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山风霁月

28、第二十七章.临渊而行

　　嘉陵关，武魂帝国总营。
　　天使神鎏金的眼眸凝望着帐篷顶，她不记得自己在这儿躺了多久，久到她残腿上骇人伤口处的血液都凝结成痂。可她只是愣愣睁着眼发呆，似乎完全遗忘了自己的伤势。
　　唐三说留给她三天时间，让她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投降。话虽是这么说，可于千仞雪而言，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且不提武魂帝国残军与天斗大军、自己与唐三之间实力悬殊，此时的千仞雪，已经全然丧失了斗志。生母的败亡，身世的揭晓，父亲的真面目……种种打击接踵而至，让生来傲骨的天使神头一次怀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千仞雪反复品味自己过去三十五年的生命轨迹：自她记事便遭比比东嫌恶，她不明白，便去问父亲与爷爷。他们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爸爸妈妈之间有一些误会，但妈妈还是在意你的。只要你将来好好修炼，只要你足够优秀，她一定会看重你。
　　自打六岁觉醒武魂，她就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但生母从不过问她的魂力等级，更别提安排人为她猎取魂环。
　　或许这不是妈妈喜欢的，千仞雪没有放弃引起母亲的注意，为此她在七岁的首次飞行训练中故意撞在了障碍桩上。当她裹着满头绷带醒来，只有千道流坐在床边。
　　八岁那年她悄悄打听了比比东的生日，她背着父亲和爷爷花了一整晚为妈妈做蛋糕。她端着一只银质小勺撒下葡萄味的砂糖，在蛋糕表面描出两只圆滚滚的紫色蜘蛛来，然后又用四粒牛奶巧克力做了蜘蛛的眼睛。
　　次日她捧着蛋糕等在母亲的卧室门口，晨雾间朦胧着芬芳的期待。而门打开时，对方看向她的眼神令她怀疑自己和蛋糕是否都奇臭无比。
　　九岁，她丧父，比比东开始执掌武魂殿。于是自己对外界的记载变成了草草一句“上代教皇之女，早夭”，随即被丢到供奉殿由祖父教养。
　　于是她终于对母亲死心，生命中的暖意仅余千道流一人。
　　祖父总在说，父亲是被一个叫唐昊的男人杀死的。小小的千仞雪想，爸爸那么厉害，那么“唐昊”肯定更强。而我只有超过他，才能为爸爸报仇。
　　我们雪儿真有孝心，祖父苍老的双目含着泪，继续去修炼吧，他鼓励道。
　　漫长的时光被无尽的苦修填满，少女咀嚼着仇恨与孤独一路向前。直到她十九岁那年，千道流突然告诉她，复仇的事先放一放。为了将来能从生母手中夺回权力，为了武魂殿的霸业，她得取代天斗大皇子，混入天斗皇宫等待时机。
　　爷爷是不会害我的，她这么确信着，毫无怨言地去了。尔后十年光阴，最美好的青春，千仞雪戴着另一个人脸，顶着另一个人身份，在火山口静静蛰伏。
　　她向来以为自己看不起雪珂——那样单纯、无力的小公主，比娇养在瓷盆中的花朵还要柔弱。雪珂唯一的用处恐怕就是未来吊个金龟婿，为天斗皇室，为毒杀她三个兄长的自己添一份力。她嗤笑这小公主的命，看似岁月静好，却容不得多少自主。
　　可当雪珂穿着长裙翩翩起舞时，或是在悠闲的午后啜饮一杯茶时，千仞雪总会情不自禁地别过脸。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告诉自己，这些琐事都与自己无关。
　　二十九岁，计划败露的她从皇宫逃出来。比比东居然派了人来接自己，她竟还记得自己这个女儿么？在看到那个白衣封号斗罗的瞬间，千仞雪软弱地承认，她的心底生出了一丝安全感。
　　结果回到武魂殿后，迎接她的依旧是冷嘲热讽，与针锋相对。挫败与羞辱填满千仞雪的胸膛，令她窒息，更令她无颜面对祖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没什么，安心接受传承吧。待你成就了天使之神，她便不值一提。千道流这么安慰自己的孙女，而面对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千仞雪从始至终都是乖乖女。
　　三十五岁，天使之神降临于世，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女神没有选择，她投入战争，她必须毁灭唐氏一族，为了给天使正名，为了那千秋功业。
