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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爬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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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柳木吕所过之处最多引来几声狗吠,她来到一偏僻之处,抬脚借力一蹬,轻松攀上高高的围墙,双手用力一撑跳过墙。
柳木吕先是走过小片树林,捡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来到一堵有着裂纹的小院矮围墙,她刚摸上去就直掉土,她挥手屏息后退几步,脚尖一点就跃起来,在高处一个回身转,掉进矮墙里面的杂草地里。
“劝人莫做……贼……”柳木吕情不自禁地哼出声,她用树枝扒拉着半腿高的叶梗,经拐角走到院子的正房门口,抬手从头上摘下一根簪子,转动几下把门上的锁打开,木制双门向里一推,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她慢挥树枝绕进寝室,从衣柜里搬出一个木箱子,转身放在圆桌上,从木箱里扯出一块长布。她回到屋外,往屋檐下的柱子上一绑,就是一个摇晃的床。
微风轻拂,她枕着双手,躺在吊床里摇呀摇。
“啊!饶命……”声音惊恐,远远传来。
柳木吕眼皮一掀,暗道:要来了吗?杂草丛生久无人烟的破旧院子,夜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风也不高,鬼狐还是找上门来……她重新闭上眼睛,耳朵警惕倾听。
“我说我说!”
“你说你说!”柳木吕心里直接应上,要索命还是要一夜恩。
“啊!我要杀了你!”
柳木吕翻身一滚蹲在地上,望向院子,这种夜晚对习武之人来说,她还是可以看清一点模糊影子的。她背靠有破洞的木窗,手里拿着刚刚从袖子里摸出来的小扁刀。
这院子除了正房,东西有厢房,中间庭院是空的平地无遮掩。
不见人,柳木吕皱眉,幻听也是病,明早就去医。她放松下来,收好小刀,撑开布正准备坐进去。
“有种杀了我……”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又来,柳木吕这回仔细听,声音是从高墙那面传来的,院子四周有三面矮墙就一堵高墙,高墙那边是另外一户人家,空好几年了。
别人家在闹鬼,无关闲人避开就是了。
柳木吕两脚踩在墙面做支点,趴在高墙上,长夜漫漫,吾得莫可闲。
墙的另一边也有小院子,小院子旁边是个大院子,它灯火通明。和她的不同,隔壁大小院子都只有一间正房。
大院有围墙遮着,看不清情况,如果这面墙再高一些就好了,柳木吕无比可惜地继续听一声喊叫,是从关着门的屋里传来的,后续还有闷声,她对此很是熟悉,一听就知道有人被拳打脚踢了,光想一下她都觉得浑身痛。
日过中午,唐桂荷领着小儿子林宁次进门就见到坐在桌子上的柳木吕,身穿纯色青衣,只用根银色簪子在头顶简单挽个发髻。
“三娘。”柳木吕站起来乖巧地问好。
“回来了。”唐桂荷抱起儿子放在椅子上坐好,才不咸不淡地说,她扫一眼面前的两菜一肉一汤。
那边柳木吕从袖子里抓出钱袋放桌面:“家用钱。”
“你这孩子,来都来了,还客气。”唐桂荷拿过钱袋打开,里面是碎银子,她拍儿子想拿筷子的手,“叫阿姊,你不记得了?”
“阿姊好。”柳宁次露齿笑。
和柳宁次逗玩几句,柳木吕随口一问:“我爹呢?”
“赌气在外头那边呢。”唐桂荷给儿子碗里夹菜,“他说现在仆人便宜要买几个年轻的回来,也不想想家里这情况有几个老仆愿意跟着就不错了,再说那些人能买吗?那是和陈家合谋的贼人,这种黑心的人谁敢用。”
“劝人莫做陈家贼,全家无命还有谁!”柳宁次大声叫喊。
“柳宁次!”唐桂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这种刻薄的话不准学!”柳宁次赶紧低头大口吃饭。
“四弟真聪明,这么长的话也记得齐。”柳木吕笑说,眉眼弯弯,“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真好玩。”
“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学,吃饭时候不准说话。”唐桂荷瞪一眼准备和柳木吕互动的儿子。
“你这次回来住几天?”唐桂荷缓下声来,脸上有些为难,“我让人去收拾一下,现在地方也不够住的……”
“不用不用,我就住原来的地方,都收拾好了,没几天就走。”
“你们怎么在说话?”柳宁次学着大人板脸,认真指责。
唐桂荷撩起袖子,冷笑:“因为我是你老娘。”柳宁次一听立刻埋头苦吃。
遥想当年唐桂荷进门时还是一位端正大方的女子,面带浅笑细语温和,柳木吕愈发同意她娘亲的说法,江湖人自由自在,如困在庭院失去自我,这婚姻不值得。
“老爷回来了。”外面有人传话。
不一会,柳明寓背着手进屋,一身墨绿长袍,暗底细纹微耀,入目贵气,仔细看会发现边角有些磨损。
“静矜回来了?”柳明寓笑得眼角细纹皱起,不等柳木吕让位,他搬起椅子坐在唐桂荷旁边,侧身面对柳木吕说:“我跟你说,最近有一批犯事家眷为奴,个个知书达礼的……”
“没钱。”柳木吕微笑点头直说。她亲娘是柳明寓第二任妻子,一位江湖侠女,还怀着孕就硬要和离,说天大地大不想呆在后宅了,她娘大字不识几个,绞尽脑汁给她取名柳木吕。而柳明寓早选好名字,如果生儿叫阔扬,女儿就叫静矜,等收到生女消息和写有生辰八字大名的信送上府来,气得他大骂一天,据说还狂背诗百首。
“这丫头,我堂堂侯爷用得着你出银子?”柳明寓坐正身子,“我又不是某些人,都掉进钱眼了。”
“妾身本是商女。”唐桂荷眼都不带偏的,无视柳明寓的脸色,她的钱养自己孩子天经地义。
柳明寓当年就是纨绔子弟一个,娶妻娶色,第一任是位门当户对的世家美女,生下一儿另寻高枝,当时得罪不起只能和离。第二任是位英姿飒爽的侠女,也闹和离,会飞檐走壁打不过就从了。第三任妻子是颇有姿色的商女唐桂荷,带着丰厚嫁妆而来,从不向娘家要钱。
侯府风光不再,柳明寓因为被新君不喜,空有侯爷之名,无实权之职,守着家底维持生活,侯府闭了三分之二无力维护,只住三院。
前几年他在外头一掷千金,公然养着几处外室,现在手头有些紧收敛很多,不再连续几天在外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我给过你那么多钱也没打点好关系,现在认命吧,就是落魄了。”唐桂荷停下筷子,“你们别浪费,全吃完。”祖上戎马一生拼命争下的世袭侯爵才三代,奈何大纨绔生下小纨绔,只能这样了,唐桂荷叹气,她只求三个儿子能有一个站得出来,不说重振安国侯威名,至少不像现在徒有虚名。
小纨绔侯爷柳明寓捧着碗扭身给唐桂荷一个后背:“天天吃这点菜,再加一个肉又何妨?”
