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山风霁月

2、第一章.结盟

　　一年之后。
　　一道白色的身影降落在归属于昊天宗的山脚之下，与蓝电霸王宗和七宝琉璃宗一样，昊天宗在归隐前也坐落于天斗帝国的山川间。但与前两个宗门不同的是，昊天宗并没有把大门修在山脚下并且依据山势修建出通向宗内的楼梯，而是把宗门建在半山腰。无论是宗内弟子还是外来人员皆需自行翻越半座山才能抵达宗门，一来激励弟子修炼，不然出去了没有一定实力家门都回不来；二来如果外敌入侵，陡峭的山势也可以阻拦一部分敌人，或是拖延时间。
　　但这样的程度自是拦不住一名魂斗罗。月关喘了两口气，便一步十数米地往山上迈去。
　　其实他两个月前就达到八十级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过来。虽说因为高等级魂师任务中的变数实在太多，武魂殿对完成任务的时间没有硬性规定，但超出常理难免不惹人生疑。空闲时光他基本上又和鬼魅在一块儿，这才用了两个月寻觅机会。
　　不过这样也好，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如何说服昊天宗与自己合作。毕竟无论是从前世的记忆，还是现今的资料来看，现任昊天宗宗主唐毅似乎并不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昊天宗那些长老貌似也都是一个个老顽固。
　　隔着老远他就望见了昊天宗那气宇轩昂的巨石门，蓝电霸王宗的建筑风格狂放霸气，七宝琉璃宗的古堡庄重典雅，昊天宗则化繁为简，古朴大气的拱门没有一丝花哨可言，使用整块花岗岩修葺而成，干净利落的线条却给人一种不言而喻的威严感。门外站着两名年轻守卫，月关感到他们的实力皆在魂帝层次，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那两个人也自然是察觉到了他，三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两名守卫不约而同地皱眉。
　　“来者何人？”隔着近二十米，被魂力放大的声音便传入了月关耳中，还带了些许威压。他却并不答，径直落到两人面前。
　　“你是什么人？”两把昊天锤同时出现，守卫们更加警惕了——这人是武魂殿的，实力还在他们之上。
　　月关则是微微欠身， “在下武魂殿白金主教月关，求见贵宗宗主。”
　　白金主教？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武魂殿的等级制度他们还是知道的，白金主教基本上都是魂斗罗，可眼前这人怎么这么年轻？
　　但他们的威压确实对这人无效，这人在悬崖峭壁上飞檐走壁也是轻松写意。
　　“我们需要确认你的实力。”两人再度开口，昊天锤收起，语气明显客气几分。
　　八个最佳配比的魂环出现时，两名守卫已是目瞪口呆。其中一人鞠了一躬，道， “大人稍等，待我通报宗主。”
　　这果然还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不过这两个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月关望着守卫远去的背影呆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二十多岁的魂斗罗了吧？
　　这个想法让他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这两个守卫实情了。目前看来，这个误会似乎是有利于他的。
　　一刻钟后，刚才进去通报的那名守卫沿着石阶匆匆返回，“月主教里面请，宗主在正殿恭候。”
　　无论如何，魂斗罗都是站在魂师界顶端的人物，无论月关有何目的，昊天宗表面上都不敢怠慢了他。
　　昊天宗正殿的风格与大门如出一辙，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已经端坐在大堂正中的檀木椅上等候。他的面部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须发却皆是银白，这便是当下的昊天宗宗主，唐昊与唐啸的父亲唐毅了。
　　唐毅背后站了一名侍从，两侧六把雕花椅上也坐满了人，这大概就是昊天宗六大长老了罢。