　　然而，在海神三叉戟下，她节节败退。命悬一线之际，又被最憎恨的那个人救起，神圣光明的天使神需要邪恶阴暗的罗刹神来庇护，多么滑稽。
　　不过这回她们胜券在握了。等赢了唐三，荡平了大陆后，自己和比比东又会怎样呢？一个帝国不允许同时存在两股政权，千仞雪清楚，生母也许才是自己最终的敌人。
　　她到底没机会和比比东血脉相向，天使与罗刹联手竟也无法击败海神。是啊，那个男人和她们不一样，她和比比东都是孑然一身，唐三背后却站了那样多的生死至交。
　　最后的最后，比比东在弥留之际道出那尘封三十六年的真相。她为自己求情，亦求自己归田卸甲。
　　“去做一些轻松的，你喜欢的事好吗？”母亲微弱的恳求犹在耳边，未寒的尸骨就在对面的帐篷里。
　　我喜欢的事？
　　我喜欢什么事？
　　千仞雪倏尔大笑起来，悲凉的笑声回荡在军营上空——可笑，真是可笑，堂堂天使神，她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做什么！
　　雪珂的命由不得自主，她的命就由得自主了吗？从小到大，从凡人到神明，她生命中的重大转折，哪一次由她自己主导？哪一次有人过问她的渴求？
　　爷爷啊爷爷，我于您究竟是什么？
　　是疼爱的孙女，还是一颗棋子？一把利刃？
　　您瞒得我好苦啊。
　　我是什么？我是什么？我是一个错误罢了……您又何苦逼我出生？
　　一个……肮脏的错误……
　　天使神的右手猛得挥起，残余的神力瞬时凝聚，朝她自己前额的小天使烙印拍去。横竖我配不上这神位也不想再斗了，索性让那些人彻底死心。
　　“你做什么？！”尖叫在耳畔炸响，千仞雪的手被人骤然扣住。她呆滞的双瞳略微转动，就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暗红色美眸。身为魂圣，胡列娜依旧需要尽全力才能制住天使神，尽管对方现在的实力不到一成。
　　“你别乱来，老师说了要我们好好活着……你怎么了……你和我讲……”胡列娜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手却死死抓着千仞雪不放。她与千仞雪从前并无太多交集，但现在，这人和自己一样是老师最后的挂念，她不能让其放任自流。
　　“只要……你们平安活着，我就……满足……”似是有人在千仞雪耳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心神晃动，手上竟是卸了力道。胡列娜握着那惨白的手腕，轻轻摁在床单上。
　　“你放开吧。”天使神别过脸去，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胡列娜。两人仅有的关联就是比比东，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联系。
　　腕上那只小手松开了，胡列娜却没有就此离去。空气沉凝，一人等待着另一人与自己沟通，后者却固执地不去看她。
　　时间静静流逝，千仞雪赌气般将自己埋进床垫，复又被略显沙哑的音色唤醒，“千仞雪，也许我不能完全理解你。”胡列娜叹息中犹带哽咽，“我也怨过自己无父无母。但有些事，不是你自己能选的。所以你也没必要……责怪你自己。”
　　“哥哥说，每个女孩都很珍贵。你要好好珍惜你自己，老师才会安心。”她噙着泪，起身迈向门外。“你有事的话，我就在外面。”
　　金发的女神仍埋首于枕巾，珍贵的……我是珍贵的吗？她的泪水无声浸入织物，或许是吧，或许对于比比东，自己有那么一刻是珍贵的。尽管曾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母亲还是为自己乞求敌人，还是想听自己喊那一声“妈”。
　　大约也只有比比东对自己存了点真——真实的凉薄，沾染了那么一丝丝温情流露。
　　当年的比比东没有选择，自己也没有选择。胡列娜说得没错，没有人能决定自己是否出生，也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的确不能废。千仞雪勉强撑起上身，目光飘向帐外，至少……我不能让你失望。
　　那些逼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欺骗我、利用我的人，我是谁，我总会让你们认得。
　　最起码，不是你们的傀儡。天使神咽下一口水，“胡列娜。”她喊道。
　　黑发女孩儿很快出现在她面前，千仞雪思索片刻，道，“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击，不得煽动他人，违者军法处置。今夜尽早歇息，明日起整顿物资，为……她举办葬礼。”