“爱吃不吃。”唐桂荷站起来,把用筷子打架的柳宁次拉走,“走走走,去练字。”
“如果不是心存喜爱之情,谁人受得了故人已变。”柳明寓含情脉脉看唐桂荷离去,感慨,“世上何人如吾如此痴情。”
柳木吕听着柳明寓快唱起来的语调,寒毛立,自诩深情的人却在处处留情,他这张脸加上出手大方,早有侯爷之称,当年确实唬得很多美人芳心。
“当年长红院的花魁选我也不肯跟如日中天的陈……”柳明寓怀念遥想,现转怒,“都是陈家害我至此。”
“新君继位都半年多了,陈家还没有处理完?”
“没呢,吴诸黎那小子现在疯子一样天天抓一堆,大牢都塞满了。”柳明寓狠狠嚼几口饭,“说我曾经在百官面前拍过陈贼的马屁,不值得再重用,连俸禄都没了。”
“吴诸黎是谁?”柳木吕被自己一时想法逗笑,嘴角用力定住。
柳明寓奇怪看表情扭曲的柳木吕一眼:“这几年吴诸黎和陈家不共戴天,世人皆知。”
“当时人在江湖,勿扰。”柳木吕咧嘴而笑,“不过,前几天路过茶楼有说陈家旧事,听了几句。”
“简单来说,陈氏女进宫得宠屡次犯上吴王后,最终逼死吴王后,吴王后的嫡弟吴诸黎弹劾陈贼不成反被贬,隔段时间被召回来,他上奏陈氏女祸乱后宫又被贬,再召回来,他就被陈氏女压回后宫……”柳明寓停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都说这位有玉朗美称的才子被陈氏姐妹玩弄过,可能昏君也……他就销声匿迹了,新君登基后才冒出来被重用,据说被咔嚓了,现在才喜怒无常,心狠手辣。”
“哇呜。”柳木吕挑眉,父女俩一样的看戏表情,“真的?”
“谁管真假,听起来和说出口刺激就行。”柳明寓仿佛找到了知音,“去东街茶楼听陈氏女后宫秘事比陈贼更精彩……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学你娘乱跑,平时矜持点,好好打扮,害我差点忘记你是位姑娘了,等你爹我重振家名,给你挑个名门贵子嫁过去享福。”
“不急不急。”柳木吕夹起最后一块肉,“我们家隔壁是谁家?”她回家不走正门很多年,别说去看隔壁家的大门了。
“死人太多无人住的吴府啊,就是吴诸黎他家,被陈贼血洗过只剩他一人了,哎……百年书香世家,曾经人才济济,说没就没了。我们侯府还有四个儿子呢。”柳明寓说完,满意点头,“早成亲生子多好,看看吴诸黎小子,后继无人。”
“别幸灾乐祸,人家也是为国效力。”柳木吕摸摸吃饱的肚子。
柳明寓对她的动作不喜,斜眼撇着嘴:“他是借新君的宠信耍威风,现在朝廷上很多人对他不满,今天抓这家,明天抄那家,这样闹下去,朝廷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都和陈贼有牵连,判那么多人为奴,名声也不好,和当年陈贼有何区别……你这丫头,也不给我留根菜!”
“三娘说要吃完。”
“你爹我还要吃呢!”侯爷无能怒吼。
柳木吕拍拍衣摆,捂耳溜走,明明在外吃过,沾有酒气,还要假装没吃饱,话比饭粒多。
她回到破院子,住了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内院石砖缝冒出来的杂草已拔掉,正房打扫后用水冲过地板,家具的灰尘擦干净了,床帐换新的,被子被仆人抱走去晒了,现在开着窗户和门通风透气。
柳木吕小心翼翼一点点探出墙头,隔壁没有人,其他地方寂静破败点缀绿草,就是这两个大小院子被清理过。
“有秘密……”柳木吕决定夜晚不点灯,继续练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