　　只在唐毅的正对面摆着一张空椅子并一架小桌。月关内心“啧”了一声：这架势，昊天宗的戒备心真是不小。
　　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唐毅施了个无比标准的礼。
　　“月主教不必多礼，请上座。”唐毅抬手，他的声线古板僵硬得就像冬日的寒铁。
　　不过月关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惊奇，看来昊天宗宗主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他从容坐上那专门为他准备的椅子，都两辈子了，他自然不会被这阵仗唬住。
　　“月主教此来敝宗，武魂殿有何贵干呐？”依旧是唐毅先开了口。
　　“在下此来与武魂殿公务无关，只为一私事请求宗主。”月关抬头笑道：“在下希望，能和贵宗交个朋友。”
　　此话一出，大殿上本来严肃的气氛顿时显得有几分微妙。在坐的年纪都不小了，月关话中有话他们自是分明。
　　唐毅也是微怔，顿了片刻才回道，“武魂殿大供奉与家父交好多年，敝宗认为，此番情谊足矣了。”
　　“大供奉代表的是长老殿，月某代表的是自身。”月关仍是不卑不亢。
　　他身后一位长老“嘁”了一声，“武魂殿日子过得还不够好么？主教大人何苦来蹭敝宗的光。”
　　“日子过得好不好，应是自己说了算的。外人看上去再舒坦的日子，若是建立在违心之举上，便是再好也不好。”月关转头与那老者对视，温和的笑容与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一时间，气氛再度沉默下来，人心难测，这样一个理由显然不足以信服昊天宗众人。但月关并没有就此打住，他环顾一圈，主动打破了沉默，“在下之所以选择贵宗，是认为贵宗与在下能够互惠互助。”
　　“贵宗是为天下第一宗，昊天双星在魂师界无人不知晓。然而树大招风，武魂殿狼虎之心想必诸位这些年也都有所闻。若武魂殿真有所图谋，贵宗将首先被针对。在下不知道贵宗有没有和武魂殿抗衡之意，但在下认为，凡事从长计议为上，哪怕贵宗无相争之意，也要多一份防人之心。在这一点上，在下可以帮助贵宗。”
　　唐毅的面孔更显僵硬，月关这话确实切在他的要害上——早在唐晨在离开宗门时就流露了自己对武魂殿所图的忧虑。而唐晨之所以离开昊天宗，也是为了寻找冲击那个境界的方法，以求面对武魂殿的万全之策。
　　再者，唐啸与唐昊的确太优秀，太惹人注目了。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有多少势力为了这两兄弟巴结昊天宗，或是为此和昊天宗结了怨的，唐毅都有数。长子他倒不担心，唐啸性子稳重低调，外界很难以他为借口对宗门发难。可他担心唐昊，他的次子年过三十仍不改冲动急躁，往往为争一时之气与他人发生冲突。再加上他数百年难见的天赋，也许早就上了武魂殿的名单，随时可能被武魂殿寻由头拿捏，祸及宗门。
　　一想到唐昊前不久还在天斗城内与人大打出手，那人还是蓝电霸王龙家族的，唐毅头就一阵发痛。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那么，敝宗能为月主教提供什么呢？”
　　“月某所求不多。月某所希望的，只是若将来真有一天贵宗与武魂殿爆发不可调和的冲突时，月某能助贵宗一臂之力。倘若贵宗取胜，倘若在下有命活到那时，在下唯求贵宗助在下余生与武魂殿再无瓜葛。”
　　唐毅的疑心再度冒头，此人实力不俗，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找自己，居然就是为了这么个飘渺的愿望？昊天宗确实很强，但哪怕上三宗联手，面对武魂殿仍是悬之又悬。何况这几年里唐晨连个信儿都没有，千道流还在武魂殿活得好好的呢，这人怎么就相信昊天宗能够抗衡武魂殿了？而且月关说的这个回报几乎可以等同于不要回报，哪怕他说希望尘埃落定后他能加入昊天宗，唐毅都会比现在相信他几分。
　　谁知道这是不是个阴谋呢？真的打起来了，这人给自己传假消息怎么办？
　　他张嘴，想着还是拒绝算了，却被一个声音打断，“父亲，儿子觉得月主教的提议也许可行。”
　　这声音来源于站在唐毅背后的那名男子，月关进门时以为他是个侍从，现在才意识到：这人哪里是什么侍从，分明是昊天宗下任宗主，唐啸。
　　唐毅有些惊奇地回看了长子一眼，对方嘴唇嗡动， “昊弟。”