　　“三日后，你我同去天斗，和唐三他们谈谈。”四目相对，金红两色倒映着彼此。
　　三天之后，天斗谈判室长桌一段坐着雪崩大帝与海神唐三，另一端坐着天使神千仞雪与前武魂帝国圣女胡列娜。与敌方首脑会面这种事，不可能越过国家最高统治者。
　　帐内的光线算不得十分好，两男两女遥遥相望，纵使唐三与雪崩目力远超常人，也揣度不清对面的意图。良久，年轻的帝王朝两名女性微微颔首，他摊开双手，无声做出了邀请。
　　千仞雪点头回礼。“我们此来的目的，想必二位有所预料。”她的声音相当平静，显然为这一刻做了充分的准备，“武魂帝国可以投降，前提是天斗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发问的依然是皇帝。
　　“第一，我们承诺不会再发动战争，天斗也需承诺不再伤我方一人。”
　　“这是自然。”
　　“第二，武魂帝国余党愿并入唐门，成为其下一堂。”
　　这个条件就有些出人意料了，雪崩与唐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不是不明白千仞雪的用意——无非是化干戈为玉帛，为曾经的武魂帝国所属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他们所吃惊的还是高傲如天使神竟会这般轻易低头，同时也怀疑存活的供奉们是否会听从这样的安排。那些老辈为武魂殿奉献了一生，入骨的忠诚不可能在短短三天之内消磨殆尽。
　　“供奉自有我们劝说妥当。皇帝陛下与蓝昊王殿下若是有所顾虑，大可不必令他们担当要职。”千仞雪何等聪敏，察言观色间又是一句直截了当的坦白。
　　唐三沉吟着，他知晓千仞雪不择手段，但与此同时，天使神言出必行的神格他也深有领教。对方不是出尔反尔之辈，既然她能拿出诚意，自己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武魂殿的旧供奉魂力都超过了九十六级，若能为唐门效力，哪怕只是镇场，也不失为一大益事。
　　于是他最终说了个“好”字，应下了这第二个条件。
　　“第三，从今往后，唐门须得承担起武魂殿的责任。若能如此，天使神即刻离开大陆。”
　　“你......什么？”这条件听得唐三满头雾水，他拧起眉，问道，“此话怎讲？”
　　“在从前，对平民魂师的资助大多由武魂殿来完成，例如武魂觉醒仪式、工读生、代发补助金。现在武魂殿不复存在，大陆平民魂师数量众多，总得有人为他们负责。”
　　“……”唐三一时无语，他真没想到女神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短时间内却又无从辩驳，踌躇许久才再度开口，“可唐门只是宗门，并无取代武魂殿之意，更无效仿武魂殿称霸魂师界之心。”
　　灿金色的双眸钉着唐三，千仞雪凌厉的视线似乎要揭开海神那张面皮。她嘴角抽动两下，刻薄的冷笑缓缓绽放，“海神冕下，我忽然有些困惑。放眼大陆，唐门仅成立数载便繁盛如斯，又有独门利器加持，前途不可限量。您口口声声‘芸芸苍生’，临到头，难道要弃苍生于不顾吗？”
　　“唐三，人在世，责在肩。你既入世，既毁我武魂殿，却不愿为世人尽其责？你扪心自问，此为大丈夫之举？”
　　“武魂殿虽有诸多不是，但你不要忘了，你也当过工读生。”
　　天使神的声音冷淡中透着讥嘲，在搏斗上她不是唐三的对手，但眼下，唐三首次面对她产生了被压制的感觉。他抿着嘴，终是无奈叹息，“在这个问题上……我确实有失远见。”
　　唐三说的是实话，他当初建立唐门无非是想对抗武魂帝国，无非是想将上一世所学在这异界发扬光大，无非是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可他无法否认千仞雪，是他推翻了武魂殿，留下一群群未来毫无着落的平民魂师，唐门不收这个摊子，谁来收？
　　但他真的不愿意看到唐门变成第二个武魂殿：借帝国之力为基层魂师提供福利来收获信仰，被魂师界疯狂崇拜，控制数量过分的战斗力，影响政治与军事，最终引起帝国的警惕。唐三作为神终有一日要脱离凡界，又有谁能保证唐门的治理方针会从一而终？千百年后，万一唐门野心膨胀试图霸权大陆，会不会重蹈武魂殿的覆辙？
　　人活着活着，所作所为说不定就和初心背道而驰，组织的经营也是如此。唐三捂脸，这世间万事万物的盛衰枯荣兴许冥冥中都有定数，他是不是该放下？是不是该顺应天命，将未知的一切交由后人处置？
　　可现下最要紧之处在于，他们没条件继续耗在关外了。索托城鼠疫猖獗，御医催促皇帝下令封锁全城，捕杀害鼠。雪崩这些天老念着上天是不是要惩罚自己，他一颗心早飞回了皇城，急着调动举国之力来助索托城渡过难关，再没有给百万雄师烧的多余资源。
