雨建立了唐门。
“倒是……真没有特殊感觉,只是不讨厌。”唐三摸摸鼻头,回给他的是伴侣了然的神色。
“不过我倒是觉着,你应该还算喜欢练字?你那字写得真好,大气又平和。”月关撅嘴,“所以你知足吧,这么点儿喜欢就够你登峰造极了。”
他真可爱。这样的小表情令海神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丈夫的手,“那不挺好,以后你来画,我来题字,双剑合璧,岂非妙哉?”
那只百合花般的手亦回握住他,一个吻落在青年额头上,未来的花神笑着应了声“好”。他的金瞳与烛光融合在一起,更显温柔。
一朵花似乎已经完成了,但月关并没有要唐三起来的意思。唐三皱眉,感觉有点不对劲阿,他怎么还写起字来了?
随他吧,海神重新闭上眼,生活中需要惊喜。
看着唐三重新闭上眼,月关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坏笑。唐三对他一贯体贴,当初在做这块胭脂时还特地跑去买了一管锁色液,为的就是减少月关需要补妆的次数。然而唐三似乎总能捡到些罕见的东西,不论是仙品还是化妆品,月关两世头一回见效果这么强的锁色液。上次他为了六怪婚礼使用时就中招了,回来死活卸不掉,最后还是用魂力搞定的。其顽强程度,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涂的是胶水。
现在用毛笔蘸着它涂在唐三背上,看看海神大人会怎么把这玩意洗掉?
他合上唇釉的盖子伸了个懒腰,对唐三道,“行了,你再趴两分钟就可以起来了。”
“三儿,”他阖眼仰躺下问唐三,“我这几天又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了,你那个时候每天都在想什么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
又跳话题。唐三心底发笑,他的挚爱永远都是这么跳脱。“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起身套上睡衣,两分钟已过,背后的花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就是想阿,都说三岁看到老,成大事者多半年幼便志存高远,你该不会是个例外吧?一天天的就记得打铁?”他松松圈住丈夫的臂膀,后者顺势躺倒在床上,又听他道,“你看我,我小时候就想得很简单,就想找个地方种满花安安静静过,最好能再能找到个爱我的,我也爱的人,那样就完美了。”
他的手抚过海神英挺的面庞,“所以嘛……你看我多少岁才混到这个地步,神位传承都还没解决呢。”
“那可能我真是那个例外吧,我小时候的理想比你还简单。”唐三支起上半身,正色道,“你凑过来点,听了别笑。”
“嗯?”看他一副认真模样,月关心下好奇,暗想别真是打铁吧?他挪到唐三那边,就听得青年耳语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什么东西?这莫名其妙的诗句令他有点懵,转向唐三,只见对方闭着眼发笑,登时就反应过来这小子的意思。
羞怒从狭长的双目中一闪而过,海神侧卧在床上的身体同时化为残影,他身下的双人枕被抡了起来,“噗”一下打在了空处。
两个人动作都很快,不过成神的那位终究占了些许优势。唐三落到了两米开外,脸上依旧挂着足以让月关抽他两巴掌的笑容。
月关揪着枕头好气又好笑,他当然明白唐三这小坏蛋是什么意思。这小子和他在一起之后越来越放肆了,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的爱人是真冰清玉洁。
幻觉,都是幻觉。
他没好气地瞪着唐三,然而后者恬不知耻的笑容居然令他也逐渐产生了笑意。
“有病,懒得理你。”月关双手一扬将怀中的枕头掷了出去,扭过头不再搭理那个被他砸中的家伙。
唐三笑呵呵爬回床,乖巧地把枕头放回原处,得到一个白眼。他熄灭蜡烛,搂着爱侣躺下来,“乖,睡吧。”这下又挨了一记肘击,“哼哼唧唧,不嫌腻。”月关在黑暗中骂他。
“我明明在问你小时候的理想……”半刻钟后,掺杂着无奈的柔软声线忽然响起。
“我没瞎说阿,管你信不信,我十二岁的时候就……”
一只手捂住了唐三的嘴,“够了,闭嘴。”月关冷漠地转过身背对海神,“我困了。”
能成神的人可不会被这点儿小挫折打倒,唐三猿臂一捞,两个人的身体便又贴在一起。
“你一定要抱着吗?”月关无可奈何再度开口,爱人的脑袋在他背上连连磨蹭,“好吧,”于是他又翻回去,抬手回抱住对方,“那就这样吧。”
次日清晨,唐三在浴室中背过身体,他背上的大花在锁色液的保护下撑过了一夜。那朵花形似牡丹,没有草叶,月关仅在几片花瓣上用胭脂点缀出红色,看上去颇有几分惊心动魄,而花根茎下的大石却不翼而飞。
有一行小字提在花旁边,那儿正是唐三的脊梁:用尽天下万斛愁,那得人间相思休。
海神笑了,他回到卧室,月关这时还没醒,淡金色长发铺在床单上,柔柔地反射着日出的金色光晕。唐三俯下身,在爱人唇上轻轻一啄。
我也很想你,他这么默念。
至于最后,海神大人背后的相思断肠红有没有被洗掉,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第一重意思无非是我想和你一起过自在悠闲的生活,第二重意思嘛,你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