　　唐昊，唉。唐毅心底无奈叹道，果然唐啸也为他弟弟犯愁。可是眼前这个人……他再度把月关从头审视到脚，对方长了张漂亮的脸，虽然放在崇尚阳刚的昊天宗这张脸恐怕会惹人奚落，但此人实力上应该是可靠的。
　　唐毅思虑片刻，又问，“敢问阁下贵庚？”
　　“在下今年四十七，因着武魂特殊才看上去这副模样。”
　　原来不是什么怪物天才啊。唐毅暗自松了口气，武魂殿要真能培养出二十岁出头的魂斗罗，那没几年怕是又来一个千道流，昊天宗干脆放弃挣扎得了。
　　但四十七岁能达到魂斗罗的程度也是一份不可小觑的成就了，哪怕比不了唐啸唐昊，也强于昊天宗多数弟子。这大殿上的长老也基本是魂斗罗，有几个却比月关还要大上一轮。依据唐毅的经验，不出什么意外，至多再有十五年，此人将会是一名封号斗罗。
　　有着封号斗罗做卧底，对于昊天宗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但前提是对方可信。唐毅心下烦躁，“阁下打算怎样传递消息？”
　　月关右手轻翻，奇茸通天菊绽放，“在下的武魂有一种特殊的‘术’，在他人体内种下花瓣即可与那人沟通，无关地点，距离。但前提是魂力差距不能太大，如果对方实力低在下太多，则他不能主动与在下交流。如果对方比在下多出一环及以上，他将接收不到在下的意识。”
　　还能这样？唐毅凝视着那朵菊花，紫金相交的菊花倒甚是稀罕，也许这花有什么特殊之处吧，身为植物武魂居然能修炼这么快。
　　“等一等。”大殿内唯一一名女性长老发话了，“你怎么证明你可信？谁保得齐这菊花瓣害不害人？”
　　月关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单膝跪地，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道，“月关以魂斗罗的身份和武魂发誓，此番如有半分不诚，则不得好死。昊天宗大可将在下所作所为传于魂师界，任人唾骂。”
　　以武魂为誓是魂师中最高等级的誓言，再加上月关魂斗罗的身份，只身前来，发如此毒誓，唐毅默念，怕是自己太优柔寡断，竟把人家逼到这个份上。从刚刚这人进门他就隐隐约约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很特殊，心思似乎的确不在凡尘俗世。还有他的年纪明明也只比唐啸大上一岁，正值壮年，却不知为何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苍凉之感？
　　“月主教快起来。既然都这么说了，啸儿，你便下去配合月主教施术吧。”
　　接武魂殿消息这种任务，交给亲生儿子自然是最可靠。唐啸的等级也只比月关高两三级，这个人选他再合适不过了。
　　紫色的菊花瓣飘入唐啸额头，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唐啸闭眼检查身体片刻，点头表示无虞。
　　“那么，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月主教保重自身，敝宗定竭力配合您，护您周全。”唐毅端起面前的酒杯，“唐某敬您一杯。”
　　月关也端起小桌上那杯酒，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昊天宗真实把攻击性发挥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连待客的饮品都是酒，而不是茶。
　　硬说的话，自己的体制是不适合饮酒的，也不适合用荤腥。他的仙品武魂最适宜的还是素斋，前世他成就封号斗罗后看修炼进展缓慢，便索性跟着鬼魅厮混，沾起酒肉来。
　　果然还是欲望太重了。月关抿下最后一口酒，这就是他今生最后一杯。
　　走出昊天宗时已是暮色沉沉，月关来不及回头看，明日清晨之时他就得赶回武魂殿复命。
　　回不来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吧，今生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对着奇茸通天菊花瓣连接的那一端冥想道，“大少爷，往后承蒙关照了。”
　　那头的唐啸似乎是笑了一声，“合作愉快。”他说。

　　*私设昊天宗上代宗主叫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