　　议事厅回归死寂，双方僵持着，谁也想不出个两全之法。忽然间，从进门就保持着沉默的胡列娜说话了，“如果由几大宗门同时为平民魂师提供保障……宗门之间会不会平衡许多？”
　　“胡小姐的主意不错！”雪崩双眼一亮，道，“朕还以为，若是魂师不用被限制于独一的组织，宗门的势力便将大大得到平衡。”
　　“您莫非是指魂师可以自由加入或退出宗门？”千仞雪挑眉，“可‘魂师一生忠于一个组织’的规矩古来有之，这……”
　　“天使神冕下，规矩定自于人，亦可改自于人。”帝王的话语中隐隐染上几分狂热，雪崩本就立志于千古一帝，誓要为国家建功树业。如果天斗在军事上动不了星罗，那至少要在制度上领先于对手，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愿意看到有哪个宗门一家独大。高居庙堂，江湖势力之间互相牵制，彼此都无法越过竞争者太多，统治者的权力才会更具有稳定性。
　　“陛下说的是。有些规矩若是存在太久，便也是时候改改了。”胡列娜向千仞雪递了个眼神，后者只呆了两秒，竟点头赞同。
　　“陛下，在下还有一议：无论大小宗门，皆可定契结盟为一体，依据其实力、财力共同为魂师界尽责，也可定期进行交流学习，共同进步。当然，宗门也有权自由退出联盟，不再承担责任，亦不再享受联盟的照拂。”受到鼓励之后，胡列娜便愈加大胆地阐释出自己的构想。
　　“甚至，学院们也可以实践此法，互换师生与教学资源，互师其长。如若皇室能参与推动这些环节，必是极妙。”如同心有灵犀，千仞雪将同伴的提案变得更加完善。
　　雪崩连连拍手，“是了，过去帝国疏于关照平民魂师，此实乃朕之失。今日听得二位一席话，方知何为英豪！”他目光灼灼望向天花板，似是那儿漂浮着理想中的国度，“不止这些……无论是宗门、学院，还是斗魂场和拍卖场，那些旧规旧法，都该变了！”
　　三人相谈甚是投机，帐内氛围活络不少。雪崩简直可以说是大喜过望，恍若与知音相见恨晚。他们好像都忘了此处还有一个人，海神看看自己徒弟，又望望对面二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唐三回忆起上辈子世界中记载的变法者，如吴起、商鞅，皆落得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他很想提醒雪崩变法势必将触犯到许多人的利益，势必为逆流而上之举，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陛下英明，变法事关万代功绩，臣定当全力支持。”
　　“武魂帝国的旧部，还是依个人志愿，分散到宗门或学院去吧。”他轻声补上这句。
　　比起变革将面临的艰难险阻，墨守成规更为可怕。
　　待日头渐渐没入地平线，议事厅的大门才重新被推开。千仞雪与胡列娜一前一后被雪崩和唐三送出来，今日的谈判远比她们预期中顺利，亦可能为天斗，甚至是为整个斗罗大陆的制度创造出契机。纵然武魂帝国已经覆灭，她们心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天使神在战后就一潭死水的眸子终于再度散发出光辉。她隐隐感到，前方还有无限可能。
　　“小雪姐，”胡列娜快步赶上千仞雪，“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打算走吗？”
　　她的朋友点头，“不是我不愿意留下帮你，只是现在的我，终归缺了些什么……等我找到了它们，自然会回来。”
　　“你也不用太担心。在天斗与我们的契约办妥之前，我不会走，供奉那边的事我也会解决。”千仞雪双手聚拢于胸前，掌心的方寸之地凭空呈现出一柄挂饰大小的天使圣剑。她将那小剑挂到黑发女孩脖子上，“列娜，你千万把这个戴好。如果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就通过它传递意念，我会很快回来。”
　　“恩。”胡列娜没有继续试图挽留对方，她得承认，千仞雪在斗罗大陆上的经历过分沉闷。哪怕是神，也理应有权喘息。她与女神并肩而行，忽又期待什么似的回头：身后建筑的大门已经关闭，某个蓝发青年不知是进去了，还是跟着帝王去了别处。
　　那么到此为止吧，唐三。
　　萍水相逢，祝你此生平安喜乐。
　　我还有我的事要去做。
　　她没有再驻足，与千仞雪一道逐渐远离了天斗边界。
　　两月匆匆而过，当一份签署完备的契约被寄到雪崩手上时，唐三也收到了一封信。
　　他撕开信封，阅读信纸上音符般的花体字：

