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王达哇

2、第二章

　　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教室刚刚安静下来，班里的小喇叭就举着卷成筒的单词本大叫着跑进教室，为同学们播放第一手的超热八卦。
　　“号外！号外！刚出炉的劲爆消息！十三班的那个何青远是个GAY！跑去跟人表白被打了！”
　　此话一出，有限的空间内就像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声音从不同的地方传来，根本分辨不出谁在说好话，谁在说坏话。
　　晁任摁住了要起身的黄玥，眼睁睁地看着一支2B铅笔折断在她手里，木屑划过她的拇指指腹，擦出一道血迹，黄玥生冷地盯着讲台上的人，低声骂了句傻逼。

　　前排的两人也异常的沉默，张楚乐把手缩进宽大的衣袖里，似乎那样齐圣就看不出他的紧张了。
　　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齐圣收回视线，捡起桌上的水性笔在指尖转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对讲台上的人说：“人家被打了你开心个什么劲？你再不下来就该我们看你被班主任打了。”
　　齐圣说这话时，班主任已经在走廊上了，讲台上的人刚跑回座位，听见动静的班主任就阴沉着脸进来了，见形势不对，一个个的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出声。
　　班主任也没有多说，将手里的教材往讲桌上一扔，“读你们的书，少管别人的事。”

　　何青远所带来的骚动逐渐在翻书声里平静消失，缓过神来的齐圣再一次嗅到了空气中汗水蒸发的咸湿，咬牙切齿地攒紧拳头，将从张楚乐那撕来的草稿纸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坐立不安一整个晚自习，下课铃一响齐圣就提着书包踹开张楚乐冲出了教室，被踢了一脚的张楚乐来不及反应，也赶紧拎着书包去追。
　　这俩人咋啦？不紧不慢收拾书包的晁任视线还没从那两人身上收回来，也突然遭到一记重击，黄玥也跑了。
　　这三个怎么一个也不等我？他们不等就算了，黄玥你个没良心的！

　　先后跑出教室的三人最后还是在自行车车棚相遇了，这时齐圣和张楚乐也发现平日里和黄玥的车停在一起的那辆自行车被人弄坏扔在了地上，而他的主人此时正埋头坐在黄玥的后座上。
　　目送着他们离开，齐圣正要蹬车时发现重量不对，一回头就发现张楚乐也坐在他的后座上。
　　“你给我下去！”一想起那些汗水齐圣就浑身烦躁，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揍一顿。
　　张楚乐却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向，反而紧紧的抓着车，刚刚跑得还比兔子快现在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打球把脚扭了。”
　　步行上下学的晁任还没从黄玥载着何青远的悲伤中出来，就看见另两人缓缓的从自己的身边驶过，后座上的张楚乐还得意的跟自己打了个招呼，而齐圣就像是故意的，张楚乐刚说完话他就加速跑了，留下孤零零的晁任在人来人往中独自凌乱。

　　到家之后，黄玥一直放心不下，端着杯水在客厅和阳台之间走来走去，黄母看得心烦，直接把她关在阳台上，“你就在阳台上等吧！看你等到什么时候！”说完黄母就回房间去了。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黄玥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撸起袖子就要翻到隔壁何青远家的阳台上去，却没想到翻到一半，何青远出来了。
　　卡在中间的黄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尴尬的冲何青远笑了笑，何青远没有说话，伸手把黄玥接到了自己家的阳台上。
　　“转学。”何青远淡淡的吐出转学两个字，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如释重负。
　　黄玥也没有再追问，就目前来看，转学是最好的结果，可是转学之后呢？
　　这个世界会好吗？黄玥想不明白，何青远不止一次的对她说，如果你是男孩就好了。

　　对啊，如果我是就好了，可我不是啊，可我也很想能保护你啊。

　　自行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驶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么黑的地方，完全信任齐圣的张楚乐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故作害怕道：“着什么破地方，黑灯瞎火的！你要非礼我吗？”
　　没心思开玩笑的齐圣下了车，双手插兜站在一旁，黑漆漆的，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倒还真有点做坏事的氛围。
　　齐圣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张楚乐也从后座上下来，挥挥手臂大气道：“到底什么事？说吧，哥哥都答应你。”

　　真的吗？
　　在漫长的孤独岁月里，齐圣已经习惯了不把自己的第一反应说出口，他害怕所有的拒绝，可在他狭窄的世界里，父母总是会给出否定的回答，浇灭他所有的心潮澎湃。
　　见他半天不说话，张楚乐歪头想了想，“你不会是没钱了吧？”
　　依齐圣的性子，借钱这样的话的确很难说出口，“嗐！多大点事啊！要多少？”

　　“你是喜欢男生吗？”

　　在张楚乐的手碰到齐圣的肩膀之前，一句笃定得不像是疑问句的疑问句让张楚乐瞬间失声，还好这地方够黑，他们谁也看不清谁，没有触碰到齐圣肩膀的手回到主人的身体一侧。
　　短暂的寂静过后，齐圣不出意外的听到了否定回答。

　　“不是，我才没有那么恶心。”

　　夏日干燥的地面和柔软的球鞋并不会碰撞出沉重的脚步，倒是脚步远去之后突然出现的蝉鸣扰人心烦。
　　推着自行车回到楼下，客厅的灯还是没亮，今天的他还是一个人，还好只有他一个人。
　　马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蚊子也被拦在了纱窗之外，齐圣靠墙坐在地上，双手张开平放在光滑的瓷砖上，感受它不受季节影响的冰凉。
　　人也是恒温动物，一辈子都将体温保持在36到37度之间，事物之间也都保持着其特有的定理，他又被否定了。
　　所以，明天也一样。

　　天亮之后，一切如常。