　　致海神：

　　今起，天使神已离开大陆，归期不定。
　　还请海神冕下务必谨遵契约，否则，吾必与汝不死不休。
　　待再相遇，还望冕下仍敢与吾一战。

　　天使神
　　千仞雪
　　于斗罗历二六五七年二月二十三日

　　海神慢腾腾将身体重心转移到椅背上，他湛蓝的瞳仁望向窗外，初春的天空万里无云，找不到某位女神的身影，而他也确切感知到这大陆上另一个神念消失了。
　　“好阿，我等着你。”他伸了个懒腰，又悠哉游哉地探手去摸纸笔。
　　致尊敬的陛下，他这么写道：

　　臣尝听圣人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依臣之愚见，夫有大德、大智、大无私、大无畏者，方可于高位一试。今臣尚有私欲，且身怀神位，掣肘颇多，实不能再任帝师与蓝昊王之职，当远居朝廷，安守一方。今起，唐家军解散，诸葛神弩悉将由臣等销毁，唐门唯做宗门存。
　　臣斗胆，荐陛下授前武魂帝国圣女胡列娜以王爵，乃助陛下变法。
　　变法事关重大，臣恳请陛下心无旁骛，福泽我天斗子民。
　　若有要事，臣虽离朝，仍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臣
　　唐三
　　于斗罗历二六五七年二月二十四日
　　敬上

　　当初胡列娜在战场上的举动，让唐三认准了她是个会为信仰倾尽所有的人。
　　数百年后，当修罗神游荡于人间时，他还能回忆起天斗帝国那场史无前例的变法运动。千仞雪、胡列娜与雪崩，也仍是他最尊敬的人之三。

　　*《临渊而行》：“云淡风轻，满月低垂，脚下是万丈悬崖，天空触手可及。”——借《天.行九歌》第52集。
　　*吴起：战国时期军事家、政治家、改革家。辅佐楚悼王主持变法，周安王二十一年（公元前381年），因变法得罪守旧贵族，惨遭乱箭射死。
　　商鞅之死：公元前338年，秦孝公逝世后，商鞅被公子虔指为谋反，战败死于彤地（今河南渑池），尸身车裂，全族被杀。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孔子《周易.卜辞》

作者有话说

　　下下周就要迎来结局一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